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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后庄宗祠庙门口,乔氏拿着一团儿乱棉线找头儿,一堆没事儿做的妇人纷纷聚拢在她身边帮忙。
这乔氏今儿穿着一件元色窄袖里衣,外套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竹青夹棉袄子,她是个利落人,天生漂亮可人是一桩儿,那家里家外一把抓的伶俐劲儿,也是谁都能看到的。
人家什么时候出门见人,那身上都是边是边儿,角儿是角儿,一头青丝都要抿的立立正正,半根儿杂发都不会翘起的讲究人。
这女人出来进去,从来都笑语嫣然,对人客气,有进有退有礼有节,就总能衬的陈吴氏尖酸刻薄。
昨晚老太太自顾自的走了,乔氏这心就开始不安,她本就是个想得多的,就直觉那小媳妇不是个东西,虽她都没跟自己多说过半句话,可是老太太便轻易被她收拢走了?
老太太什么样儿,还有人能比她清楚?
好日子从此就没了?那她的全节儿该咋办,还有家里的老娘跟哥哥,这个月也不知道咋煎熬呢。
辗转反复,乔氏就起了个大早,从家找出从前收起来的一些乱棉线,又拢了一堆儿碎嘴子,在祠堂门口做起活来。
那些妇人本就闲的起绿毛儿,一招呼便都齐齐的来了。
郭杨氏嘴巴里嚼着盐豆子,一边找线头问乔氏:“兰香,你从哪儿倒腾到的这好东西?还?真给我们啊?”
打乔氏跟老四开始过,她就没有这样大方过。
乔氏笑的贤淑,她先晃晃背囊里熟睡的喜鹊,回过头却一副拿你没办的样子说:“给你了,给你了!好叫嫂子们知道,这个我是被骗了的,这不是昨儿我在路口看那难民可怜,你们是没看到呢,那些小娃儿,哎!都是做娘的,谁能落忍?
她做出不忍的表情叹息:“哎!满满一碗豆儿我从他们手里换了半车棉线儿,好么!回来就上面几束是好的,这下面都搅合成啥样儿了!我一个人指定收拾不过来,可这丢了糟蹋东西啊……不提了!嫂子们就做做好事儿,谁缠的团儿,谁拿回去,就当帮衬我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能讨便宜,还能找到打发时间的营生,这几位算是受了乔氏好处,言语之间便奉承起她来。
她们在这边忙活,那伤病营那门口的热闹自瞒不过。
看到了,便有那常不讨人欢喜高婆子说:“咦?原来是这样儿的线啊?我当是什么呢!你们不知道!从前我们府城官衙定季节收,上好的棉儿一两一百二十文儿,像是这种棉线儿,那都是十五文一两的下等棉儿纺织的,你可真舍得,一碗豆儿就换了个这?”
府城,你们不知道,这是高氏惯常说的不中听话,人家白给的还要挑拣,忒没意思的一个人。
从前乔氏根本不搭理高氏,可今儿她招呼她了。高氏从前就羡慕乔氏这一帮人,来去随队人家那是互相帮衬,落脚之后,人家又爱在一个地方呆着做伴儿。
可惜,她越是抖自己的本事,就越发的没人搭理她。
没人搭理高氏这一套,高氏便心里别扭起来,嘴上就更不中听了,她点点下巴对乔氏说:“那是你家老太太吧?”
乔氏停了手笑着看看那边,没事儿人一样包容的答:“可不是我们家老太太!大清早人家就裹着几块布出去了,说是给臭头媳妇儿置办新衣裳呢,小孩儿一样!从前都是我端吃端喝的,现在看到小的,她就给人家端吃端喝,还不许我说呢!呵~你们说,我们老太太可像不像那家里的老小孩儿?”
一群妇人面目抽搐的笑了起来,都想着,乔氏怎得这般憨傻?那老太太也太欺负老实人了。
高氏眨巴下眼睛,伸臂就拢了一大团儿棉线到怀窝里,一边划拉她还一边见识多广的说:“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憨儿!你有我知道?人家那边攀附上富贵人了,我要是你,我就过去,那老太太还能撵我不成?”
乔氏依旧笑着做活:“过去做什么,家里一堆事儿,我还想给老太太做套冬衣,这不是理线儿呢么。”
嗓门大的郭杨氏实在看不惯,便气哼哼的说:“说的没错,这里里外外,老太太你伺候的,娃你拉吧着,家里家外不歇手,端吃端喝还不够么?人家才来一天儿,你瞧瞧!那老婆子就是欺负你老实!我都给你气死了,还给她置办冬衣,换我球毛都没的一根儿,还冬衣!”
乔氏不计较的摇头笑:“我们老太太不容易,这五年,你说我们家都折了几个了?现在就剩下个老太太,她都快七十多了,还不得好好侍奉着,一点不好,明儿老四回来又得打我了……”
“哼,你家那个不提也罢,不是我说,那就是个命硬的!”
老太太并不知道自己又被乔氏说嘴了,她就喊着花儿,激动的手脚都颤抖了。
常连芳露着大白牙对着老太太笑,老太太快步过去,本想亲昵点子,可是又看到常连芳这一身精致的铠甲,还有这赫赫扬扬的阵势,她便气弱起来。
倒行一步,老太太笑的尴尬,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两只巴掌在身前撵鸡崽子般的来回唿扇。
人到还是那个在她怀窝啼哭的孩子,可是这般高高在上的,她可做点啥好?万一这孩子不认她这老太太了呢?
倒是常连芳这人有良心,他看到老太太也激动,还顺手把身后板着的几十斤的金镗取下,往营盘栅栏上那么一靠。
那金镗好重,没放稳当溜着边儿就往下滑。常连芳只记得激动,也没注意这些。
七茜儿背对祠堂,恰巧儿距离这金镗不远,她见金镗倒了,也没多寻思一伸手便去扶,结果东西就像二三斤老萝卜入手心般的微微压了一下手,那金镗扶就被把握住了。
她又觉着不对,又立马松了,将手往身后一背。
就只听只听咣当一声,那金镗沉重落地,当下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小坑。
大家闻声都往这边看,见七茜儿单手背后呆呆的,老太太便急问:“妮儿?咋的了?没吓到吧?”
恩,吓到了!七茜儿脸白的看看老太太摇头。
老太太揪心巴巴的跟常连芳解释:“她小妮没见过啥世面,不是故意碰的,你可别怪罪。”
常连芳笑着摇头:“怪我,怪我!没放稳当,吓到妹子了。”
他这样说,老太太心头就一轻,哈哈笑的忘记畏惧,上去就给这小子一巴掌道:“什么妹子!这是你臭头哥家的嫂子,你这小花儿还是没头没脑的样儿,真真就记吃了吧?还喜欢嚎么?”
有人生来就不会与人交际,即便她没有什么坏心,只是想显示亲近,然而说出来的这些话,就让人分外别扭,人家是想听啥,偏偏她就往反了说。
好在常连芳大度,也知道这老太太一贯的脾性,他想惊讶的看看七茜儿,又翻身一撩战袍下摆,对着老太太就扑通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三响头,还对老太太道:“奶!我给您磕头了,我是个没良心的,走了这都四年多……硬是一次没回来看过您,您别怪我!”
老太太闻言眼泪哗啦就掉出来了,她赶忙上前扶起常连芳,很是嗔怪的还打他两巴掌说:“说啥呢!说啥呢!不怪!不怪!你这孩子说这些多余的,如今能活着就是漫天菩萨保佑,我看你不缺胳膊不少腿儿,欢喜都来不及呢……”
她又开始哭了,她家可没了八口子大活人,哪怕就是缺胳膊短腿儿也给她多回来几个啊,她现在还能动弹,哪怕就是端吃端喝头供地的伺候着,她都愿意啊。
常连芳见老太太伤心,便忙站起来劝慰。
那边亲亲密密的认亲,孟万全就笑眯眯的过去捡这金镗,可他单手放下捞,一把两抓,这金镗出乎意料的沉。
待他废了一些功夫扶起这金镗,便回头夸奖:“好家伙,到底是咱破城将军,你这家伙可不轻啊。”
常连芳到底年轻,闻言就笑着说:“头年打密阳,我嫌弃兵器不趁手,这还是皇爷特地安排军器监给我打造的,这镗七十九斤四两三钱,乃是上好镔铁所制。”
凡举是个男人便对这刀枪棍棒天生的喜爱,何况孟万全也是前面下来的,见到这好兵器,他就自然就爱惜起来。
倒是一边的七茜儿,她听到这份量,就把身后的手拿捏了一下,那一下子重重落到手里,感觉也没有七十斤啊?
就像不远处丢接了个不大的老萝卜般的咋也没咋的?
想起昨夜那个噩梦,她便仔细回忆起那天在瘟神庙的桩桩件件,只可恨她喝的大醉,竟什么都想不起了。
老太太不知道七茜儿心里不舒服,她是稀罕的来回摸常连芳的红缨金甲,啧,这金灿灿的怕不是金子打造的吧,这小花儿真是发了市了。
心里想,她便说了:“我说小花儿,你这盔莫不是金子做的?”
常连芳闻言便笑起来:“奶!什么金子啊,铜片儿!金子可比这重多了,您甭看我力气大,这甲若是金子,我还真领不起来,许蹦都蹦不起来呢!您不知道,我们营儿里有个叫关乙木的攻城力士,他走的橫练硬气功夫,那小子一顿吃十五个半斤的大蒸饼,他都不敢着金甲。我这副才几十斤的意思,着实不算什么。”
老太太没有见过金子,自然不知道金子是咋回事。她闻言也就点点头,又摸着常连芳的胳膊叹息起来:“这看就是好米好面好油水堆的,也高了,也壮了,结结实实,瞧着就~就挺好,真挺好!”
老太太就强笑替人家高兴,她是真羡慕啊。
弄得常连芳到不好意思起来。
他进军营是十三岁,那时候年纪小,个子矮墩还胆虚,头回上战场就吓的哇哇嚎,裤子都尿了。
这娃儿不是没有手上功夫,老常家十几代的传承,他爹五岁就开始带着他练功,若是在家平常对弈,十三岁的常连芳能在小马驹上跟他爹假摸假样十多个来回不带落下风。
可上战场跟家里对打那是有区别的,
加上常连芳有个毛病,就是嚎,响彻云霄,不掉半滴眼泪的干嚎。
这就丢祖宗的脸了。
常连芳这个干嚎的毛病是打哪来的呢?这要从他老家开始说,常连芳他家里是绵州文王山人氏,他爹常免申是当地有名的闲暇散人一个。
江湖上惯戏称的闲暇散人,便是那种平时没什么事儿,什么事儿都能撘挂上的大闲人。
人家既不是匪,也不是官更与江湖无关,可乡里乡亲若遇到山上匪盗绑了人,他便能找到路子两边说合,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若是遇到有人犯了官非,人家闲暇散人也有路子给弄出来。总而言之常免申算是个响当当有门右路,到处都是朋友兄弟的义薄云天人物。
可是像是这样的人物,家里便常有奇奇怪怪的人来投靠,路过文王山的江湖客只要到他家门上,就都能有个屋檐热乎饭吃。
常免申家打肿脸充胖子的一年四季支大锅开饭这倒也没什么,只可怜就可怜在常连芳这样的孩儿们身上,他家中排行最小,哥哥们打小练出来的抢饭功夫他还没有,加之个子小,腿儿短蹦跶不起来,他饿啊!
到不了锅边他抢不到饭吃啊。
没办法,小小的常连芳就练就一身响彻云天的干嚎功夫。
那时候只要开饭他就干嚎,他声音大,一来能召唤到最疼爱他的奶奶给他做主,二来么,旁人看主家小孩子哭了,便不好意思抢,就让他先到锅边吃饭。
常连芳就这样嚎到十三岁,习惯使然,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是改不了。说来也可怜,小树苗子命不好,还没等着抽枝呢,他就跟他哥他老爹一起出来奔前程了。
他功夫不错,就是姿态难看,一边打仗还得一边嚎,捎带还隔三差五的尿尿裤子。
老常家十几代,就没有一个这样的。
这一次不成二次不成,回回哇哇的嚎回来也忒丢祖宗的脸了。常连芳他爹也是个狠的,一咬牙人就把他隐姓埋名踢到了新兵营一起受训。
反正就那样,常连芳跟陈大胜还有孟万全就分到了一个帐子。孟万全老大,陈大胜行二,常连芳最小。
这几个小家伙当年都是十几岁,都是嘴边绒毛还泛鹅黄的时候,却没练得几天本事便送到前面去了。
新兵营第一次上杀场,常连芳依旧是嚎,可这次没人救他了,他被人一刀在肩膀上划拉了一个长豁子,血流了半盆差点命都没了。
那后面不鸣金收兵,这群半成丁就得在前面抗着,那退后一步,不等回身跑,自己人先弄死你。
想活?简单了,硬着头皮上呗。
常连芳哇哇哭的冲上去,没跑多远又遇到一个哇哇哭的,除了嚎,这位一边哭还一边流鼻涕,吃鼻涕。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陈大胜,哦!那时候他叫陈臭头。
反正这两人一起哇哇,又不知道在啥时候随着一场一场拼杀下来,这哇哇嚎的毛病就好了。
当然,那是后话。
只说那次常连芳从战场上下来,也不知道他爹怎么折腾的,他就被直接送到了伤病营,他那点伤在之前的孟万全看,自己呆着总能好,还混到伤病营那是没出息。
可没出息就没出息呗,十三岁的常连芳到了伤病营总算能喘口气了,却也是满肚子委屈,他就不想来,他奶奶要知道也绝不许。
他爹半夜把他偷出来的。
那天他刚被安排好,就赶上老太太来营里揽收缝补衣裳的活计,许是失血过多,常连芳就看错了人,晕晕乎乎的抱着老太太不撒手,还喊奶奶救我。
老太太这心啊,当下都疼碎了。
当年她也未必是心疼常连芳,只是那会他俩谁也愿意把对方当成亲人互相依赖着。
如此常连芳在伤病营俩月,老太太那抠搜劲儿的,这五年来也就常连芳从她手里整出过羊奶喝。
反正伤好了,旁人都是面黄肌瘦,就这小子白胖着出去了。
他上有父母,没法给自己爹认个干娘,他也不敢。可心里他是把老太太当成奶奶的。
至于小花儿这个名字,那是老太太当年听差了。人家都喊他连芳连芳,那花儿才芬芳呢,老太太便顺嘴秃噜了这个名字。
说来也有意思,这名儿其实是叫响了的,那外面人看他生的白皙俊俏,便喊他花将军,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姓花呢。。
老太太跟常连芳亲昵完,看他体面又讲究,如今又是将军了,这老太太便露了一惯的小心眼儿。
她先是瞄瞄常连芳那车队,翻身又把呆愣着的七茜儿拉过来道:“小花,这是你臭头家嫂子。”
家教使然,常连芳不好意思直视七茜儿,便微微错开余地,郑重其事,举手齐胸行了同辈的时揖礼。
“给嫂子见礼。”
七茜儿见他如此,便也挺直脊背,右手平置于左手之上,双手拇指相扣,上身前曲还礼道:“叔叔有礼。”
他们双方行云流水,姿态着实漂亮,只把那边妇人还有孟万全那么看的目瞪口呆。
这两位一个是打小被教育,后来混的地儿跟的人不一样,而七茜儿就纯属习惯使然。
等他们见完礼,老太太反应半天儿,才满面骄傲的对常连芳试探说:“这俩孩子,恁多礼!小花,你,你现在了不得了,都是将军了?”
常连芳自然是点头,怪不好意思的道:“昨儿受封的散阶,得了个游骑将军。”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便立刻去看七茜儿。
七茜儿想了下便对老太太伸出五根手指,表示五品。
竟然是五品啊。
老太太心里发闷,又嫉妒起来了,她看着常连芳叹息:“啧~咿!小花儿你了不得了,那么多粮食,你也吃得了啊?”
七茜儿噗哧笑出了声。
倒是常连芳被老太太说的莫名其妙的。
七茜儿看他们纳闷便解释道:“姆们老太太昨儿才知道,九品的文官一年一百八十七升四斗粮,您这个可是从五品呢。”
老太太看来,常连芳就是住在粮仓里的米耗子,他可以翻着跟斗吃粮。
竟是这样,孟万全与常连山想想便一起笑了起来。
常连山谦虚道:“您可不敢多想,没那么好!那就是个官面文章,前朝后面就没有给朝臣发放全俸禄的时候,甭说九品,我们入京里之后问前面的旧臣方知,这两年国库都空了,打仗打的国家啥也没有不说,那国库也就剩点烂布头儿,还不如奶奶您的压箱底儿丰富呢。”
七茜儿莫名就想起瘟神庙下的那堆东西,她暗自嘀咕,哪儿空了?那是你们去的晚了。
孟万全凑热闹说:“奶,他这个算啥?小花儿他爹可封了开国伯呢,人家如今算作小伯爷,家里是拿的实在食邑,那可是七百户呢。”
老太太哪里能听懂这个,闻言便又去看七茜儿。
七茜儿便对老太太说:“食邑是皇爷给有功之臣的奖赏,就是说叔叔家从此世世代代都能享受七百户人家给他家白干活的好处,除这,皇爷还不纳他家粮。”
哦,这下老太太听明白了,哎,一人一命,七百户?七十户她都嫉妒不起人家。
这小娘子倒是见识非同一般,孟万全与常连山自是相当惊讶,他们相互看看,孟万全便笑着与常连山解释:“你小嫂子可是书香门第出身,是正经八百读过书的。”
竟是这样,常连山自知道老陈家的心病,他闻言也替老太太高兴,更替自己那哥哥高兴,如此便拱手贺喜道:“您老大喜,如今有了小嫂子,奶奶也是得偿所愿了。”
老太太谦虚的抿嘴乐,又伸着巴掌打人家:“什么啊!不是书香门第!听差了!花儿,你嫂子家就是个给前朝种地的佃户!嘿!这拐弯拐到哪儿去了?咱说正事儿!花儿,你受个累,给奶奶跑个腿可方便?老婆子我不敢支应你,就是求告你帮个忙儿,你看你孟大哥这里要啥啥没有的,你臭头哥他们也不在身边儿……”
孟万全闻言那叫个委屈,成天陀螺般的给老太太支应着,这叫要啥啥没有?
倒是常连芳,他如今是从五品的实在官职,给老太太跑个腿儿这又有什么。
如此待孟万全那边安排好了。七茜儿便上了常连芳的后面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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