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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橙恼羞成怒地拉开门。
再不开,他可能就要在门外唱起来了。
宋霁礼懒洋洋地靠在门框,漫不经心地含笑,问:“不等我说完,再对暗号?”
他抬眼环视一圈屋内,除了暗一些,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确认她没有想不开,安心下来。
“要继续吗?”宋霁礼注意到她通红的眼,指腹摁了摁。
“真成兔子了?那这次唱小兔子版本。”
与其说是小兔子,更像任人揉捏的小羊羔,温顺得不像话。
陈橙刚哭完,脑子嗡嗡的,懒得和他扯嘴皮子,转身回沙发上坐好。
听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响,她蹙眉看去,觉着很吵。
宋霁礼完全把着当成自己家,蹲地上打开行李整理。
陈橙去到偏厅,坐在落地窗前,将白纱帘子合上,隔出一个小空间,抱着双腿,静静地盯着对面的主楼,心里牵挂陈傲霜的身体状况。
她真的怕到了最后一刻,没有人通知她,就真的永远错过见陈傲霜最后一面。
清冷的小洋楼和对面人来人往的主别墅成鲜明对比。
也没什么难过的,她本就是热闹之外的人。
所有的热闹和欢笑都不曾与她有关,不过是托陈傲霜的福,她能站得更近一些,错觉以为那些幸福曾与她有关。
“小橙子。”
宋霁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随意地用两指挑开帘子,不客气地在窗台空位坐下,肆无忌惮地闯入她的领域。
陈橙拧眉瞪他。
心想这人没有眼力见吗?
没看出她没有心情搭理人吗?
“饿了吗?”宋霁礼语气温和问她。
陈橙下意识摸向肚子,他不问之前没感觉,他一但问了,真感觉饿了。
沈家人都在忙,巴不得她别回来,没有人会惦记她吃没吃饱饭。
她的小动作逗到宋霁礼,他笑说:“我去弄吃的,吃完睡一觉。”
陈橙不敢睡,摇头。
“难受?”
陈橙瞥他一眼,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是因为没吃饱,吃饱了,就好多了。别担心,有任何事,我叫你好吗?”宋霁礼抬手,将她凌乱的头发一点一点捋顺。
他明明没有刻意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却是她回到沈家除了陈傲霜外,唯一一个对她轻声细语说话的。
陈橙拉下他的手,在掌心缓慢写字。
——谢谢。
宋霁礼捏了捏她脸:“不用和老公说谢谢。”
戏弄完她,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厨房。
陈橙捂着被他掐过的地方,呆愣几秒,本该生气的,但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暖呼呼,像被溽湿的夏风灌满,抚过黏糊的肌肤,没这么沉重,轻盈不少。
见面到现在,他没刻意地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叫她吃顿饭、睡个觉,那些沉积在心底无法消化的情绪,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融化掉。
宋霁礼手艺不错,陈橙也真的饿了,能吃完一整碗饭。
消食后,她为了保持清醒洗了个澡,合着睡衣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
每隔几分钟翻开手机查看消息,抱着侥幸的心理,陈傲霜真的快不行了,会有人给她发来消息。
宋霁礼进门,她把手机藏到被子里。
因为宋霁礼提着行李直接赶过来,换洗衣物齐全,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坐在卧室的沙发处理工作。
他们处在一个空间,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忽然,键盘声消失,床的另一边陷下,被子掀起一个小角。
宋霁礼躺了下来。
陈橙从柔软的蚕丝被里探头,和他对视,眼里写满讶异。
“证都扯了,没资格睡床吗?”宋霁礼枕着胳膊,慵懒地往后靠。
陈橙倒不是不让他上床睡,只是还没习惯和人一起睡。
“睡不着吗?来聊聊天。”宋霁礼友好地拍了拍身前的空位。
陈橙顿了几秒,挪到了他指的位置。
宋霁礼眼里闪过一秒的惊讶,很快掩饰好。
她一直沉着张漂亮的脸,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他也只是逗一逗,没真的想她会照做。
这只小羊羔,乖软到了心坎上。
注意到她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宋霁礼也不钓着小姑娘,长手一伸,将她抱到怀里。
陈橙惊呼一声,发不出任何声音,小嘴微张着。
他的大手掌着她的腰,无法动弹,只好趴在他的胸膛上。
心跳声有力,感觉四周都安静下来,聆听生命的声音,才压过死亡带来的阴影。
宋霁礼说:“这两天收拾好行李,事情结束后回江都,我名下的两套房,你想住哪都行。”
陈橙探出头,眨着眼睛。
“或者你有想去的地方?可能去江都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京北了。”宋霁礼摸不透女孩对于到陌生城市生活是什么感受。
京北对陈橙来说,太多伤心事,离开挺好的。
如果陈傲霜永远地离开了,她又是那个无处可去的孤女。
此时宋霁礼出现,告诉她还有地方可去,她还有个家。
没有办法不心动。
陈橙认真点了点头。
“闭眼,真要变兔子精了。”宋霁礼捂上她的双眼,用被子裹紧她,稳稳地抱在怀里。
陈橙听话地闭眼,酝酿睡意。
可能藏都紧凑的行程太累人,宋霁礼倒是比她先睡着。
呼吸绵长,喷洒在她的脸颊。
她悄悄打量着他,目光描绘他的容颜,透过颜色判断,他最近严重睡眠不足。
丝毫不见他有表现,倒是一直努力地安抚沉浸悲伤的她。
陈橙质疑起初对他的印象。
如果仅仅是新鲜感,他没必要照顾她的情绪做事。
但,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屋内氛围嗳嗳,意识变得昏沉,陈橙靠在宋霁礼肩头,渐渐有睡意。
陈橙已经许久未曾梦到孤儿院的日子了。
她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没见过父母双亲。
记忆里爷爷奶奶总是慈爱笑着,她常陪着爷爷在小区门口摆摊卖字画,奶奶就在家做饭等他们。
风平浪静的日子被一次意外车祸撞破,唯一存活下来的她,从留守儿童变成了孤儿。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哭得几次喘不过气,只要爷爷奶奶,对外人抵触情绪非常激烈。
她太难安抚,也没有人可以花费时间慢慢将她哄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被送到了孤儿院,也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
她在孤儿院住了一年,不爱和人交流,总是一个人蹲在角落,用一只树枝,在沙子上画画。
原本也是会说话的,因为有厌倦交流的心理,逐渐地,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孤儿院也是靠社会好心人接济,孩子多,吃饱喝足已是勉强,没钱给她请心理医生干预,直接将她视为哑巴。
直到陈傲霜来到孤儿院,她算为数不多身体健全的孤儿,为了能有人领走她,院长努力美化,她从哑巴变成了受刺激导致失语。
陈傲霜认真地看过每个孩子,蹲下问她,愿不愿意做她女儿,做一个特别听话的女儿。
只是听话,对陈橙来说不难,以前爷爷奶奶总夸她听话。
她想——
她是擅长听话的。
冬天到来之前,她坐上沈家派来的车,离开孤儿院。
沈家的冬天暖气充足,她的冻疮没有再犯过,也能吃到许多好吃的东西,那以后她就发誓,一定要做最听话的孩子。
她每天都和陈傲霜在一起,从不会忤逆她,接受事事被安排好,偶尔也会有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刻,受不了她的掌控,随后想想,现在的一起不比在孤儿院好吗?
答案肯定是现在更好,她冷静下来,放弃了表达自我的感受,无条件地顺从。
陈傲霜很喜欢她依赖、听话、乖顺的样子,那些在自己亲生孩子身上得不到的母爱回报,都能在她身上实现,也就更偏爱她了。
她们成了一对各取所需的母女。
陈傲霜要听话的孩子,她要生存下去。
陈橙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屋子。
耳边,新婚丈夫绵长的呼吸,可能是她下辈子一同生活的人。
忽然感觉在沈家的十五年,恍然如梦。
宋霁礼搂得太紧,她不是很习惯,缓缓地退出来,翻身对着窗台,出神地盯着反射在墙面的光。
主楼的灯火,一直未暗过。
床头柜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弹进几条新消息。
陈橙拿过,快速打开。
十分钟前,顾管家发来消息:「四小姐,老太太快不行了,您……要不来一趟吧。」
陈橙刷新消息,除了顾管家给她发消息,沈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顾不来其他,她穿上拖鞋,往主楼跑去。
几乎和陈橙同一时间醒来的宋霁礼察觉到不对劲,坐起身,问她:“橙橙,去哪?”
他伸手没能抓住她,快速套好鞋子,拿过床尾沙发上的她遗落的外套,跟着跑出去。
陈橙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前冲,踩过泥潭,顾不来白色的裙摆脏了泥土和树叶。
沈家众人在门口站着,三个哥哥和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沟通后几日的法事安排。
沈老爷子坐在凳子上,垂着头,苍老了十岁。
三个嫂子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
所发生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陈傲霜走了。
陈橙没有亲眼看到,无法接受,想要从侧门偷跑进屋。
沈濯注意到陈橙,悄悄上前阻止她。
“去哪?”沈濯伸手挡住去路。
陈橙急得不行,不停地打手语:让我进去看看,我不会做什么的。
沈濯不动:“半小时前,奶奶已经去了,家里人在准备她的后事,你不要捣乱。”
一路上她心存侥幸,想着能赶上最后一面,听到沈濯的话,她眼泪不停落下,迷茫地东张西望。
张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几次抬手,想要表达些什么,思绪断了线。
“奶奶去世前有和爷爷提你,放心好了,你以后的路奶奶全替你铺好了,明天爷爷会见你,回去吧。”沈濯说着,露出几分嫉妒。
心想陈橙命可真好,奶奶最后剩一口气,心里惦记的却是她,对他们这些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没有话交代。
陈橙拉住沈濯的袖子,打着手语哀求他:再让我见见母亲可以吗?求求你了,就见一面。
“够了!”沈濯想到跪坐床前尽孝的父亲和两位叔叔,他们心痛母亲的离开,想得到离世前母亲给予的最后温情,却连母亲叫他们的名字的机会都没能等到,更厌恶鸠占鹊巢的陈橙了。
站在五米外的宋霁礼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将陈橙拉到身后,冷声呵斥:“沈濯你有气冲她发什么,真够窝囊。”
沈濯欺软怕硬,宋霁礼给人压迫力过强,眼神能刀死人,他不敢反驳,噤了声。
宋霁礼将外套搭在陈橙单薄的肩上,牵过她的手,掷地有声说:“就从正门进去,我看谁敢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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