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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冬阳高照下的紫禁城里,嘉靖帝朱厚熜正往左顺门而来。
而他刚到左顺门视朝百官,朝会上,刑科都给事中熊浃就上疏弹劾原东莱知州张纶伙同闽地豪右侵吞东莱金矿肥己,且请旨派三法司大臣前去调查。
这意味着,官僚豪右勾结企图吞并东莱金矿一案正式走上大明的司法程序,要被当做专案大案办理。
朱厚熜自然予以准允,并下旨让朝臣们荐举钦差人选。
兵科都给事中黄臣则上奏说:事涉国帑与涉及到地方豪右巨族,非派大员去不足以宣示朝廷对这件事的重视,故荐举阁臣费宏、左都御史王时中、锦衣卫都指挥使章杰为钦差调查此事。
紧接着。
户部尚书邓璋、刑部尚书赵璜、工部尚书童瑞等皆赞成此议。
朱厚熜知道这是杨廷和暗中运作的结果。
虽然杨廷和在中下层护礼派中的名望皆失,但在高级官员中,还是有不少愿意听他指挥的门生。
而朱厚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便也准其奏。
户部尚书邓璋、锦衣卫都指挥使章杰等皆因此皆暗喜不已,也都知道这是来渊被灭口所出现的利好局面。
他们只认为,天子是因为没有从原福建巡按御史来渊那里知道更多秘辛,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快就让自己信得过的给事中熊浃把这事在朝堂上挑明出来,而好正式派人去南方调查。
同时……
他们相信天子肯定也不知道,黄臣这个所谓的正德朝因谏言正德南巡遭贬黜而被石珤起复的诤臣,虽说是毛纪同乡,但其实是杨廷和的人,荐举费宏也只能说明是杨廷和打了招呼,所以才会同意黄臣的荐举,而只会以为是费宏想去立功,早日为代替毛纪做准备。
因为这是费宏在今日上朝前给他们说的,说他已向皇帝请命,为的就是想去立功,而为自己接下来做首辅做准备,同时为东莱的事扫尾善后。
但来渊的死也让一干护礼派看见了收拾天子身边鹰犬的希望。
所以,这时御史赵春就出列奏道:“陛下,臣劾掌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佥事陆松用刑过严,致使原巡按御史来渊死于非命,可谓狠辣酷吏,理当严惩,以证陛下不容用刑过严之仁德!”
“臣附议!”
“陆松用刑严酷,败坏法度,紊乱纲常,杀士大夫如蝼蚁,非圣朝所能容之事!不严惩不足以儆效尤!”
佥都御史杨一瑛也跟着附和道。
“臣附议!”
“陛下,陆松当诛!请陛下另选识大体、明纲纪之近臣掌诏狱,而非是用纪纲之辈!””
“臣亦附议!”
“来渊毕竟是进士出身,还是都察院巡按御史,竟被打死在诏狱,这传出去对陛下圣德也有损失,乃至影响天威也!”
……
……
一时,许多朝臣,一个接着一个地站出来逮着来渊这事弹劾陆松。
陆松作为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自然也有资格参加朝会。
此时的他就因为在朝堂上看见这么多朝臣弹劾他,不由得双拳紧捏,嘴唇紧咬,心里怒火陡生!
而且……
随着借着来渊这事弹劾他的朝臣越来越多,甚至都开始有副都御史和侍郎这样的高官弹劾他,陆松心里的怒火也越来越旺。
他不由得看向了同在朝堂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章杰。
他现在非常确定的是,来渊的死是章杰在暗中使坏,要不然,文官们不会平白无故地举荐章杰。
“传旨,去了陆松冠带佩刀,革职下诏狱拘押!”
“北镇抚司改由张镗掌刑!”
朱厚熜沉声问道。
他当然知道来渊的死与陆松无关。
但现在……
一是为稳住朝中局势,让接下来在闽地那边在大开杀戒的时候,不至于让朝中出现变故;
二是也给陆松一个教训,让其将来做事更加谨慎,且也对外朝的官员多一些忌恨,也就从了这些朝臣之请,下旨将陆松下了诏狱。
骆安麾下的锦衣卫便在这时走了来,将陆松带了下去。
陆松在这时只配合地大声喊道:“臣有愧皇爷的栽培!”
朱厚熜没有说什么。
而御史赵春和佥都御史杨一瑛等护礼派则在这时窃笑起来。
锦衣卫都指挥使章杰也暗中嘴角微咧。
连户部尚书邓璋都猛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段时间,因为夏言的密奏,不但没有让东莱的金矿被天子下旨停矿,还让来渊和张纶下了狱,大有要揭开背后真相,而牵连到他这个前南京户部尚书。
现在好了。
查案的钦差是因为喜玉而收了自己不少拿黄金所换的美玉的费阁老,以及同样参与进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章杰。
而查案最认真的陆松也因为来渊的死下了狱。
刚巧新任掌刑千户张镗也是自己这边暗地里发展成为内线的天子身边人,到时候,通过张镗多报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陛下自然会更愿意相信自己这边提供的假消息。
如此一想,邓璋自然不会觉得闽地的事还会牵连到自己,而心情大为放松。
费宏在离京去福建前,朱厚熜单独召见了他。
“朕只准你销毁涉及到你自己的证据。”
“当然,如果有太傅的,朕也准你自作处理。”
“不过,其他人的,你不能徇私!”
朱厚熜则在召见费宏后,对费宏做了这么一番嘱咐。
他相信费宏这种人,会知道再违背他的意志会是什么后果。
毕竟之前那么多被杀大臣的例子摆在这里。
所以,朱厚熜也没有再多言后果如何。
接着。
朱厚熜就又让黄锦递了一道密旨给费宏,道:“另外,这道密旨,你到福建后再打开看,不要给别的人看!”
费宏颔首称是后,把密旨接了过来,揣入了袖中。
朱厚熜这里则继续说道:“寒冬时节,阁老还要南下办案,一路辛苦!”
“为报陛下宽宏之恩,臣怎敢辞其劳,自当舍身报国!”
费宏回道。
“此去岭南,不必舍身,若舍了身,朕会很失望的。”
朱厚熜笑着说了一句后
费宏知道朱厚熜这话里的意思,是表示他只要办的好,就真会让他做首辅。
这让费宏如吃了百年老人参一般,顿感身体有劲了不少。
而在出宫后,费宏就来了杨廷和这里,也向杨廷和说了这事。
“陛下还愿意用你为首辅,自是好事!”
“眼下外朝欠内廷的债越来越大,毛莱州又不肯振作起来,只有靠你!我是不能回去的了!”
杨廷和笑着说后就还是难以掩饰地眸露出失落之意。
费宏则安慰道:“陛下还是记得太傅的功劳的,这次特地允准我去南方后要是查到不利太傅的罪证,让我自作处理。”
“皇恩浩荡啊!”
杨廷和听后不由得起身望北而拜。
费宏也跟着拜了一拜。
而费宏在见了杨廷和后,就正式动身离京。
在他离京之时,户部尚书邓璋等不少朝臣都选择来朝阳门外送别他。
户部尚书邓璋更是在送他,约他在一柳树旁单独相处了一会儿。
邓璋对费宏言道:“公有所不知,这段时间,我是一个好觉都没有啊,睡着了都会做噩梦,如今也只能请公保全我等了。”
费宏颔首:“我知道的!我也没睡好觉。”
邓璋叹了一口气,接着就从袖中拿出一块美玉来:“都说宝剑佩英雄,美玉佩良臣,这次公南下办案,自是劳苦,临别之际,邓某无他物相赠,且以此玉相赠,以作程仪,而略表邓某对公此等辅国良臣的敬佩之心吧!”
费宏看见此玉,一时的确不由得失神,然后还是收了下来。
“公是知道,我进京任南京户部尚书期间,负责收管东莱之财,有时候难免不得不为之事,若是公南下看见不利邓某的罪证,还请高抬贵手!”
邓璋不由得对费宏作揖言道。
费宏听后道:“公何等清雅人物,老夫岂会信一二地方奸贼诬陷,即便有也不会相信,而当伪证销毁之!王新建的事,我也是会做的!”
王阳明彼时已被封新建伯。
故费宏也就如此称呼王阳明起来。
邓璋听后大为感动,忙对费宏再次一拜:“邓某能识阁老,乃某三生之幸!”
费宏回了一礼,笑道:“公不必如此!”
接着。
费宏就在邓璋等人的瞩目下,上了马车,与左都御史王时中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章杰一起去了南方。
因时值冬季,运河封冻,所以费宏等没有乘船。
而也因此,费宏则在行了一段距离后,就对章杰说:“先派快马去南方吧,告知他们相关事宜!以安他们的心,免得他们急中生乱!”
章杰笑道:“阁老放心,我已经这样做了!”
……
……
“皇爷放心,臣一定看好费阁老!”
朱厚熜在费宏离开后就把陆松放了出来,且在清宁宫见了他,让他和千户石宝一起去福建,配合费宏,在暗中盯紧这些闽地豪右。
所以,陆松此时也就在朱厚熜面前叩别时说了这么一句。
朱厚熜听后颔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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