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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他年长徐玉许多,对她心中存着诸多怜惜。
王秀才家娶徐玉时,婚礼简单又仓促。
大夫心中心疼徐玉年纪小,想要将她体体面面地娶进家中,也好在继子继女面前多几分体面。
而不是简单的,把这瘦巴巴的女子直接背回家中。
这是大夫的一份真诚心意。
这份心意本无错,错在低估人心之恶。
徐玉回家那日,满村的村民围拢着看。
徐家本不想叫徐玉进家门。
奈何大夫手中拿着王秀才老娘画押的放妻书。
又见邻人指指点点。
没得奈何,才放徐玉进了门。
徐家有丁点闲钱但无底蕴。
这样不上不下的家庭,自然因为家长本身就不上不下。
他若什么都不懂,会是一个心疼女儿的愤怒父亲。
他若是什么都懂,就会明白王家根本瞧不上徐家,才会如此磋磨嫁过去的徐玉。
偏生这位徐老爷子,见识全然配不上野心。
想实现阶级跨越,却不学礼义廉耻,而尽捡着糟粕学。
不教孩子读书上进,只将家中女孩当成男丁的踏脚石。
徐家当家的老爷子抽着烟杆,坐在堂屋。
他面色铁青。
徐玉被送回了房间。
大夫想着终归要对徐玉的父亲,有个交代。
便立在堂下将王家的事情始末,一一说出。
大夫说完,便去看徐老爷子的脸色。
他讶然发现,眼前这个老人脸上没有一丝同情怜悯。
好像这出悲剧的主角不是他的女儿。
许久,堂上坐着的老者才悠悠然道:“那就是她的命。”
大夫心中都凉透。
虎豹尚不食子,今日他却在徐家见着了比虎豹豺狼更加凶狠的家人。
大夫很后悔,他转身打算带走徐玉。
走到徐玉门前,却被徐玉兄长持棍拦住。
“今日村中人都见你将我妹妹送回。”
“再叫你将她带走,当我徐家是什么地方?”
大夫心中觉得荒诞,他环视徐家这平凡的院子。
这话叫旁人听了,还以为徐家是什么高门大户。
大夫这才看见,徐玉的房门上了重重锁链。
门里面传出女人猫一样细声细气的哭声。
那一日外边发生了什么,重回虎狼窝的徐玉并不知晓。
她趴在门边听着大夫与她的父兄起了争执。
她本身在王家受了磋磨,身体就差,心中焦急之际,晕倒了过去。
再醒来,房中烛火昏昏。
她近两年没见的嫂子,没好气地抬来了一碗淡淡的姜汤。
告知徐玉,大夫承诺会好生回家准备。
对应的,大夫得拿出一百五十两聘金。
和王家一样,徐家的规矩时多时少,随银钱变化而变。
这时徐玉心中才安心又忐忑。
安心家中点头,忐忑自己不值那一百五十两。
她在徐家养了几日,才能下地。
每日盼着大夫快些来,又害怕大夫不来。
徐家上下都不待见她,她便争着抢着做事。
一开始还好,她勤恳干活,笑脸讨好,家中也只冷言冷语待她。
徐玉心里难受,但有期盼便再多苦都能受。
只是才过了一月,村中便开始流传些风言风语。
有说,徐家阿玉夫丧归家,只怕有些克夫。
被大夫送回家中,也成了山野间愚夫愚妇闲来编排成磕牙的艳事。
这些徐玉都不知道,她被关在家中。
怕她出门被大夫拐走。
直到侄女徐芸摇摇晃晃,提着尿桶泼在徐玉的门前,徐玉才迟钝地知道这些事情。
她本不是个多么坚强有主见的女人。
坐在房中哭了大半夜,还是自己支着小脚,收拾了门前的脏污。
她一心想着,她要活着,等大夫来接她。
可是她还没等来大夫,先等来了更加猛烈的风暴。
江南读书圈子只有那么大。
这些互捧臭脚的文人,大多相互认识。
王秀才妻子孝期被人带走,归家过婚的事情传出。
这引发了不小的风暴。
事情通过闲人的嘴,传进了曾先生的耳朵里。
曾先生倒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也只是秀才身,一把年纪屡考不中,他干脆换了路线。
时清流物议之风盛行,曾先生便摆出一副不屑狂生姿态。
不是我考不上,是朝纲混乱,世界不公!
他确实机智,这副模样摆出,只要开骂就有捧臭脚的。
就靠着转型,这位曾先生也算搏出了头,在圈中小有名气。
当然,口粗狂言也不是没有代价。
他心知,那些狂言说不得会被靖宁卫查户口。
在熊弼到任江南道后,着急忙慌收拾家什,跑到乡间寓居。
表面上做足了名利不如闲的姿态。
他这种糟烂玩意,在源宁屁都不算。
到了这小小的长宁村,却是姿态高得没边,唬得一群人对他的话奉为圭臬。
王秀才这事,传进他的耳朵。
大抵是被吹捧惯了,他自觉应为这些没规矩的村中愚夫愚妇做个表率。
下帖邀了徐家老爷子去饮茶。
从来只有倒贴,第一次得主动邀请的徐老爷子只觉得十分有面子。
风风光光的选了最好的衣裳穿着去。
却灰头土脸被训成败犬归家。
曾先生说,过婚之女,主其家不利,一村有过婚者,家人邻舍应各持棍石以待之。
曾先生说,徐家阿玉实是不知廉耻。
一把年纪被训斥成狗的徐家老头子,满腔暴怒全撒在了徐玉头上。
他将徐玉从房中,像是狗一样拖到院子。
当着全家人的面,狠狠的抽打。
院里栓牲口的麻绳,带着风声,抽在身上就是一指高的血印子。
徐玉在侄子、侄女冷漠的注视下,惨叫抱头躲闪。
那一日,徐玉险些被活活打死。
昏迷的她被扔进了后院的柴房。
小时候,她就住过这里,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徐家的事情,在村中瞒不住。
曾先生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逢人便说他如何训斥教导徐家人,叫他们迷途知返。
这在村中传开后,再经由村中长舌之人嚼弄,无数恶意,朝着徐玉倾泻而来。
村中的孩子攀着围墙,朝她住的柴房扔石头。
村中妇人故意站在院墙外叫骂。
徐玉缩在堆满杂物的柴房,终日惶惶不安。
比起这些流言蜚语,她更害怕的是,一去两月,大夫毫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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