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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长恩伯大概没想到会被金梧秋当面质问,表情微微一窒,愣了一会儿后才说:
“不敢不敢,只是在下悲伤之余的胡言乱语罢了,公主莫要见怪。”
这话听着像是在解释,但实际并没有澄清的意思。
金梧秋正想继续反驳,就听灵堂外传来脚步声,隐约听见一个女声说了句:
老夫人您慢着些。
长恩伯闻言,借此向祁珂拱手告了个罪便出去了,灵堂后方顿时安静下来。
祁珂和金梧秋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已然盖棺的棺椁之上。
这是一口样式比较简单的柏木棺,很常见的寿材,寻常百姓家也用这种,可长恩伯府并不是百姓。
刘氏怎么说也是长恩伯夫人,她的寿材不说用檀木楠木,至少也得是松木杉木,别说是因为刘氏死的突然来不及置办,在京城这地界,只要用心找肯出钱,再好的棺木都买得着。
蒋家这是有多瞧不上刘氏商户女的身份?
可若真这么瞧不上,当初又为何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呢?
金梧秋见祁珂盯着棺椁发呆,轻拍了一下她,祁珂回神后仍神情恹恹,听见外面传来一道询问:
“不是说公主驾到了吗?”
听声音和语气,应该是长恩伯老夫人,祁珂对着刘氏棺木一声叹息后转身走出灵堂,与长恩伯老夫人打了照面。
这位老夫人年事已高,满头白发,神情略带倨傲,目光透着精明,见到祁珂走出灵堂,她丝毫不慌,反倒拿起了长辈的款儿:
“老身还当是瑶华来了,竟是你啊,你来做什么?”
祁珂是五公主,封号云华,蒋老夫人口中的瑶华,指的是祁珂的大姐,瑶华长公主祁瑶。
瑶华长公主是蒋贵太妃之女,蒋贵太妃则是出身长恩侯府,也就是未降爵之前的长恩伯府,如今的长恩伯蒋固康是蒋贵太妃的侄子,瑶华长公主的表兄。
所以当府中传话说公主驾到,蒋老夫人便下意识以为来的是瑶华长公主,若是早知道来的是风评败坏的云华五公主,只怕老夫人都不愿出面。
而祁珂对蒋老夫人倚老卖老的姿态也很厌烦,心里又压着事,语气自是不悦:
“来吊唁刘氏,难不成老夫人还以为本宫是来看望你的吗?”
蒋老夫人养尊处优了一辈子,被晚辈们捧得很高,又加上自己年龄最长,已经很久没人敢当面对她无礼了,所以听完祁珂的话,蒋老夫人脸色顿时难看,指向祁珂的手气得发抖。
她身边扶着她一路走来的戴孝中年妇人大概也知晓自家老祖宗的脾性,怕她真的与公主起冲突,赶忙出言圆场:
“老夫人只是没想到五公主会来,刘家姐姐去的突然,这满府上下都手忙脚乱的,若有招呼不周处,还请五公主见谅。”说完,她又对蒋老夫人说:“表姑母,五公主是来送刘家姐姐最后一程的,咱们应当感激。”
金梧秋被她一会儿一个‘刘家姐姐’,一会儿一个‘表姑母’给搞糊涂了,听她说完话,愣是没搞明白她是蒋家的什么人。
祁珂似乎对这妇人更不满意,听她说完直接一个轻蔑冷哼,竟招呼都不打,径直转身离开。
金梧秋本就是陪祁珂过来看一眼,见她走了,自己就算心中有疑惑也只得跟随而去。
长恩伯似乎想说两句挽留的话,但见祁珂走得态度坚决,只好把话咽下,着急忙慌的跟上送客去。
祁珂头也不回的离开蒋家,长恩伯及长子蒋卓送她们上马车,客客气气的躬身拜别。
马车从长恩伯府正门驶过,经过蒋宅后巷时,金梧秋看见有个戴着头巾的妇人在拉扯一个少年,凭着出色的眼里,金梧秋一眼认出那少年正是长恩伯嫡子蒋商。
戴头巾的妇人似乎有些焦急,拉着蒋商就要离开,却被蒋商一把甩开,那孩子回头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对那妇人摆了几下手,像是让她赶紧离开的意思。
后来那妇人走没走金梧秋没看到,因为马车已经驶过了那条暗巷,稍微估算一下地形结构,那后巷应该是长恩伯府的西侧门。
而看蒋商对那妇人的态度,两人应该是认识的,但那妇人又是谁?
“想什么呢?”祁珂给金梧秋递来一杯刚泡的茶,把金梧秋的思绪拉了回来。
金梧秋笑着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后才问祁珂:
“对了,那个扶着蒋老夫人的女人是哪位啊?”
那女人身穿麻衣,头上戴着孝,应该也是长恩伯府的人。
“她呀!哼!”祁珂满脸不屑,给她们泡茶的女官对金梧秋回道:
“金老板有所不知,那是长恩伯的妾室柳氏,蒋老夫人的娘家表侄女,也是长恩伯庶长子的生母。”
金梧秋这才了然,瞬间觉得茶香扑面。
所以说,这个蒋家的妾因为是蒋老夫人的表侄女,所以就敢不称呼刘氏为主母或夫人,而是称呼不伦不类的‘刘家姐姐’。
“是个口蜜腹剑绵里藏针的货,锦娘没少吃她的亏。”
刘锦娘是刘氏的闺名,祁珂神色再度黯然。
金梧秋说:
“公主觉不觉得锦娘的死有蹊跷?还有长恩伯那番话也很有意思,他似乎想把刘锦娘的死怪到公主身上。”
祁珂沉吟片刻:
“是有蹊跷。难道真是我那日对锦娘说的话太重了,让她备受打击,进而旧病复发,暴毙而亡?”
金梧秋还没开口,一旁女官就率先劝道:
“公主切莫这么想,从前也没听说长恩伯夫人有什么虚弱顽疾,哪有听了几句重话就旧病复发的。”
祁珂幽幽叹息:
“话是这么说,可她确实是被我赶走两日后死的,这也太巧了。”
“我倒觉得话里话外想把刘锦娘之死算到公主头上的长恩伯更可疑。”金梧秋毫不避讳的说出心中质疑。
祁珂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金梧秋的意思:
“你是说,锦娘的死跟长恩伯有关?”
金梧秋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我没证据。”
祁珂面露沉思,金梧秋却将茶杯放下,拍了拍车壁:
“我就不跟公主回府了,正好长乐街到了,我去一趟铺子。”
马车停下后,金梧秋正要下车,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幅画……”
祁珂立刻应声:
“放心,我回去就让人送到涌金园。别忘了我与你交代的事,你跟他也要说清楚讲明白,那幅画切不可流传出去。”
金梧秋摆手表示知晓,然后便在长乐街口下了马车。
金氏的根据地在江南,不过金梧秋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在京城投资买铺,把金氏银号也开到京城地界,多年经营下来,在京城的几家银号中还算拿得出手。
中央大街、朱雀街上都各有商铺几十家,另外还有整条十里街,早早被金梧秋收入囊中,长乐街的商铺相对较少,但仅有的几家全是珠宝首饰的商铺,利润相当可观。
金梧秋站在柜台后将账册翻看了一遍,指着最近的一处问:
“这批玉石款子怎的还在,上回不就说要付出去吗?”
掌柜的躬身而立,谨慎回道:
“东家有所不知,这笔款子原本昨日要去结算的,可红玉斋昨日起就关着,问了他们管事的,说是要换东家,让所有结算的都下个月再去。”
金梧秋疑惑:“红玉斋换东家?怎么说?”
好好的玉石铺子,又不是经营不善,怎么会半道换东家?
“红玉斋原是大兴府刘显贵刘员外家的产业,是他给闺女的陪嫁,据说那闺女嫁进了京城一户勋爵人家,算算年头,许是刘小姐的儿子或女儿要成亲了,要给聘礼或嫁妆,换个东家就是换个名儿,生意还是照常做的。”
掌柜的说完,金梧秋愣了片刻。
大兴府刘氏,那不就是刘锦娘的铺子嘛。
她这才刚死,铺子就要易主了?
金梧秋若有所思合上账本,让掌柜的附耳过来,轻声交代了一些事,让掌柜的立刻去查,她到商铺楼上雅舍去休息等候。
傍晚时分,掌柜派出去查探的人就回来了,打探出来的事情跟金梧秋猜测的差不多。
红玉斋原本是刘氏的陪嫁,可刘氏突然去世,她的产业名正言顺被长恩伯府收去,马上就要变成蒋家的产业了。
派出去的人还打听出,不仅仅是红玉斋,是所有刘氏名下的铺子这两日都处于关张阶段,对外统一口径说是要换东家。
金梧秋不知道刘锦娘名下有多少产业,但不管有多少,看蒋家这架势,是想全部一口吞下了。
得知此事的金梧秋心情有些复杂,刘锦娘的死或许真如她所猜测那般,不是意外,而最终得利者的蒋家自然嫌疑最大。
可偏偏这又算人家的家事,她无凭无据,根本指认不了蒋家。
而且她也怀疑,蒋家真的会为了几个铺子,对做了十几年长恩伯夫人的刘氏痛下杀手吗?
毕竟刘氏的陪嫁铺子,将来都是要传给她的孩子的,她的孩子也姓蒋不是吗?
金梧秋带着满腹疑问回到涌金园,二门处的管事唤住她,奉上一只锦盒,说是五公主府派人送来的。
听到五公主府,金梧秋就知道锦盒里是什么了,从管事手中接过,亲自拿着往后院书房去。
见珍珠姑娘神色不善从书房外的廊下经过,金梧秋唤住她,问她怎么了,珍珠姑娘指着灯火通明的书房方向欲言又止。
金梧秋立刻会意,定然是她家那位挑三拣四的谢公子又跟珍珠姑娘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金梧秋了然的拍了拍珍珠姑娘的肩膀,温言劝道:
“算了,身外之物,犯不上跟他置气。”
“……”
珍珠姑娘已经不抱希望,东家对那位的纵容几乎没有底线。
不仅让他随意进出涌金园各处,还吩咐所有人不可怠慢他,哪怕他提出的要求再怎么奇葩,只要在东家能力范围内,东家都会给他,可东家大概忘了,她的能力范围真的很大很大,所以尽管谢公子随口要的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可东家根本不放在心上。
别说痛斥谢公子奢侈了,东家就连拒绝两个字都不会说!
可珍珠姑娘心中就是难掩愤慨,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夫郎,外室一般的身份,竟嚣张至此!
谁家外室做成他那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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