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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食欲被刻在了骨子里,而不被陆行声看见这一准则,也被刻在了黑线的意识中。
它们不会好奇、也不想探究,就算现如今它们萌发了智慧,也不会思考为什么不能被他看见,就像不会去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饥饿一样。
分散到各处的黑线们用身体遮挡地板上未清洗的血迹,虽然对它而言是汲取能量的盛宴,但从其他猎物的反应能够得知,脆弱的人类似乎格外恐惧这样的血腥。
黑线一动不动,它们已经知道,此刻这样宛如退化成单细胞猎物的情绪叫做痛苦,而痛苦到了极致,让黑线想要彻底的消失。
但是不行、不行……
【呜呜呜——】
密集的抽噎声回荡在意识海中,偶尔夹杂几声对那怪物的谩骂。
它们不能消失,起码现在不行。很多血——打斗中飞溅的鲜血涂满了墙壁与地板,那该死的猎物进食时产生的血水快要淹没整个房间,不能被陆行声看见,就和自己不能被他发现一样。
于是,痛苦欲绝的黑线只能像死线一样躺在地上、黏在墙上,像是一块人畜无害的黑布,是单纯用于遮挡视线的存在。
周婶拼劲全力也没能爬到陆行声的跟前,因为在她出现这个行为的下一秒,本想先吞噬头颅的黑线行为一致地移动到她的手臂上。无数根粗线在她的身体搅动、繁殖,肥胖的身体一点点消失,最后在陆行声的目光下,那巨大的黑色人形嘭一下溃散,里面空荡荡再没有嘶吼、血肉和熟悉的声音。
溃散下来的黑线如潮涌至,重新将地板覆盖地严严实实,有黑线抗拒不了地朝陆行声爬行,但是在对方侧过身控制不出发生干呕后,屋内的动静便只剩下那断断续续的干呕声。
陆行声反酸地产生生理性的泪水,他什么也没吐出来。这颠覆性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进行,可是现如今他甚至都不知道,发出周婶声音的是什么怪物,而现在,仍旧停留在屋内的黑线又是什么怪物。
他单手扶住门框,没有再产生任何一丝侥幸心理,回到卧室又怎么样,关上门又怎么样?简单的木门能够抵挡这来势汹汹的……怪物吗?
陆行声呼出一口热气,他应该恐惧,也应该害怕,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站在死亡的边缘,或许今天以后他再也见不到早晨的太阳,但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不想死的——
他想起周婶被吞噬的恐怖情形——
不,他不要那样的死法!
陆行声艰难地将视线移到不远处、就距离他两步远的黑线上。它们交缠的太密了,陆行声试探性地一点点弯下腰想要看清这是什么东西——
黑线动了!
猛地一下,陆行声扶住门框的手指一紧,身体诚实地后仰,连呼吸都堵在喉咙里不敢吐出来。
【嘤嘤——】
刚刚因为他的靠近而荡漾不已的黑线重新被现实击垮,软弱无力地掉落、装死。
黑线从痛苦里又品尝到一股浓郁的悲哀,这样压抑的情绪让它想要像个人类一样嚎啕大哭,但是它们注定无法变成人类,甚至想要用那简陋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它们现在沉重的心情都害怕吓到对方。
【离开】
黑线第一次在陆行声的身边却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从这里离开,躲避到肮脏黑暗的管道里,躲进狭而深的缝隙中,只要能躲开现在陆行声看向他的视线,去哪里都好。
【呜呜……呜呜……痛苦,好痛苦】
在每一根线条都陷入相同的痛苦中,却仍旧有那些倔强的、不死心的黑线偷偷摸摸地爬上陆行声的裤脚,这样的举动没有惊动到神色不安的陆行声,可是却给了其他黑线一种错觉。
刚才还被痛苦浸泡的意识海中,突然混进了一股满足窃喜的情绪,仿若无垠黑暗中泛着七彩光亮漂浮的泡沫。
警报声响彻大地。
黑线们统一抬起了线头冲着同一个方向。
【他没有拒绝】
【哦~~没有拒绝】
【嘻嘻……嘻嘻】
爆鸣的喜悦像是烟花绽放,压抑了一晚上的黑线兴奋地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陆行声惊恐地看着向他潮涌而来的黑线:…………
“啊!”
陆行声身体本能地应对面前的突发情况:后退、抓门、哐当一声!
刚才还说不再抱有侥幸的陆行声后退到床沿才回过神来,随即呆呆地盯着门板。
我要死了。
陆行声抓住床头摆放的木雕小鸟,颤声:“……我要死了。”
他咬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退到了床边。
外面雨势减弱,两扇窗户被打开后,雨水拍打叶面的清脆声响更加明显,倾斜的细雨不请自来落在了靠在窗边的陆行声的脸上,带着微薄的寒意。
等黑线进来,他就从这里跳下去。
陆行声探出头看着楼下,尽管只是一瞥,但想象中的失重感还是让他有些害怕。
“胡通……”
嗯?
嗯??
一直躲在陆行声裤脚的一条黑线直起了线头,不可置信地绷直了身体。
陆行声眼里含着一抹沉重的悲哀,他好像无法对他道歉,更没法解释白天的迟疑。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对感情再慎重一点,可能对以往那个只偷偷送礼物的男生有太长时间的预想,所以对突然出现、和记忆中有细微差距的本人没办法将感情全部投射下去。
可是他的想法或许没有能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胡通,对不起……”
陆行声轻轻叫着这个名字,粘在裤脚上的黑线已经进入发疯的状态。
它将自己的身体绷得笔直,好像要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断成两截,随后又开始颤动、摇摆,最后不管不顾地向上爬行。
【啊啊啊好痛苦】
停留在屋外的黑线感知到更深层次的痛苦情绪。
黑线爬上腰际时,陆行声闭上了嘴,有些迟疑和困惑地看着毫无动静的卧室门。按照距离和怪物的能力,现在不该是以不可抵挡地姿态来吞噬他吗?
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陆行声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靠近那扇门,他只是后背抵在墙上,等待命运的最终判决。
冗长的寂静快要逼疯一个正常人,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隐隐带着一股肃杀的意味。陆行声感觉胸口有些痒,他没在意地挠了挠,随后眨了眨有些疲惫干涩的眼睛。
窗外的大雨不知不觉停下,只留下湿润过的空气与冲刷干净的建筑物。陆行声站得有些累,望了眼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床,有些不争气地想上去躺一躺。
可能神经放松下来,人类该死的作死基因就开始活泛,陆行声除了想在床上躺一躺,还想悄悄看看外面的情况。
一直等在屋里也是不可能的,没有食物和水,活活饿死并不比死于怪物口中要体面多少。
陆行声看着柔软的枕头,终究没忍住地轻轻移动过去。
他太疲惫了,如果真的要死,那尽最大限度地让自己轻松舒适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床离窗户不远,真的被缠上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陆行声抿了抿嘴,他的意志并不坚定,身体也开始晃动到床边坐下。老式的床垫受到轻微的力都会发出弹簧声,陆行声面色一变,立刻站起来胆战心惊地看着门口,手上握住小木鸟。
……
……
没有一点动静。
陆行声惊讶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倒是不急着上床睡觉,他没有穿上拖鞋,光着脚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了冰凉的金属手柄。
他悄悄地打开门,露出半截小拇指长的缝隙,小心翼翼地靠近缝隙用一只眼睛往外看。
树上的鸟雀开始喧闹,温暖的光线透过云层,地上的水泽还未干透,睡梦中的人们在不知不觉里迎来新的一天。
陆行声动作缓慢地拉开整扇门——什么都没有。
没有奇怪的厨房,没有怪异的房间布局,也没有几乎占满整个屋子的黑色不明生物。
陆行声只是迟疑了一秒,随后走了出去。
这里仍然是他所熟悉的房间,他站在两个怪物战斗时的位置却没看见这里有留下任何痕迹——血迹消失,光洁干净的地板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当然,陆行声知道一切并不是自己的臆想。因为被怪物坐断裂的椅子和桌子消失不见,连带着桌上的几个玻璃杯和他精心看护的玫瑰花也没了踪影,只多出一块空荡荡的区域。
陆行声环顾四周后走到门口——他得去确认,昨晚怪物用周婶的声音让他非常在意,只是等打开大门,门口出现的东西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是一颗颗用纸折成的爱心,零零洒洒掉落在门口,还有一张被风吹得颠簸的纸张贴在墙角。
像是被点燃送上高空的烟花,悬在最顶点炸开,陆行声的心脏猛然一跳,他伸长手臂够住墙缝的纸条。
——&*#……
陆行声:……
他看着被黑笔涂满的纸条,有些怀疑自己误将垃圾当成对方的留言,上面宛如幼童般的笔触,画不成画,字不成字,但是力透纸背,在纸上凹陷的痕迹彰示了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将地上的纸心一颗颗捡起揣在衣兜里,想了想,还是将这疑似留言的纸条收下:“什么字?”
一开始还以为是胡通送的,但是纸上的字迹打消了他的猜想。
陆行声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将纸条凑近眼睛,微眯着仔细辨认:“……不……什么?”
一根泡在蜜罐里的黑线悄悄从他的衣领处探出线端,微微扭动身体将自己悬在领口看了看。
【陆行声】
线段轻轻用线头触碰他的颈间:【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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