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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嫂激动去喊人。
店里,酒菜该上还在上。
苏武也在说:“栾师父,倒也不知你那师弟本事如何?”
栾廷玉闻言就懂,知道如今苏武最爱人才,点头说道:“便是一手好枪棒,与我无异。”
“他是哪里人士?”苏武又问。
栾廷玉便答:“琼州人士。”
“嗯?”苏武以为自己听错了,琼州是哪里?天涯海角之处,海南。
一对海南兄弟,怎么到得山东来了?
“将军有知,我那师弟啊,家中几代军汉,便是随着军中调动,到得咱们这地面来的……”栾廷玉解惑。
这倒是合理了,不然,这个时代,若不是当官的人家,便是很少会有这么远的迁徙之事,却是如今知道,还有军汉调动这件事。
“既是几代军汉,再好不过,这登州偏远,也无甚前程可言。”苏武这么说着。
栾廷玉哪里不懂:“将军放心,我自好说。”
苏武点着头,倒也简单了,苏武也知道,栾廷玉对这个师弟,那是极好的,几乎是掏心掏肺,不然,故事里,栾廷玉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相信了孙立。
倒是孙立,多少有几分浑浑噩噩,身后一堆人靠他活命,靠他谋生路,他便把师兄给坑害了,虽然肯定没有想过要害师兄的命,但这事,终究是害了师兄的命。
也是栾廷玉这人过于忠义,给人家当个教习,真就效死去战,但凡说得一句软话,有孙立作保,当也可以保得住命,自也是梁山上一员猛将。
想来宋江也是看上了栾廷玉的,不然也不会说那一句“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不免也想人心,有时候啊,经常也是大的爱小的,老的爱少的,小的、少的却多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私自利。
这事,在苏武这里,自然就不会再发生了。
吃饭,只待顾大嫂再打马而回,回来就是三匹马了。
一个汉子奔进酒店来,左右一看,上来就跪:“师兄!”
栾廷玉立马起身去扶,两人显然昔日里有过一番极好的相处回忆,便也是许久不见了。
扶起来,两人一拥,竟还有几分热泪在眼眶,栾廷玉就问:“你一直可都好?”
孙立点着头:“好呢好呢,都好。”
孙新与顾大嫂夫妇在旁,便是看着满脸是感动的笑,孙新一手武艺,便是孙立手把手来教的。
孙新也是那个小的,故事里,便是他把兄长孙立拖下了水,如此只能落草去了。
“快,快来拜见苏将军!”栾廷玉介绍着。
孙立当面就去,躬身拱手一礼:“岂能不闻东平府苏将军大名?先是打杀董平逆贼,再是青州剿匪,身中两矢,奋勇先登,拜见将军当面!”
苏武便也打量孙立,高大非常,虽然不比鲁达,但也差不得多少,也是一身壮硕,满脸络腮胡,面色微黄,看起来好像不太健康,但眉宇之间,又精神奕奕。
人称,病尉迟。
“孙提辖客气了。”苏武也是起身来拱手,再道:“同座来饮。”
又去看小尉迟孙新,孙新倒是矮了一些,但模样周正,长得有那几分俊朗。
再去看顾大嫂,顾大嫂是个壮硕妇人,武艺高强,想来也是看上了孙新那几分俊朗。
“都来坐,同饮同饮!”
苏武说着,甚至都把差事都想好了,孙立自然入军中,孙新可以与燕青一道做事。
顾大嫂更好说,也重要,孟玉楼身边,正缺个这般人物,既是场面人,经营什么的也熟悉,还有一身好武艺,如此,孟玉楼安全之事无虞,买卖上多忙,来去哪里,苏武都不必过于挂怀了。
三人听得苏武的安排,便也落座,还有几分拘束怯生。
便是而今苏武不同了,山东地面,到处都是大名,又是山东地面上鲜少有的将军之尊。
也看苏武麾下军汉,那着实不是一般人物。
此时此刻的孙立,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小小提辖罢了,见到苏武,只怕失礼。
还是栾廷玉说话:“师弟,我家将军呐,最是好相处,他待人最是诚恳义气,不必拘束。”
苏武也点头笑着,左右一挥手:“吃酒。”
孙立提杯来敬:“将军请!”
苏武点头就喝。
只待三五杯盏来去,栾廷玉也问师弟:“你这提辖当得如何?”
孙立便道:“也不忙来也不闲,反正就这么当着,日子嘛,就这么过,比不得师兄而今,营指挥使。”
这话语来去,一个说来一个接。
栾廷玉点着头:“我家将军近来麾下兵马雄壮,更是练兵严谨严格,正缺军汉之才,师弟若是愿意啊……”
栾廷玉看了看三人,再说:“便是把一家老小都迁往东平府去,东平府可不是登州可比,那里繁华热闹,人口也多,我家将军近来正受重用,东平府那边,也有贼寇要剿,还有功勋可立,咱们师兄弟在一处军伍,做个同僚,一并随着将军奔个前程,如何?”
栾廷玉这一番话说得极好,滴水不漏,苏武听来,便是连连点头。
孙立只看得苏武连连点头,立马起身:“只要将军不弃,卑职愿往效死!”
也是这登州偏远,哪里谈得上什么前程?普通小军官,也没什么人来照拂。
将军这种武官,当真是只听过没见过,这不是好前程,哪里是好前程?
孙立其实混得也不好,但凡混得好一些,故事里,也不至于救个人却只能用劫狱的办法。
苏武再点头,只道:“你们兄弟一起来,我便都安置了,只要有本事,自是有重用。”
一旁孙新哪里还等,立马起身就拜:“拜谢将军。”
顾大嫂喜上眉梢,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运道,只管搓着双手,满脸是笑。
苏武便说:“便是你家顾娘子,也一并有差事安置。”
“奴家拜谢将军!”顾大嫂早已起身,不福礼,学着男人拱手来拜。
苏武抬杯:“好事啊,满饮此杯。”
众人来饮。
苏武又说:“你们身边,若是还有那有本事的人,只管都带上,我那军中,多有征战之事,家中亲眷,也都带着,以免相隔几百里,难以再聚,如此一家老小都去,便是少了惦念。”
这话,苏武说来,自是为了收买人心,让人安心,其实更是为了孙立孙新兄弟呼朋唤友。
孙立听来只有感动,起身再礼:“哪里还能有这般的上官,再拜!”
苏武还想要两人,马上就要用这两人,还怕孙新不好意思一并带去。
便是再开口:“剿贼之事,多发生在山林之中,若是有那山林里的好汉,更也带来,某求贤若渴,来者不拒,定有重用!”
苏武就是点名要解珍解宝了,倒也不全是为了剿贼之事,就是立马带着过海去,解珍解宝兄弟两人,故事里本是这一群人落草的原因所在。
便是这对兄弟,与苏武昔日一样,受了官府的期限,在山中猎那吃人的大虫,大虫还真猎到了,只是滚落山崖,落到当地一个毛姓大户的院子里。
兄弟俩前去讨要,那毛姓大户便想独吞解珍解宝兄弟猎的大虫,如此,起了冲突,兄弟俩一时激愤,打坏了毛家的座椅茶几之类的东西。
毛家人多势众,便把兄弟俩绑了,说这兄弟二人在他家抢劫,毛家女婿在府衙里当吏,一番操作,再给知府送了钱。
如此,解珍解宝兄弟就入了死牢,引出孙新与顾大嫂去救,两人又把兄长孙立拉下水,一并去救,最后无奈,劫了牢狱。
苏武便是看上了解珍解宝兄弟俩,他们是极好的山地作战专家,山林里的好汉。
此番去渤海对面,便是山林无数,要寻路要斥候,有这兄弟俩一起去,那真是大助力。
所以苏武直接来点这二人。
孙新一听,心中一想,立马就答:“将军要山林里的好汉,有呢,有那么一对兄弟,正是我家浑人的表弟,乃是登州头等有名的猎户,一身好武艺不说,在那山林里更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百丈悬崖也上得,千丈的深渊也下得,只管在山林里,如履平地……”
顾大嫂听得一番,立马也说:“正是正是,他们一个唤作两头蛇解珍,一个唤作双尾蝎解宝,将军若是见了,使来定是合意。”
苏武听得连连点头,等着就是这句话,便开口:“某近来在登州有差事会留两三日,只管把他们叫来就是,只待到得军中,立马随着走动。”
顾大嫂便是更喜,她这表弟两人,本也过得苦,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忽然就被将军重要了,岂能不喜?
“定是明天就让他们到将军面前来拜。”顾大嫂高兴答着。
“好,吃酒吃酒。”苏武这件事算是办完了,也是高兴,再来安排:“你们呢,这几日便收拾一下家当,典了这酒店,辞了军中差事,我与你们留两封书信,孙立与孙新二人,便带着人到东平府军中去寻一个叫做杨天的指挥使,顾娘子便带着书信去寻孟娘正店的孟娘子,如此,再等某回来就是。”
栾廷玉在旁笑着点头:“好好好,将军这般安置好。”
自是当真好,连顾娘子都安排了好去处,岂能不好?虽然都是不问不说,便是都知道,那孟娘子是将军何许人也……
三人便又是起身来礼。
吃罢饭,军汉们就在酒店旁驻扎,苏武带着几个人,入城中去,见了几番官吏,说了事情。
只待明日,再往海边去“抢”船。
这回抢了船,便就直接上船去看守着,只待等上一等,等得多来几船,一并扣押。
把船直接驶到莱州那边去汇合,船上的人货,一并都先羁押在莱州那边,也是老宗泽更值得信任。
只是一上船,鲁达也好,武松也罢,一个个吐得人仰马翻。
武松还好一点,特别是鲁达,西北汉子,何曾见过大海?何曾坐过海船?看着大海就要吐。
其中,解珍解宝兄弟,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见了面,就被苏武带上船了,也是吐得站都站不起。
苏武也是一样,如何去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却是苏武还说呢:“多吐,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得赶紧吐习惯,要来去渡海两番,可不能真上岸了,还是软脚虾模样。
便是到了莱州,苏武也让众人不要下船了,就在船上睡,必须习惯一下,还得抓紧时间。
那些搬运之事,自有老知县宗泽安排人手来做。
岸边,苏武与宗泽说着话语,便是告个别,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只等东西都上船了,苏武立马就走了。
宗泽是来送,只说:“可一定要回来啊……”
苏武点着头:“老知县放心,定不让你多盼,就此别过了。”
宗泽看着苏武拱手,忽然还想说点什么。
苏武等了等。
宗泽开口:“老夫啊,这辈子本也没什么期待期盼之事,便是见得你这小子,莫名心中欢喜,来去不过见得两三番,竟是一时对你,心中放不下去……此去凶险万分,你却舍身愿去……唉,临别之前,倒是矫情了。”
是啊,宗泽看来,苏武此去,当真是九死一生。
苏武故意来笑,用笑容来安慰:“微末小匹夫,只能用命搏前程了。”
“你这话一说,难免教人心中悲怆。”宗泽答着,当真有那老泪。
“那我换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苏武如此再说。
“这句话说得好,说的是大义,说的是圣贤,是读过书的人才说得出的话语,说得教人有几分热血在心。”
宗泽如此说着,心中感动不已,他感动的不仅是苏武此时九死一生而去,更是这份儒家价值观的信念认同。
苏武知道,这句话,说得到这个末等老儒生的心坎上去,再笑:“如此,老知县心中便不悲怆了吧?”
“去吧去吧……”宗泽摆着手,心中有话没说,他更悲怆了。
“走了!”苏武潇洒无比,转身就走,迈步上船。
却听身后一声呼喊:“一定要活着回来!”
苏武听得来,当真也想落泪了,便不回头,也不答话,只管上船去。
这世间,有多少人会如此在乎他苏武的生死呢?
奇了怪了,这个只见过三次的老头,却如此在乎。
船走了!
宗泽还在岸边,看着船帆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也是叹息:“好儿郎啊!”
只待看不见了,转头回那县衙里去,这县里的大小吏员,其实大多都不喜欢他这个老知县。
为何?
因为这老知县,事事较真,事事过问,在他手下做事,实在不轻松,活得太累了,乃至连点油水都不好捞,大多都巴不得这老知县赶紧调走才好。
老知县又岂能不知麾下之人,大多不喜欢自己?他在意吗?他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掖县的百姓,哪个见他都笑。
今日,老知县心中沉重,却又心情也好,有一种复杂。
因为,这大宋啊,还有苏武这般年轻人,一见如故,气味相投,怎么看怎么好,若是与他一起做事,岂能不是人生乐事?
便也是这官场之上,也无几人真正喜他宗泽。
只怕苏武此番回不来……
唉……
一个末等老儒生,一个微末小匹夫,嘿嘿……这小子还真会说,不知哪里想来的这些词。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小子真会说啊!
却还真做得到!
岂能不教人对这个年轻人心生敬佩?
可一定要回来!
海,茫茫一片!
也听得埋怨:“遭罪啊,可教洒家遭了大罪!”
还有武松话语:“鲁达哥哥,你只管躺平了些,不要时时坐起,要吃饭,不论怎样,都要吃饭!”
“武二郎,你何以懂得这些?”鲁达来问。
“我在那水道码头收税,便也与那些来去船工多有闲谈,所以知晓的。”
显然,武松晕船的症状好得最快。
“拿肉来,拿酒来,只管醉了去,说不定就好了。”鲁达在船舱里如此说着。
武松当真去取酒肉:“我陪你吃酒!”
“好,洒家与你一醉方休!”
船舱之外,苏武忍受着晕船,站在船头,左右去看,时不时去数一数,大船十五只,小船二十七只,生怕有船跑了。
便是每一艘船上,都有军汉看着,船东与货物都押在掖县,船上只有行船的船工,倒是好管辖。
一旁李良嗣在夸:“真没想到此番如此顺利就登船了,苏将军当真是个办差的好手。只待回去了,一定在童枢密当面为苏将军请功,请大功!”
苏武却问:“李兄弟,你说,咱们这回,还回得来吗?”
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李良嗣叹了口气,却说:“回得来,一定回得来。”
“辽国如今怎么样?”苏武正儿八经问了这个问题,便是真想多了解一下辽国。
李良嗣认真来答:“辽国……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昔日,有辽国天子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嗯?还有这种话呢?这是哪个皇帝说的?”苏武倒也不是那么震惊,他知道,契丹人并非以往蛮族。
契丹人从唐朝开始,就仰慕王化,所以在大唐麾下当犬马,到得而今,二三百年去了,自是一心想“不异于中华”的。
乃至辽国,也还与宋争过正统,华夏正统。
就听李良嗣来说:“就是先帝辽道宗亲口所言。”
“所以呢?”苏武接着问。
“所以,辽与宋啊,没有什么大区别了。”李良嗣话语之中,带着唏嘘。
“李兄弟是说哪些方面?”苏武继续问。
“哪些方面?”李良嗣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茫茫大海,一眼望去,前程茫茫,再说:“官场吏治,糜烂不堪,军中更是武备废弛,便是军中哗变之事,也时有发生,你不知,辽人一度也学宋人印那交子,便也像宋人一样,把交子印成了废纸,却还能用废纸去发军饷……你还不知,辽人呐,又学得不太像,那耶律皇家里,今日这个想着谋反,明日那个想着皇位,一代一代,从来不变……”
苏武听来,李良嗣是真敢说,岂不也是在说大宋吏治糜烂,武备废弛?
苏武也看了看这茫茫大海,也就知道李良嗣为何此时此刻,忽然这么敢说了。
苏武问:“所以,李兄弟觉得辽国要亡?”
“当亡,该亡。”李良嗣答着。
“那我大宋呢?”苏武更敢问。
“大宋?大宋还好吧,至少暂时比辽国好上一些,宋幅员广大,人丁亿万,当是不会亡的……”李良嗣说着,双眼只看茫茫大海。
苏武只觉得眼前这个李良嗣也有一定程度上的人间清醒,有些意外。
不多说,去吃去睡,也去安抚一下船上的马匹。
只待第三日大早,海面氤氲之间,苏武视线远方尽头,看到了一片灰黄连绵!
也看到了那个大江出海之处。
(希望苏武与宗泽两人的处理方式,能合兄弟们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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