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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臣妾伺候陛下更衣盥栉。”
朱厚熜刚醒来,只披一件薄纱的万嫔,就笑着曲膝蹲在了他面前,叠手于纤腰间言道。
“好!”
朱厚熜应了一声,就转头对王春景说了自己想在何处用早膳。
王春景拱手称是出去后,朱厚熜则伸手轻轻地在万嫔细嫩脸颊上滑了一下,随后咬着她耳朵,低声道:
“你表现很棒,继续给朕盯着!”
万嫔轻声称是,且不禁含羞莞尔。
而朱厚熜则在接下来于王春景的陪同下回了清宁宫。
他没有打算留在万嫔这里用完早膳再走。
因为,他昨晚已经通过审讯闻敬和瞿翠香知道了幕后是哪个内阁大臣在他的后宫安插钉子。
他需要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掉。
至于万嫔这里,朱厚熜昨晚也没亏待她,卖力地给了她雨露之恩,让她后面越发主动和沉醉,而颇为满足他的雨露之恩。
明制,上用早膳,需是在中殿用,且两内府还要在殿上作乐。
而早膳不只一类,一般天子在入殿南向坐后,内侍会在天子面前设一案,然后左右两旁置数案,摆上各类早膳,由皇上挑选。
早膳一般会非常丰富,各种种类都有。
朱厚熜选了一份西粱米粥与一份鹿肉包,将其放在了面前。
然后……
他就一边用着早膳,一边问着来到御前伺候的司礼监太监秦文:“昨晚的手谕送到内阁没有?”
秦文回道:“已送到内阁。”
朱厚熜听后没再言语。
而此时内阁。
众阁臣已经因为这道手谕而议论不休。
“让驸马复核清丈之事,这如何能行?!”
蒋冕就先说了这么一句。
杨一清则道:“这怎么不能行,驸马复核,总比还是让参与清丈的官员去复核强吧,那跟自己查自己有什么区别?!”
“可祖制没有说过让皇亲国戚查这事。”
毛纪回道。
杨一清道:“但祖制也没说皇亲国戚不可以查这事。”
蒋冕则问着费宏:“费公觉得呢?”
费宏想了想道:“这要看陛下是不是想将来还要真的在全国彻底进行一次清查!”
费宏这话一出,蒋冕和毛纪神色更加凝重。
杨一清也不由得变色,然后颔首:“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真是图谋甚远啊!”
“清丈这事不能全国都这样做,这样做,扰民不说,也绝非清和安民之政啊!”
石珤这时跟着说了一句。
蒋冕则把奏本往桌上一拍:“公说的没错,如今内帑充足,国库也有钱粮,没必要清丈天下田亩!”
“关键是陛下怎么看?”
毛纪看向蒋冕道。
蒋冕则笑着拿出一道广东副使汪鋐上的祥瑞本说:“那就先拿这道本上奏,看看陛下的心思。”
毛纪颔首:“这个不错!”
蒋冕这里则出了内阁,拿着两道本,向文书房上了请求觐见的密揭。
朱厚熜便在清宁宫外室见了他。
“何事?”
朱厚熜问道。
蒋冕则奏道:“陛下,有两道本,臣等不敢擅拟,特请面奏。”
朱厚熜则躺在了摇椅上,闻着刚铜炉里飘出来的香味,把旁边架子上的玉如意取了下来,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那就把内阁大臣都叫来说说吧。”
蒋冕一愣。
这时。
秦文则已默契地挥了一下手,便有小黄门跑了出去。
不多时。
毛纪、费宏、杨一清、石珤便也往清宁宫而来。
而费宏和杨一清则路上,则都不由得拧眉深思着,暗想皇帝不是一向喜欢和首辅单独对话的吗?
怎么今日要见诸阁臣,这是不信任首辅,还是故意作出以后不专宠一位大臣,而将决议彻底归于众论的意思?
两人对皇帝的异常举动整的迷惑不解。
毛纪和石珤这时倒是没有想这事。
因为他们一直在担忧天子是不是真如杨一清所言,有意在将来彻底清丈天下的田亩。
他们都是北方大地主出身,家里别的产业少,就是土地多。
如果彻底清丈天下田亩,对他们而言,不是啥好事,尤其是若真让跟天下任何群体都没有利益瓜葛,只跟皇室有利益瓜葛的驸马仪宾这些人去复核,就更不是啥好事,会让他们连暗箱操作的空间都没有。
尽管,石珤为人刚正,主张吏治要严,但涉及到天下之利在官在民,他还是希望朝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特别是在如今不缺钱的情况下,当尽量藏富于民。
毕竟,他的思想主张也传承司马光这一派的,即主张藏富于民。
毛纪自然也是一样。
他虽然会因清丈对自家不利而有所抵触,但也不至于特别在意,而他更在意的是,天子如果真要一味取天下之民利,对天下社稷的安稳只怕也不是好事,只会让大明重蹈北宋变法之祸。
朱厚熜这里则正拿着玉如意,观看其玉质来,且还在这时对蒋冕说道:
“先说说是什么事吧?”
“是!”
蒋冕便拿出第一道本来说:“广东海防副使汪鋐奏,香山县发现白虎一对,口中还出现写有字的绢布,内容是‘圣君当朝’四个字,因认为这是上天降祥瑞佑我大明、赞我天子,故请旨进献于朝。”
“又是祥瑞。”
“这南直士族是没完没了。”
“看来自己将来有必要建一个祥瑞动物园。”
朱厚熜如此想了起来,随后就把玉如意放回到架子上,然后看向蒋冕:“那依元辅之见,当如何批复此事?”
“回陛下,这是不是祥瑞,难以确证,臣不敢擅拟,故请圣裁。”
蒋冕慎重深思后回道。
朱厚熜听后就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彩绘藻井:
“如果是梁公在这里,他就不会这样回答!”
蒋冕未言。
他自然知道皇帝喜欢听什么,但他有着与梁储不同的主张,自然不会什么都顺着皇帝的心意来答。
“朕记得,这个汪鋐,在广东跟佛朗机人打了两次海战,而且都胜了,可有此事?”
朱厚熜这时又问道。
蒋冕回道:“确有此事!”
“这是功臣啊!”
朱厚熜说了一句。
在朱厚熜看来,确实是功臣,毕竟没让晚清的命运提前出现在大明朝,但此人在中国海战史上的名气却低得没几个人知道。
朱厚熜也是如今成了嘉靖帝,收到塘报后,才知道敢情这个文官在对抗外来侵略这方面如此有战绩。
而朱厚熜这里说后就问着蒋冕:“这样的功臣所献祥瑞,朕能不信吗?”
“陛下圣明!”
蒋冕回道。
朱厚熜则问道:“还有什么事?”
“回陛下,让驸马负责复核清丈之事,内阁不敢票拟。”
蒋冕回道。
朱厚熜听后问道:“为何不敢票拟?”
“这有违祖制!”
“臣请陛下收回成意!”
蒋冕回道。
他已经通过朱厚熜对祥瑞的态度,得出朱厚熜是真心喜欢祥瑞而有意粉饰太平、不再务实,而不再务实自然也就不会再有进取之心,如此正适合自己夺权。
所以,他也就大胆地没按朱厚熜的心意来回答。
朱厚熜听后嘴角抽动了一下,又把架子上的玉如意拿在了手里。
但他忍住了,没言语。
他现在虽然把玩着玉如意,但心里是越发的不如意。
蒋冕也抿紧了嘴,低着头,心里既兴奋又担忧。
他兴奋的是,自己终于敢挑战皇权了,担忧的是,皇帝会不会直接不顾自己元老大臣当朝首辅的身份杀了自己?
但他知道,只要皇帝没有这样做,那他这个首辅就是可以压制皇权的首辅,就是真正能权倾朝野的首辅,而不是梁储那种“三旨相公”!
如此……
自己就算因此被罢职,那也会是一笔巨大的政治声望等着自己去得到!
一想到这里,他就更加不由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还抬起了头,看向了朱厚熜,俨然要赌这一把,赌聪明的天子不会把他怎么样。
因为在他看来,天子只要聪明,就必然有顾忌,知道贸然处置自己这个首辅,尤其是因为自己恪守祖制而处置自己这个首辅,则难保不会被守旧党可能埋伏在宫中的细作对付。
所以,蒋冕胆子大了起来。
朱厚熜把玉如意撑在茶几上,立起身子来,看着蒋冕道:“朕让驸马核查,是为了已经清丈的结果更公正!”
蒋冕没有回答。
这时,内阁其他阁臣已经来到了御前。
朱厚熜也就看向了这些阁臣:“你们也认为让驸马仪宾复核清丈之果是有违祖制?”
“是的,陛下!”
“请陛下恪守祖制!”
毛纪听朱厚熜这么说,就知道蒋冕对天子说了什么,便跟着附和了一句。
“请陛下恪守祖制!”
石珤也跟着附和道。
朱厚熜则看向了费宏和杨一清。
而蒋冕则在毛纪和石珤也如此表态后,眸露出更加振奋的神色来。
费宏这时则道:“陛下,臣觉得有些祖制可以恪守,有些祖制已经不合时宜,也就可以不恪守!”
杨一清跟着道:“这个恪守祖制要看什么才算祖制,陛下继承的是宪庙之统,又是太祖之后,所以到底是恪守太宪庙的祖制,还是恪守太祖的祖制,如果恪守宪命的祖制,就该定期搜套犁庭女真,如果恪守太祖的祖制,就该恢复剥皮楦草的祖制!”
蒋冕猛然睁大了眼,眼里陡生怒火。
朱厚熜这时也嘴角微扬起来,看向了蒋冕:
“元辅,你说,朕到底该如何恪守祖制。”
“陛下,抛开祖制不谈,让驸马仪宾清丈本就有鼓励皇亲国戚干政、不信任士大夫之嫌!”
“故臣实在万难从命!”
蒋冕抿嘴回答起来。
他决定继续坚持,他相信皇帝既然喜欢祥瑞,就会妥协的。
朱厚熜拿起玉如意,沉着脸道:“朕要你必须从命,按朕的手谕票拟!”
“如此!”
“臣只能封驳圣旨!”
蒋冕说着就把朱厚熜的手谕真的举过了头顶:“请陛下慎思斟酌再行!”
“反啦!”
朱厚熜突然把大吼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玉如意砸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蒋冕身旁的金砖上。
玉如意碎如冰裂后的碎块。
朱厚熜则沉重地呼吸着,看着蒋冕,神色冷冽地指着他道:“来人!把这个抗命的逆臣贼子的冠带去了,下诏狱,待问其谋逆大罪!”
“是!”
锦衣卫骆安带人走了进来,两人将蒋冕双手扣住,而一人也取了蒋冕的冠带。
蒋冕神色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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