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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痴拿着密信看了好久。
对于书法一道他颇为精通,对解缙的笔迹又很熟悉,自然能够看出这信上的字迹绝非他人所临摹伪造,确系解缙亲笔所写。
难道策划这一切阴谋的真的是解缙?
张痴不愿相信。
他从小就认识的解缙解伯伯,是多么老实迂腐的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会设下如此冷酷狠毒的阴谋?
他反复看着手中的信,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嘟囔道:“不对。”
叶枫听了顿时一惊,连忙追问道:“有什么不对?”
张胖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信纸,说道:“这笔迹虽然是解伯伯的,但是书写之时好像停顿了多次,有很多地方这字都像硬生生断开了,笔意并不连贯。”
叶枫伸手接过张胖子手中的信纸,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须知行书草书书写之时讲究笔划连绵,笔意连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解缙乃是书法大家,尤擅行草,他的字更是如此。
可是眼前这封信上的字却不是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写几个字就停下笔,如此停停断断,整封信看上去字迹很不连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张胖子挠了挠头,说道:“也许这封信是解伯伯边思索边写的,所以才几度停笔?”
可是也不对,这封信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需要经过什么反复思考,完全可以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他为什么要几度停笔呢?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却是至关重要的关键之处。
他手里捧着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也看不出什么来,直到,他把信纸举了起来,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仔细看去。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
原来,原来居然是这样!
张胖子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有了发现,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叶枫木然呆立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一转身急切地对张胖子说道:“三哥,现在有件事必须劳烦你马上去办。”
张胖子看他说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正色道:“说吧,我一定尽力。”
叶枫伸手从怀中掏出了汉王朱高煦的那块白玉牌,递给了张胖子:“三哥轻功出众,烦劳你带着这块玉牌去淇国公府见丘福,一个时辰之后把他带到皇城北面的玄武门,我们在那里会合,然后进宫面圣。”
张胖子问道:“进宫面圣为什么不从南面的午门进去,偏要绕道去北面的玄武门?”
叶枫道:“南面午门目标太大,京城巡防营必定会重兵封锁,想过去一定困难重重。北面靠着钟山,玄武门又向来没有什么人出入,防卫可能松懈一些。”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又转而问道:“现在京城里都戒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过去?”
叶枫一笑,指了指院子里的人:“这里还有这么多位高手,你还怕我没办法过去?”
张胖子这才放心的笑了笑。
叶枫看着张胖子,心里不由暗自想起了孤身前往京营的汉王朱高煦,不知道他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他那里能不能成功才是关键所在。如果京营军队一旦变乱,区区守卫皇城的禁军是绝对难以挡住的,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再说解祯亮跑出了小院,脑子里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这么一路小跑着。
一路上由于戒严已经看不到行人,他跑过了好几个空无一人的街区,所幸没有遇见巡防营的军士,就这么一直跑回了解府。
一进门,就看见弟弟解祯应正站在院中,大约是外面街上忽然的戒严搞得大家都有些惶然,家中的仆役们都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就在这时解祯亮推开府门一溜烟跑了进来,大家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消失了好几日,表情恍恍惚惚忽然冲进来的大公子。
解祯亮看着弟弟的眼神有些发直,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父亲在哪里?”
解祯应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哥哥究竟遇见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些木然的伸手一指:“在书房。”
解祯亮再不搭话,转头就朝着书房所在的院子飞快地走去,搞得弟弟一头雾水的呆站在院子里,心里兀自奇怪:大哥这到底是这么了?
解祯亮走到书房门外,门紧闭着,。
父亲在家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他一直喜欢神秘兮兮地关着书房的门,没有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一个人在书房里做什么。
解祯亮轻轻地拍了拍书房的门,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不一会儿,门开了,解缙一闪身走了出来,返身又掩上了书房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几乎要让解祯亮怀疑在书房里还藏着什么人。
解缙有些意外的看着低着头站在面前的儿子,有些奇怪的问道:“外面戒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解祯亮低垂着的头摇了摇,没有吱声。
解缙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沉声问道:“你找我有事?”
解祯亮突然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庞,那么熟悉的脸庞,现在却感觉有一些陌生了起来。
他低声慢慢地把叶枫从雷胜那里得到了赵四私藏的密信的事说了一遍。
解缙听完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惊容:“你说那个常常给府中送菜的胜伯是大雷门的人?经常找我求字的赵四居然和陷害汉王的案子有关?”
看起来,他很震惊,他对于这些毫不知情,连解祯亮都几乎要相信他的父亲了,只可惜,他已经看过那封密信了。
他轻轻地对父亲说道:“我看过那封信了。”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父亲的双眼,仿佛希望能够从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解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他看着儿子,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解祯亮开口道:“父亲知道这封信是谁的笔迹?”
解缙笑了笑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解祯亮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当然应该知道。因为写那封信的人,”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正是父亲您!”
他说完双眼紧盯着父亲的脸,等待着父亲的反应。
他以为父亲会吃惊,会否认,会反驳,甚至是得意的大笑他都想到了。
可是他失望了,解缙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什么也没有,只是淡淡反问了他一句:“你相信吗?”
解祯亮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愿相信,可是父亲那熟悉的笔迹却是抹不去的事实。
他哑着嗓子问道:“难道我还认不出父亲您的笔迹?”
解缙看着有些激动的儿子,叹息了一声:“有时候,你亲眼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的。”
解祯亮不明白,如果亲眼所见的都不可相信,那么还能相信什么?
解缙知道他没明白,柔声说道:“没关系,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现在外面很乱,你先留在府中,等一切的变乱都平静了再出去不迟。”
他扬声唤道:“来人啊!”
立刻有两个家丁从院外走了进来。
解缙吩咐道:“把大少爷带回房间去,好好看护,暂时就别让他出去了。”
两个家丁应了声“是”,就一左一右押解似的扶着解祯亮往院子外走去。
解祯亮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任由家丁扶着自己走着。
他回头看着父亲,他怎么会知道京中将有变乱?莫非真的一切都是他所计划好的?难道父亲真的就是那个在幕后策划了一切阴谋的那个人?
解祯亮眼中父亲那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陌生起来。
解缙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了,才喟然长叹一声,转身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书房中堂里竟然真的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一脸和蔼,半含着笑的赫然正是吏部尚书蹇义。
蹇义含着笑对解缙说道:“看起来,解大学士的大公子好像并不是太信任你。”
解缙苦笑了一下:“犬子自幼疏于管教,粗鄙无状,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蹇义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嘛,”他转头向旁边坐着的面色有些阴沉的那位说道,“光大兄,你未来的亲家可是在说你未来女婿粗鄙无状,你就没点意见?”
原来这个面色阴沉的人正是和解缙同为内阁七首辅之一的胡广!
胡广和解缙素来交好,两人自幼便是同乡、同学,如今也是同殿为臣,皇上朱棣当初为他们俩的孩子指腹为婚的事也是尽人皆知,传为美谈。
不过由于胡家小姐现在还未够年龄,所以还没过门嫁与解祯亮为妻,因此才称为是“未来女婿”。
胡广这时冷冷哼了一声:“既然是未来的,那就还不是,与我又有何干?”
蹇义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解缙看着座上的两位大人,都是在朝中出了名的心机深沉,七窍玲珑之人,现在外面大乱,这两人突然齐齐跑到自己家里来,总不会真的是来谈什么“未来女婿”之类的吧?
他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两只老狐狸,含着笑问道:“不知两位忽然赏光来到解某府中,所为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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