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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没用?”
玉摘星有现身说法,她疯症已经快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但自从请了“佛头”刺青,病症不敢说完全好,至少这几天完全不再发作。
“有回光返照这个词,那自然有回光返照这回事。”
井灯语调悠长的说道:“刺青便是这般,通过消耗你们的生命力压制疯症,而且这种消耗很夸张,据我在血井中问卜到的情况来讲,压制疯症一天,要消耗一年到两年的生命力,你们可以算算,压制一个月,要消耗多少寿命?
而你们,又有多少寿命够被消耗的。”
井灯一席话,将集会的气氛压制到了冰点,没有人怀疑井灯的说法。
长期的集会,井灯在众人心里,牢牢竖立了“血井导师”的权威形象。
权威的话语,使得众人不敢不相信。
但有两个人不相信井灯,周玄便是其中之一,他当即便问道,
“井老师,我想问问,你用了什么样的祭品,才从血井中问卜到刺青无法真正压制疯症?”
“这个祭品的品质很高,有快五炷的香火。”井灯说道。
坐四望五呗?
周玄已经初步判断井灯在说谎。
他又问:“那会不会你解卜出纰漏了呢?”
血井的问卜结果,很晦涩,想让结果更具体些,便需要提高祭品的层次。
“不会出纰漏的。”
井灯补充了一句:“这次提供的祭品层次很高了,所以问卜的指向性极强,非常清晰,不需要怎么解卜。”
周玄完全可以确定井灯在说谎。
从他最近的几次问卜来看,只要关于刺青的内容,血井索要的祭品层次很高。
光是询问“刺青攒香火的方式”,坐四望五的香火,也就才得到依然模糊的指引。
最后还是云子良帮了忙,让周玄在老画斋的地下破了一张符,阴错阳差的寻到了那块石板,才真正找到刺青攒香火的方式。
井灯说她用坐四望五的香火,问到了非常清晰的指引,还不怎么需要解卜。
血井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所以,大家最好不要把希望放在刺青上……无异于饮鸩止渴。”井灯继续宣扬着自己的见解。
“我回家也去问问。”玉摘星对井灯的话,半信半疑。
她相信井灯对血井的了解,但对井灯话里“刺青在利用生命力来对抗疯症”的结论,她保持怀疑。
至少母亲并没有检查出来她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
“坐四望五的香火,怕你不好弄到。”井灯不怎么瞧得上玉摘星,故意甩出了“祭品”层次,要让玉摘星知难而退。
“好弄。”玉摘星应了一声。
周玄并没有过多讲话,他暗自思忖道:井灯,似乎有问题。
井灯创办“血井会”的目的,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为了造福更多的血井通灵人,用她对血井的理解与经验,帮助血井通灵人延长寿命,尽可能的压制疯症。
若真是如此,那刺青的出现,对于井灯而言,算是重大利好。
但她现在利用谎言与自己多年塑造出的权威感,来抹黑刺青。
这无疑是在抹杀“刺青”对血井会所带来的威胁,
一旦集会成员发现压制疯症竟然真的只需要一副刺青,那血井会便丧失了吸引会员的最大魅力,他们都是冲着加入血井会可以延长寿命、克制疯症才来的。
魅力但凡失去,用不了多久,这个集会便会分崩离析。
井灯对于血井会的掌控,还是很在意的。
“她要利用血井会做什么?”
周玄发现井灯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
血井集会里,再无人探讨刺青,井灯这才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参加集会,是因为最近我找到一套佛经,有利于提高你们的佛性,
对抗血井疯症,不能依靠外物,务必要提高自己的佛性,佛性,才是压制疯症的唯一答案。”
“井老师,终于等到佛经课了。”
“井老师的佛经课,我每次上完了,浑身有劲,比我平常看的那些经书有用得多。”
从众人的言谈中,便能知晓,以往的集会中,井灯经常带着会员念佛经。
“好像她的佛经,效果很好。”周玄想道。
反正来都来了,就听听井灯的佛经与其余佛经到底有什么不同。
周玄也加入了念经的队伍。
井灯前几句经文,与正常佛经区别不大。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就是《波罗蜜心经》,井国信佛的老百姓,手里活计做完了,便喜欢闭着眼睛念上几段。
但越跟着井灯念,周玄越觉得不对劲。
“至无常之日,可脱去肉身,斩去精神欲堕,拔舌、淋血、浇铜铁之水,以极苦之痛加身,便可望见佛陀。”
“佛陀盘坐于六瓣莲花,莲花有锋刃一百四十九柄,诸刃割去血肉……”
这佛经,越念越觉得阴森,周玄没感觉到有什么佛性,反而周身缠绕起了阴煞之气。
“你们念经,要齐,一定要齐,我念一句,你们便念上一句。”
井灯在念经时,身体里竟然还发出了第二道声音,来提醒大家念经时的节奏要整齐划一。
周玄想搞清楚井灯在做什么名堂,一边跟着念,时刻也做好了切断集会连接的准备。
经文在闭眼念动,渐渐的,周玄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片夜空。
夜空中,有数颗繁星,每颗星光都有些暗淡,但当众人经文在整齐诵读时,天空有一颗星光,越来越明亮。
最明亮之时,这颗星辰的光压制了周围的星辰,仿佛那一片,只有那颗星辰在独自闪烁一般。
“我看到星辰了,极亮的星辰。”
“闭嘴,我也看到了。”
“好好诵经,马上就是重头戏了。”有经验的会员,提醒着好奇过度的半新会员。
周玄默默注视着星辰,他还听见集会里传出折断骨头时发出的脆响,
就在那颗星辰亮到极致时,悬在天上的星星,忽然飞动,落在了一栋建筑上。
这栋建筑,不是别的,正是凌晨时分,周玄和吕明坤折磨“命神”的真命教堂。
“你们在经文中的念诵中,将会瞧见血腥的场面,别害怕,那是你们心里的污垢,直面他,注视房间,直到你们能够看清楚屋里的人!
屋里有两个人,你们要集中注意力,将他瞧见。”
井灯有两道声音,一道在带领会员念经,一道声音在提醒着会员们“注意事项”。
周玄则过于吃惊,他如果不是当事人,也许真以为井灯的经文带着他,进入了什么新世界。
但他就是“真命教堂”的当事人。
“王八蛋,说是念经,其实是井灯在利用血井通灵人的超强感知帮她做事!”
就周玄瞧见的场面来看,井灯念着那奇怪的经文,将众人的感知力合为一股,送到了真命教堂里,要从教堂里,找出那俩个杀了命神的“凶手”!
“老会员刚才就讲了,井灯以前也带他们念佛经,估计每一次念佛经,都是井灯在利用通灵人做事情。”
周玄将自己的感知力抽出来许多,只留下极少的感知,与众人感知参合在一起,静观事态的变化。
他慢慢的瞧见,真命教堂里出现了两道模糊的人影。
周玄心里知道那俩人是谁,只是通过人影模糊的身形,便判断出他们是自己和吕明坤。
“没想到,井灯竟然是给邪神背后的人做事的。”
周玄竟有些紧张。
他已经清楚,命神这尊邪神的背后有两个主人。
那俩主人的手里,还养着其余的邪神。
邪神主人一男一女,那女主人会不会就是井灯?
周玄觉得不可能。
井灯是张怡华——那个被原主折磨致死的电影明星,她要真是邪神主人,受折磨的就是原主了。
“井灯也不过是给邪神主人做事的马仔,那邪神主人,产业还有些大,手里有邪神,还掌控着血井会。
奶奶的,这群血井通灵人也太强了,竟然可以无中生有。”
周玄第一次亲身感受到十几个血井通灵人感知力交合的能量,内心过于震撼。
邪神主人都找不到的“凶手”,血井会众人竟然能望见,而且“周玄和吕明坤”此时的身形已经很清晰了。
一人穿着白色长衫,一人穿着蓝色长衫,身材相同高大。
“得想办法补救一下。”
周玄已经开始想主意了——只露身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长衫这种服饰,很不修身,像条布筒子遮下来,通过身形,只能看出对方身高多少,是胖是瘦。
像周玄、吕明坤这种瘦高个,明江府里至少有大几十万人。
在脸没有被血井会看清晰之前,周玄和吕明坤都不会真正的暴露身份。
“不能让他们继续看了。”
周玄急中生智,想起了说书人的第八层手段——以梦入梦!
以梦入梦与其余生梦的手段都不一样,其余的生梦手段,属于平地生梦,在自身周围生出一场白日梦来。
但以梦入梦,可以通过感知,将梦境埋入对方的意识里。
至于生梦失败,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这点周玄倒不担心,那古怪的经文,将所有的通灵人感知扭成了一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算生梦失败,井灯也无法判断是谁躲在集会里生出了梦境。
念及此处,周玄将醒木掏出,用叠了好几层的衣袖将木裹住,再轻轻敲击。
他感知力所过之处,便迅速生出了梦境。
“那两个人,一个长得歪眉斜眼,一个长得凶神恶煞。”
周玄于心里构想着梦境。
这个梦境,以真命教堂里的堂屋为背景,梦境中的两个人,以周玄和吕明坤为主要原型,一个穿着白色长衫,一个穿着蓝色长衫,只是都被换了脸庞,换了周玄前世邻居的脸。
他前世对门住着一对父子。
父亲长得歪眉斜眼,儿子是个混混,打伤过人,坐过牢,模样挺凶神恶煞的。
周玄构想了两个井国世界里完全不存在的人……让井灯和她的邪神主人慢慢去找吧!
“看见那两个人了,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长得真凶啊。”
“井老师,我们望见那两个人了。”
“我也望见了。”井灯停止了念经,同时集会里又传出一阵折骨之音。
声音才落,一股“佛性”气息,传到了每一个会员的身体里。
“哇,浑身舒服。”
“井老师,我感受到佛气了。”
“跟着井老师的佛经念诵,往后好几天都能安心。”
在集会成员一个劲的夸赞井灯的时候,周玄却觉得这股“佛气”很山寨。
“不是佛气,是一种很像佛气的阴煞之气。”
周玄是吸过大量佛气的,十指、佛瘤,他最能分辨佛气入体该是什么感觉。
“搞明白了,血井会就是个产业链!井灯欺骗大家去做事,完事了,她再分出些山寨佛气,充当反馈……大家不明真相,还真以为跟着井灯念经,就能赚到佛气,压制疯症,等到下次诵经课,自然会更加踊跃念诵。”
周玄松了口气,自己没有暴露,但井灯的秘密暴露了。
“诵经太累了,我要休息,你们多留意报纸,下次集会见。”
井灯声线听起来很疲惫。
……
解散血井集会后,
余老太拿毛巾擦了擦冷汗涔涔的额头。
为了凝聚血井通灵人的感知力,她连续两次折断了自己的左手小臂骨头,如今左手的小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耷拉着。
但她没有停歇,拿出了纸笔,右手将看到真命教堂里的两人画在了纸上。
一个歪眉斜眼,一个凶神恶煞。
画完了人像,余老太才念动了咒,左手的两处断骨缓缓的接上了。
而她的模样,又苍老了一些。
她将两张画纸小心的折了起来,放进了手包里,出了新明江酒店901号房,下楼后,在路边斜土坡上,坐进了汽车里,驶向了九里公馆。
……
给门房看了通行证,余老太将车开到公馆最深处,停在一座石壶喷水的雕像前。
雕像旁有个抱着猫的女佣,等候着余老太。
“余妈妈,小姐等你很久了。”
“劳烦带我去见见小姐。”余老太很规矩的对女佣说。
女佣带着路,穿过长廊,走上了旋转楼梯,再沿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走到了一处房间前。
她轻轻叩门:“小姐,余妈妈来了。”
“让她进来。”
女佣听到吩咐,便扭开了房门,作了个请的姿势……等余老太进了屋,她才轻轻的将门关上。
房里停了两架黑棺材。
余老太走到右边棺材处,轻轻叩了叩棺材盖:“小姐,找到那两个杀了命的凶手,模样我画下来了。”
“把画像放在棺材上,待会自然有人拿画像去找人。”
余老太从包里拿出画像,轻放在棺盖上。
“小姐,前段时间,你让我去盯着周玄,我委托了神偷的人去办,结果两个弟子,都被人杀了,周玄的身边有护道人。”
“周玄先别去管他,明江府已是多事之秋,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你管好血井会。”
棺中人冰冷的回应着余老太。
“血井会也不好管了。”余老太说道:“最近来了一个新会员,她应该是被刺青压制了血井之症,在集会里疯狂传播刺青的消息,搞得人心惶惶的。”
“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骗他们,刺青对疯症毫无作用,暂时把刺青的消息压下去了。”余老太说道。
“做得很好。”棺中人夸奖道。
“但一直骗怕不长久,纸终将包不住火。”余老太忧心道。
“那就让那会员宣传,你也帮忙宣传刺青,然后以购买刺青之名,把那会员找出来、刺青师也找出来,全部杀掉!
别再找神偷堂口的人做事了,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交情,不愿意出高手,总拿几个三炷香的弟子打发我们。”
“那找哪个堂口去做?”余老太问。
“城隍!”棺中人说道。
“那会员家里条件应该不一般,而且杀了刺青师,会得罪古族……”
“得罪了怕什么?这里是明江府,我们一手遮天!谁挡我们的路,我们就杀了谁!”
余老太听到棺中小姐铿锵有力的答复后,精神受了鼓舞,说道:“明白。”
她将头低下,放轻了步子,出了屋。
……
“血井会跟那邪神主人是一伙的?”吕明坤听了周玄的话,有些不可置信。
“差点咱们俩杀了命神的事情就暴露了。”
周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那个邪神主人背景怕是有点大。”吕明坤说:“不过咱们做事稍微小心点,也不怕他们。”
“那是自然。”
周玄又问云子良:“老云,血井会念动了一种奇怪的经文,念完后,就把我们血井通灵人的感知力凝成了一股,那是什么经?”
“你把经背给我听一听。”云子良说道。
周玄将经文原原本本的念给了老云听。
云子良听完后,说道:“这不是什么经,这是一种咒,源自于异鬼「遮星」,以血肉之躯,借星辰之力,可以凝聚感知力,也可以借星辰赐福。”
“对,念经的时候,我还听见折骨的声音。”
“这就对了!遮星的术法,便是伤害自己,借星辰的力量,每次施术都要自残。”
云子良说:“也许是邪神主人教他的!遮星,便是第一个知道养邪神之术的异鬼!”
“那邪神主人,会不会就是遮星?”
“那不会,遮星早就被游神司正法了,养邪神之法,也断代了许多年,不过,你的对手不简单,能重新找到遮星失传的咒术,怕是难搞哦。”
云子良叹着气。
“有没有什么法子,克制遮星咒?”
“有啊!”
“什么?”周玄问。
“道门题材的刺青,很克遮星咒。”云子良说道。
……
天光大亮,周玄起了个早床,
洗漱后,他去翠姐家买早点。
翠姐的店里已经没有挂铜钱刺青了,但客流量依旧不错。
“翠姐,刺青怎么取了?”
“哦!寿命到了,铜钱上全是锈。”翠姐笑吟吟的,说:“我听了老云的,把那副刺青很小心的埋在了后山。”
“那要不要我重新给你刺一幅?”
“不用了。”
翠姐手臂擦去额头热汗,说:“前几天是没找到好的米面师傅,导致生意差,靠着刺青,我店生意救回来了,我现在重新找了一家米面店,那家的芝麻酱,特别香,生意也回了正轨,
我私下也寻思着,靠刺青赚食客,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还得是东西好吃,我们手脚勤快,生意做起来才稳当。”
别说,翠姐心思很朴实。
“行,翠姐的想法好,给我来四笼包子四碗面线汤,豆浆也要四碗。”
“周兄弟,你回店里等着,我待会就给你送来。”
翠姐说完,已经开始下汤粉了。
周玄刚准备走,回头却瞧见木华在对客人笑,笑容已经没有前两天那么僵了。
“翠姐,木华这几天的呆病,似乎有好转?”
“有啊,他现在笑得很甜,我看着他笑,做生意都有劲。”
翠姐说着,还回头去瞧木华。
“笑起来了就好。”
周玄也受了感染,笑呵呵的回了店。
上午净仪铺的生意不算忙,翠姐家忙过了九点半,客人基本也少了。
木华来店里和小福子玩万花筒。
两人你瞅一会儿他瞅一会儿,边瞅边傻乐。
周玄有点嫌弃两人太无聊,一个小筒子乐半天,便找了一家扎纸铺,这种铺子里经常备着铁丝。
周玄买了一截,拿钳子弯了个铁环,再做了个长柄铁钩,递给小福子:“玩吧,带着木华一起玩。”
“不会玩。”
小福子老家不流行滚铁环。
周玄给他俩打了个样,用铁钩,一边小跑,一边推着铁环滚,给小福子眼睛都看直了。
“少爷,你玩法真多。”
“这算啥,先玩着,下次教你们抽陀罗。”
周玄将铁钩、铁环顺利交班后,进了店泡茶。
茶刚泡好,司铭来了。
“小先生!你要的和尚阴魂,我给你找来了。”
司铭捧着个精美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一块扁骨头。
“和尚的魂,就附在骨头里。”司铭说道。
“我瞧瞧。”
周玄拿起骨牙,抵在了骨头上,顿时骨头里冒出一团黑气,往骨牙里钻。
他将耳朵贴在骨牙的柄上,听到一阵细微的佛音之声。
“这魂可不是一般的和尚,他生前是七叶寺的监院高僧。”
“行,拿它去做拈花手印。”周玄将骨头拿到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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