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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凌霄说这话的时候大义凛然,眉目间满是浩然正气,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不惧权贵、大义灭亲之辈。
然而,岑寂在阴暗的诏狱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一眼便看出了柳凌霄有自己的小算盘,绝非表面上那般光明磊落。
来找他们锦衣卫检举揭发的,也大抵都和他们锦衣卫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关襄平侯府,此事不得不慎重。
岑寂将绣春刀挂在腰上,慢条斯理地将马匹拴在家门边的老杨柳树上。
他轻瞥了柳凌霄一眼,神色依旧冷酷紧绷着,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你说,是你妹妹告诉你襄平侯府私藏谋逆之物?”
锦衣卫的职责是巡视宫廷、守夜值宿;侦察百官、缉捕不臣;掌管诏狱、审讯处决,他们是历代皇帝藏在民间与百官之间的眼睛,负责处理那些肮脏隐秘的事情。
也是因此,总能知道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消息也最是灵通。
岑寂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燕京城中,更是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可是,他上任以来,与襄平侯没少打过交道,却从未发现他的不臣之心,就连官员常有的贪污受贿都不曾有,甚至,当朝廷推延拨军款时,他竟还自掏腰包补上,只为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安心训练,以御外敌。
眼前的柳凌霄他虽素未谋面,但这几日,燕京城中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交恶一事,他早有所耳闻,也听说过此人,乃是卫国公府与南村寡妇柳氏的外室子。
而南村寡妇柳氏,又是此前襄平侯府真假千金案的罪魁祸首。
如今的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便是与柳凌霄一同长大的妹妹。
柳凌霄口中的妹妹应当便是她。
毕竟侯府那位娇生惯养的假千金,案发之后一直还待在侯府,显然并无与柳家相认的打算。这虽凉薄了些,却实在是聪明人的做法。
岑寂曾在宫中见过沈绾梨,也见过她绣的荷包,针脚粗糙不善女工,与岑诺给他的荷包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他没在她身上见到岑诺送的玉佩,所以并不确定她就是救了岑诺的仙女姑娘。
没想到沈绾梨竟然会把玉佩交给柳凌霄这个哥哥。据他所知,她的养母和养兄,对她并不好。
还是说,她在回到襄平侯府后,受到的冷遇,比之在柳家更甚?
岑寂心下还是有些疑惑,那日在宫中,他感觉得到侯府老夫人与侯夫人对沈绾梨都极尽维护,就连襄平侯也是不留余地地将沈绾梨从谢氏女巫蛊案摘除干净,可见,她应当是受宠的。
柳凌霄信誓旦旦地道:“是!我妹妹亲眼所见,赃物乃是襄平侯亲手埋下,就在侯府鹤寿堂的榆树下,锦衣卫派人一搜便知。”
“你可知晓诬告官员,陷害忠良的下场?”
岑寂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让柳凌霄背后都不由冒出了冷汗。
他长衫下的双腿都忍不住打颤了下。
开什么玩笑,锦衣卫诬告官员和陷害忠良还少吗?也没见有什么下场,怎么反倒问其他了。
但越是这会,他越要稳住,“知道。此事非我亲眼所见,是我妹妹所说,我觉得事关重大不得隐瞒,才告知锦衣卫大人。若是我冤枉了襄平侯,定会负荆请罪。”
他可承担不起那么大的罪名,所以还是让妹妹来承担吧。反正她是襄平侯府的千金,还是三皇子侧妃,侯府不会对她如何。
岑寂冷呵了声,对他伸了伸手。
柳凌霄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上的玉佩递了上去,心底则是暗想着,这锦衣卫指挥使可真小气,这就算是帮他一个忙了。
他还想着,岑寂会一口应下说这本就是他职责之内的事情,然后会让他继续收着玉佩呢。
岑寂收回玉佩:“锦衣卫会如你所言搜查侯府。”
这个柳凌霄,不值得沈大小姐视若兄长,托付真心。
这玉佩,岑诺既然给的是沈绾梨,那便就只能是沈绾梨的。
……
翌日,天边浮起鱼肚白。
各家的官员们天未亮便在丫鬟小厮的服侍下穿上了朝服,伸开手站在那眼睛都还是眯着的,眼底有些乌青,显然是一宿没睡够。
实在是这几日,燕京中太多热闹可听了。
他们都没忍住,听府中妻妾说了一宿。
知道了自诩深情专一的卫国公,原来不止有位痴情他多年的表妹,还金屋藏娇二十年,与南村的寡妇柳氏有一双外室子女。
外室子比他府里的三个女儿还大!
御史们更是喝了几口汤水润喉,摩拳擦掌,等着到朝堂上大展拳脚,好好弹劾弹劾陆航这位卫国公。
让他装!害得每次他们纳妾,都要被自家夫人拿卫国公的深情不纳妾来做对比!
当然,在一众御史当中,有位周御史尤其为难。
大家都弹劾,他要不要也弹劾呢?
不弹劾的话,显得他有些独树一帜,可能会被襄平侯府记恨上。
可若是弹劾……他和卫国公日后可是亲家。
他儿子周景清,一早便与卫国公府的大小姐陆清芷订了婚,只等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卫国公府虽然没落了许多,但爵位门楣还在,与他们自诩清贵的周家倒是般配,他夫人也一向很满意儿子的这门婚事。
只是,这两日,因为沈敏和离归家,他夫人似乎有些怨言,觉得沈敏任性,一大把年纪了还闹这出,影响了国公府小姐们的名声。
还好几次同他在枕边说,要不是惧怕襄平侯,他们就该退了这门婚事,堂堂周家长媳,怎能是和离妇人之女呢?
但也只是说说,襄平侯府如日中天,谁敢得罪?
然而——
就在官员们的车舆路过襄平侯府之时,马夫们都不由停了下来。
周御史火急火燎地掀开了车帘,“怎么好端端地停下来了?前头是有什么事吗,快给本官绕开,待会上朝都要迟到了!”
然而,看到外头的情形后,周御史傻眼了。
“这个时辰还堵马车啊?”
怎么着,今日是都起晚了?
同僚们的马车竟然在大街上堵得水泄不通。
还有马车折返。
有与周御史相熟的官员,见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便热心地道:“回吧,周大人,宫里传话,说今儿个早朝取消了。”
周御史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早朝怎么取消了?”
当今燕帝,最是勤政,即位以来无论酷暑凛冬,从不缺席早朝,便是感染了风寒,也捂着个汤婆子坐龙椅上听他们上奏。
同僚伸手指了指襄平侯府的方向,幽幽地道:“燕京,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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