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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完,越辞却发笑了。
宁倾衡不解:“你笑什么?”
“笑你张口谎话,不打草稿,编也不编得好听点。”
“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谎?”
越辞却道:“其一,我知道薛应挽是怎样的人,对他性格更是一清二楚,不需要你来告知。其二,他绝不会对萧继讲出乞求话语,他们也并不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唯一可能,只会是你添油加醋,为了想让我相信而故意夸大。”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你都跟萧继在一起几十年了,他难道没有和你讲过,朝华宗亲传弟子方能学习的高等心法,其中便有‘清净’之效,为的便是防可通过精神攻击的妖鬼探知梦境,是以无人能勘破他梦境。”
还有一点,越辞没说的则是——没有人知道,他那日亲耳听见了萧继所言,二人百年前相见时,分明是薛应挽在殿中从文昌长老身上拔出匕首,二人又怎会在苦思殿外相遇?
“看你这副气恼样子,萧继应该没有告诉你当日情形如何吧?无论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相信薛应挽,也相信就算他真的做了,也一定有缘由,至于你……”
“宁大少爷,”他侧开身体,退后一步,说道,“你和姓萧的狗/东西感情深厚,薛应挽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下作举动,碍不到你们什么事,所以,就别总想着找他麻烦了。”
越辞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下意识避开宁倾衡目光。他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与宁倾衡相比,那股渗入骨髓,挠人心腹的媚仍旧令他心有余悸。
怪不得萧远潮会喜欢上宁倾衡,换句话说,应该很少有人,在见到宁倾衡后会不为他的气质所倾倒。
越辞眉心皱起,令自己清醒些许,并未落了下风。
“我好像见过你,”他说,“三个月前,你也来过朝华宗吧,自己一个人。”
宁倾衡身形一僵,面色微敛:“你说什么?”
越辞道:“噢,也许我记错了,但你继续在我面前晃,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是你?”宁倾衡瞳孔缩紧。
看着宁倾衡瞬间凝固的表情,越辞只冷冷斜了一眼。
他的确见过宁倾衡,在他做任务去取《山河则》时,看到了同样觊觎许久的宁倾衡。
巧合作祟,虽然宁倾衡当时没得逞,一无所知的张齐焦又从他处盗取了《山河则》,还恰好被宁倾衡发现。
可惜派出的人没料到张齐焦活了下来,以至于让此人与薛应挽竟有一面之缘。
真是养了群做事都不利落的废.物。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越辞眸中显露杀意,偏颈而笑,“但我警告你,别再来碍事。”
他不再顾及宁倾衡,沿着来路返回,撞到正在将药草分类别的张晁与师姐。
木盒已然空空如也,可以带回相忘峰了。
张晁:“见到宁倾衡了?”
越辞“嗯”了一声。
张晁挤眉弄眼,颇有打趣意味,低声发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和薛应挽比起来,谁更好看?”
师姐闻言啧声,目光鄙夷,似乎不满二人私下讨论这些谁更好看话语,收走才捡整好的灵药,喝道:“大师兄的道侣和薛师兄,是你们该讨论的事吗?”
张晁才不管那么多,等师姐走远,又追着越辞发问。
越辞则问:“你见到宁倾衡,有没有什么异样之感?”
“这能有什么异样,就是好看啊。”张晁说道。
“只是好看?”
“嗯……有些骄纵任性?不过人家是宁家小少爷,从小被宠大的,嚣张一些也不打紧吧,”张晁叹道,“只是往后可就苦了萧师兄咯。”
看来,除却自己,倒是无人觉得宁倾衡有何处不对。
也许只是他错觉。
npc经常有自带属性,等级过低时接触,是会产生一定反应的。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张晁道。
越辞甚至没去仔细回忆,薛应挽的模样已然在脑中自然浮现,他想也不想,答道:“宁倾衡什么东西?别把他俩凑一起提。”
此话一出,张晁紧张地拉着他手臂,连连嘘声,说道:“宁小少爷一向自负,你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越辞呵笑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就算是论容貌,薛应挽也是这游戏里加点最高的人。
这话是真不假。
偌大朝华宗,也不乏样貌出众之人,可没有一人似薛应挽,五官几乎像是墨笔仔细描摹般清逸,温润中带着纯然,瞳珠像藏着一泓秋水,湿润灵动,看人时总含情十分。
这样漂亮的脸蛋与气质,在设计这个人物时,一定费尽了原画与建模的心血,花费数年仔细修改,才会如此完美无缺。
也许整个游戏最好的建模都给了他。
这也是为什么,越辞看到薛应挽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一定非常重要,似有熟悉之感,选择赖在他身侧,不断培养着目前看不见的好感。
回到相忘峰时,薛应挽已然在小石桌上摆好了点心茶水,见越辞返回,向他招手:“过来,吃点东西再下山。”
越辞心中还在想今日在天照峰遭遇之事,心神恍惚应了一声,坐在薛应挽对面,干巴巴嚼了一块枣泥糕,一口清茶猛然下肚。
下一瞬,却因为茶水滚烫尽然吐出,咳嗽不止。
薛应挽忍不住打趣他:“你急什么,时间尚早,也没人同你抢。”
越辞舌面被烫得通红,鼻尖也红红的,齿关咬紧,面色皱成一团。
薛应挽笑了好一会,指尖微动,一股清凉倏然而至,越辞口中便不知何时多了块冰,缓和着刺痛的辣意。
“注意点,心不在焉的,”薛应挽伸手扶起越辞,继而鼻尖微动,说道,“你身上香味好浓。”
越辞将冰块含化,闻了闻衣袖:“臭味。”
“不是去天照峰了吗?”
“嗯,还遇见了一个人。”
薛应挽很快便反应过来他遇见了谁,朝华宗里没有会用这样浓郁而张扬的香,天照峰也从未培育过这样香气的花草。
“他是个怎样的人?”他随口问道。
“不怎样,是个我不喜欢的人,”两人对这个并没有真正提及的名字心知肚明,越辞抓起一块糕点,说道,“不过,我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件事。”
薛应挽:“嗯?”
“文昌长老的事。”
薛应挽本在忙着挑拣药草,倏然怔愣,抬起头,“你……”
“知道了不止一点,”越辞打消他抱有侥幸自己并未知晓全貌之心,说道,“所以你当时,真的是你对文昌长老动手了吗?”
薛应挽沉默好一会,才应道:“嗯。”
“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无论是否有苦衷,你不会觉得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吗?”
“不,我很明白,你不是他口中讲的那个心狠手辣两面派的人,”越辞道,“何况——我和你认识那么久了,如果我都不相信你,还有谁会相信你呢?”
薛应挽垂着眼睛,嘴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线。
越辞问他:“这并非你本意,对不对?”
隔了好久,薛应挽才道:“我不知道师兄会和他说这些。”
越辞想道,这一点萧继应该没有骗他,萧继虽然人不怎样,可至少还是会信守承诺。
虽然不知道宁倾衡是从哪里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不过没头没尾,显然与萧继记忆中的不同。
何况如果真的有证据,他早就把这件事告上宗门了,何必对他一个才入门的小弟子说。
分明是自己不能当这个讲出当年事情之人,就想借他的口闹大,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也能加速流言传播,让薛应挽陷入不利境地。
但他不想替萧继辩解,就让薛应挽默认了此事吧。
“没关系,”越辞看着他,“如果你现在不想说,就等你哪日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了。”
*
折腾半日,还是在午后下了朝华宗。
午间下了场小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间皆是泥土与雨后清新混杂的沁人心脾味道。
一路沿小道而行,两侧翠绿的叶片还挂着将落未落的雨滴,天气从一片阴沉沉的灰蒙逐渐转晴。
雨笠烟蓑的行人挑着扁担,急匆匆从他们身边路过。
长溪镇的商铺重新摆起,相比朝华宗里人人修行的严肃氛围,越辞显然在此处更加自如。
揉了揉手腕,看向身侧薛应挽:“今天晚点回去,我带你去镇上的特色酒楼。”
薛应挽对山下不熟,基本是越辞说什么便跟着应什么,但他对街边小摊子上售卖的热乎乎糕点尤其感兴趣。
什么米糕糯糕都要看着老板新鲜出炉,买上一只,再仔细品尝,问问老板要如何才能将糕点做得如此软糯香甜。
越辞笑他:“你下山取经来了?”
薛应挽不快在越辞一路逗弄下消散许多,捧着糕点像只仓鼠似的小口咬食,声音也沾上了黏糊不清的软意:“多问多学,以后会做新样式,也让你试一试,替我尝尝味道。”
越辞还是习惯在长溪镇东奔西跑,薛应挽也才明白他话中“晚点回去”是什么意思,不是去给老人喂鸡就是去树上救猫,再或者替小孩寻上丢失的玩具、
青石路面水迹未干,经行侠客驭马而行,马蹄踢踏,一路飞溅起水花,行人裤脚沾满泥污水渍。
越辞侧过身,将薛应挽挡在怀中,没让他沾上一点水污。
薛应挽在他怀中咬下最后一口糖葫芦,甜腻的糖衣在唇齿化开。
越辞本是少年心性,一举一动皆是蓬勃朝气,这一年相处中发育得更加成熟,身形挺拔,肩头宽阔,不仅能替他遮挡水污,抱在怀间也绰绰有余。
初时见面的青涩面容如今轮廓明朗,剑眉星目,看人时也自带一股锐利。
相处时都几乎不像个小他许多年纪的人,有时与薛应挽对上眼神,都会让他不自觉回避锋芒。
越辞将薛应挽带到摆着小椅的高榕下,取出银钱放在他手中:“在这等我会,很快,要是无聊就在旁边走走,买些东西也可以,不要走太远,一会会找不到你。”
薛应挽瞳珠轻润:“没事,我在此处等你就好。”
越辞做事十分有条理干劲,忙完这些琐事也不过一个时辰。
回来时发间浸染湿汗,身形挺拔,遮住他看向街道的视线:“最后两个任务,做完我们就去吃东西。”
薛应挽要起身,越辞尚带热意的掌心熟练握住他的手,将人顺势带起。
“跑了一天,不会累吗?”薛应挽顺手替他擦去一点汗湿,问道。
“我喜欢做任务,也喜欢感受在这个世界里不断奔袭的自由,”越辞偏下一点头,恰好能看到薛应挽柔和的双眼与轻轻颤动的浓长睫羽,“你这样,好像我老婆。”
“老婆是什么?”薛应挽不解。
“没有,”越辞回答,“一个称呼而已,你太乖了。”
任务一路坐到镇尾,在街边包子铺买了两个大肉包子,顺路到了那间摇摇欲坠的老旧小屋。
越辞还是如往常一般,将油纸包好的肉包子递给木椅上神情呆滞的老人。
老人靠着墙,低头坐在门外一张破旧的小藤椅上,巷外有棵参天大树遮挡阳光,无论天晴下雨,俨然不动。
也正因如此,这条巷道不常有人经行。
老人似乎淋了雨,湿漉的单衣贴在瘦骨嶙峋的佝偻肩背上。
接过越辞的包子时,满是斑块与皱纹的手掌颤颤巍巍,蓬乱的头发遮住眼睛,令人难以看清神情。
薛应挽有些不忍,悄悄施了一道净衣术法,令老人身上衣物变得干燥。
“这个我还没学到,辛苦你了,”越辞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搞定。”
顺着来路往回走,远远便传来一阵孩童泣声,踏出小巷,迎面便撞上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面容懒怠,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头发散披身后,道冠歪歪扭扭,手中一柄岔毛拂尘,正搭在臂肘,被身侧约莫七八岁的扎髻小儿扯拽,小儿满面泪痕,嗓子哭得发哑。
“天啊,你到底要怎样啊!”男子显然嗓音拖长,“我陪你找了呀,找不到不是吗,我们不吃好不好,明天吃吧,明天早点……”
“不、呜……我就要,就要今天吃……呜呜呜……”
男子捂着额头,想往前走,又被小儿抓着袖口在原地,只听得刺啦一声,道袍被撕扯破碎,受力倾倒,孩童扑通一声跌坐在了雨水未干的街道上。
呜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男子捂着脑袋,是真束手无策了。
见到因好奇停驻的薛、越二人,无可奈何,上前问道:“那个,问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这镇上卖糖葫芦的地方?不要普通的,要那个,什么李家的招牌山楂冰糖葫芦?”
李家冰糖葫芦出了名的好吃,薛应挽在山上都曾听闻,自己方才还特意绕去买了一只。
原来竟是因为吃不到糖葫芦哭泣。
当下心中了然,说道:“我带你们去吧。”
孩童闻言仰头,蹄声稍止,抽抽噎噎看向薛应挽,好一会,才哑声问道:“……真的?”
“真的,”薛应挽蹲下身子,握上孩童手掌,将其从地上拉起,“来,哥哥带你去。”
道士当即“哎”了声,松了一口气,肩膀往下耷拉,终于得了解脱似的抓了一把糟乱头发:“太好了。”
薛应挽牵起孩童往前走,越辞慢悠悠跟在几人后头,问道:“你们从外地来的?就为吃个糖葫芦?”
“是啊,”道士掌心枕在脑后,懒懒散散地回答,“我和我徒弟云游至此,先去了后边的镇子,听说这儿的糖葫芦出名,这臭小子就硬要来吃。”
他停下脚步,靴尖凌空一弯,踹了一脚孩童小腿:“是不是啊?非要吃,一个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
孩童朝他做了个鬼脸。
薛应挽半蹲下身子,捏了捏他肉颊:“道长应当也是修行之人,我叫薛应挽,这是我师弟越辞,我们是朝华宗门下弟子,若不嫌弃,可以交个朋友。”
“嗯,噢噢,朝华宗弟子啊……啊,确实,这里好像是朝华宗地盘,”道士似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还是那副没个正形的无精打采模样,“我叫雁行云,我这小徒弟随我姓雁,叫雁谨。”
朝华宗是鼎云大陆三大顶尖宗门之一,寻常人听闻都会心中生敬,这道士却无动于衷,不以为然,看来境界并不比他们差。
这对师徒相处实在奇怪,打打闹闹,大的没有长辈样,小的没有小辈样。
师父一身邋遢,却还是能隐约看得出面容朗俊,风姿气度不凡,更有仙家逸然,小孩闹归闹,浑身干干净净,应是被仔细照顾得极好。
很快,薛应挽带着二人到了卖糖葫芦的李家铺子,给雁谨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拂尘手柄敲在雁谨后脑勺,雁行云道:“臭小子,这下满意了吧。”
雁行云谢过他二人,行礼告别。他穿着那身破烂道袍,身形微驼,步伐随意,竹制拂尘继续挂回臂肘,垂下的灰白麈毛在空中摇摇晃晃。
待人走远,越辞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好了,今天只剩最后一个任务了。”
薛应挽停下脚步:“什么?”
越辞视线有一霎那的放空,片刻,慢慢说道:“一个有些……奇怪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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