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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宁卫东早早就到了单位。
昨天厂里形成的决定,今天就会发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宁伟会被安插进来。
今天宁卫东第一个到的,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打开水,只是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默默坐着。
过了一会儿,陈股长从外边进来,看见他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卫东,今儿来这么早啊!”
宁卫东笑了笑,应了一声,也没多说。
又过了片刻,温爱英和冯文相继过来。
冯文提前知道一些情况,看见宁卫东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至八点半,李沛航亲自过来叫走宁卫东。
宁卫东应了一声,面无表情跟去了李沛航办公室。
到屋里,李沛航一脸难色:“卫东,厂里的文件已经下来了……”
宁卫东点点头道:“李哥,我明白,你有你的难处,既然是组织的决定,我坚决服从安排。”
李沛航愣了一下,实际上昨天他跟宁卫东谈完,他估计宁卫东可能会面对压力选择退却。
毕竟以个人原因申请休病假无疑是更稳妥的,可以避免卷进四车间的漩涡。
虽然有点丢人,但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选择其实无可厚非。
没想到宁卫东竟然选择了硬钢。
在愣了一瞬之后,李沛航的心情复杂。
说实在的,他有些佩服宁卫东的勇气,但是从理智出发,他却不赞同这样。
明明知道这是敌人挖好的坑,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踩?难道就为了置那一口气?
宁卫东不知道李沛航心里怎么想的,如果知道也只会轻笑一声。
难怪李沛航在红星厂算是主场之利,面对王国强带来的王开峰,总是被打的落于下风。
就是因为他没有关键时候拼死一战的决心和魄力。
今天觉着可以退一步,明天形势严峻,还能再退一步。
李沛航叹口气道:“好吧,卫东,既然这是你们的选择……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宁卫东点头,没再多说别的。
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李沛航或者李为兵都已经认定了,他这次去四车间是送菜。
跟一个‘死人’除了佩服一下他的勇气,还有什么好说的。
接下来,只有让他们看到自己不是送死,而是有胜利的希望,他们才会有所转变,才有觉着有机可乘。
到了那时,宁卫东才能获得李系的力量。
从厂办出来,四车间在厂区的最里面,再往东就是直通厂里铁道线。
这里虽然明面上跟其他车间差不多,但里边的保卫等级不一样。
除了厂里派来的保卫小组之外,还有一正两副三名军代表,如果有重要项目,还会临时调人。
算上原主进厂的时间,宁卫东在厂里待了一年多,却是第一次到四车间这边来。
远远能看见一座有很浓重速联重工风格的车间伫立着。
红砖的主体建筑,正面的门楣上,是一个巨大的,用水泥浮雕的镰刀斧头。
车间的正面相当厚重,原本刷着蓝色的防锈漆,因为时间太久,表面有些斑驳。
从车间外面能听见里面一阵阵轰隆隆的机器运转的动静。
李沛航和宁卫东并没有进入车间里面,而是来到旁边一個附属的小房子。
这里是四车间保卫小组的值班房。
整个小组一共五个人,一名保卫干事,四名组员。
宁卫东和李沛航过来的时候,值班房的门开着,一个人站在旁边,正缩着脖子抽烟。
看见李沛航一愣,旋即笑着迎上来:“哎呦,李科长这一大早的您怎么来了?”
李沛航瞅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其他人呢?”
这人眼神闪烁着,嘿嘿道:“那个,老刘跟老夏一早上就巡逻去了,小刘在屋里呢。您有什么事,我现在就叫老刘他们去。”
李沛航皱眉,情知什么狗屁巡逻,那俩人肯定是工作时间开小差了。
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他也懒得追究,不耐烦道:“赶紧快去。”
那人“哎”了一声,连忙一溜烟跑了。
李沛航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宁卫东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了。
这里就这个鬼样子,你还觉得能全身而退?
宁卫东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四车间这个保卫小组烂成这样。
原本以为,再怎么也是涉密的,该有的底子应该还有。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话说,学好十年,学坏十天。
自大七七年以后,有些风气眼瞅着变坏。
而且这两年,红星厂也没接到什么重量级的相关项目。
随即两人进入值班室。
里边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正在扫地,应该是刚才外边说的‘小刘’。
值班室里连着车间的暖器,门口挂着两层棉门帘子,隔音相当不错。
刚才外边说话,屋里的小刘没听见,愣了一下才认出李沛航,转又看见宁卫东,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没敢多嘴。
直至快二十分钟,刚才出去找人那个才带着另外两人晃晃荡荡回来。
“李科长,您贵人事忙,怎么有功夫到我这来了?”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的牛高马大的汉子,嘴里还叼着烟。
说话虽然客气,但看他眼神态度,对李沛航明显没什么尊重。
宁卫东在边上看着,知道这人多半是王国强那边的。
看意思,在这四个人当中是个说了算的。
宁卫东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个人必须清出去,一个是去掉隐患,再就是杀鸡儆猴。
李沛航也知道怎么回事,面无表情道:“我今天过来就一件事,前天夜里四车间的王干事受伤住院,经过厂里开会决定,由宁卫东同志接替,担任当四车间保卫小组的组长。”
在场的几人一愣,不由得看向刚说话的汉子。
这汉子眼睛微眯,眸子里闪过一抹凶狠,不怀好意的看向宁卫东。
与其他人不同,这汉子并没惊讶,似乎早知道这个情况,嘿嘿道:“李科长,既然是厂里的决定,咱们肯定是拥护的。但是四车间也不是什么说来就能来的。”
说着一呲牙,似笑非笑的看向宁卫东,主动伸出手道:“这位同志,你是宁卫东?我叫刘文宝……”
宁卫东表情玩味,看着伸到面前的粗壮大手。
刘文宝不到一米八,没有宁卫东高,但体格非常壮,两个肩膀又宽又平,胳膊比一般人腿还粗。
在这种普遍缺乏营养的年代,能长出这种体格实在不太容易。
宁卫东看出他来者不善,这是要来个下马威。
让宁卫东第一天来就威信扫地。
“刘文宝同志,你好~”宁卫东一笑,伸出手与对方握住。
果然,立即感觉到对方手掌传来一股巨力。
刘文宝一脸狰狞,使出了全力,要把宁卫东的手捏碎了似的。
别看这种行为好像很幼稚,但在底层工人当中很有用。
这些人没什么文化,更相信简单的蛮力和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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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卫东恰恰拥有暴力,面对这种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
“科长,您看,刘同志还是相当热情嘛。”宁卫东面带笑容,一边扭头跟李沛航说话一边也开始用力。
刘文宝的力气很大不假,但也分跟谁比。
遇到宁卫东这个变态,只能怪他倒霉。
宁卫东稍微一用力,刘文宝的脸一下就胀红了,紧跟着嘴角抽搐着,忍不住痛苦表情。
他想不明白,宁卫东虽然看着也挺壮,可这力量也太夸张了。
刘文宝清楚自己手上有多大劲,情知这是碰到硬茬儿了,连忙想抽回手。
既然今天不能当面打脸,以后再找机会。
反正王副处长已经答应他,只要他帮着搞掉宁卫东,就让他当干部。
宁卫东却没打算放他,面带微笑的不断加力。
刘文宝一开始还忍着,不想落了面子。
但随着力气越来越大,手上的筋骨越来越疼,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叫着“放开,放开”,拼命甩手,想抽出来,却根本挣脱不开。
最后面露凶光,干脆抬手一拳向宁卫东的脸上打去。
宁卫东等的就是这个,不动手罢了,既然要动手,就要来个狠的。
在场几个人,包括李沛航,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瞧出不对还没反应过来,刘文宝这已经动手了。
宁卫东却后发先至,抬脚踢在对方小腿的胫骨正面。
踢在这里有多疼就不必说了,这还是宁卫东收了力气,否则一脚下去,当场就得骨折。
刘文宝惨叫一声,紧跟着宁卫东另一只手的大逼兜就到了。
毫无悬念,啪的一声,刘文宝的脑袋一歪,整个人跟面条似得软倒在地。
嗷嗷叫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值班室陷入安静。
另外三人一脸懵逼,看向宁卫东的眼神多了畏惧。
要知道,刘文宝的战斗力在整个保卫处都出名,除了天赋异禀,得过名师指点,下手还特别狠,轻易没人敢惹他。
没想到新来这位更狠,一个大逼兜就放倒了。
李沛航也瞪大眼睛,他之前看宁卫东的体格,觉着可能战斗力不差,只是这也太夸张了。
居然把刘文宝给秒了!平时他都有点怵刘文宝这个夯货,真上来牛脾气可不管他是不是科长。
他是瓷器,不与瓦罐碰,真弄的灰头土脸,就算最后把刘文宝制了也是丢人现眼。
此时李沛航看出来宁卫东的决心,不由皱眉,有些头疼。
他忽然有种感觉,也许把宁卫东弄到四车间来未必是个死局,反而可能是王开峰那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就被他掐灭。
怎么可能!
宁卫东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到了四车间来,等于掉进坑里,就算爬出去也得滚一身泥。
反而此时宁卫东打晕了刘文宝,于大局而言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老夏,刘文宝自个摔了一跤,弄去医务室看看,不行就送医院,别弄出大事。”李沛航好整以暇的吩咐,轻描淡写的给刘文宝昏迷定了性。
虽然看着半边脸都肿起来了,怎么也不像是自个摔得,但所有人说他是,那他就是摔的。
李沛航本想卖个好,谁知他说完其他人没异议,宁卫东却说了声“慢着”。
李沛航一愣,不明白宁卫东什么意思。
刚要去扶刘文宝的老夏,还有其他两人也都愣住。
宁卫东面无表情,面对李沛航询问的眼神也没说话,往前两步俯身到刘文宝的跟前,从兜里摸出一叠对折的大团结,就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塞进了刘文宝兜里。
这下众人都是一脸懵,宁卫东拿出的钱可不少,看那厚度没有二百也差不多。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着下手太重,打算赔钱,息事宁人?
只有李沛航觉着没那么简单。
如果宁卫东就这点魄力,干脆直接认怂,请个长病假,都不会来这。
果然,宁卫东起身看向李沛航,笑呵呵道:“李哥,刚才我丢了二百块钱,我怀疑是他偷了,您赶紧叫人过来,搜一搜他身上。”手指的赫然是倒地昏迷的刘文宝。
李沛航的嘴角狂抽,心说我的兄弟啊!咱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这特么还用搜吗?我刚才亲眼看见你放进去的,至于是不是二百块钱,伱都这么说了,肯定也没错了。
在场的,其他三人在这一刻汗毛都炸了。
这下可不是打一巴掌那么简单了,而是要把刘文宝往死了弄。
偷盗二百块钱,这是什么概念!
真要坐实了,不仅得丢工作,害得进去蹲笆篱子。
原先他们觉着刘文宝就够狠了,甚至把之前那位受伤的王干事都制的服服帖帖的。
现在看,这位新来的宁干事才是真的狠啊!
“咕噜”一声,不知道是谁咽了一口吐沫,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这……”李沛航有些犹豫,他明白宁卫东的意思,但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宁卫东心里冷笑,这个李沛航遇事瞻前顾后,真不是干大事的事人。
要是没他叔叔在,别说跟王开峰斗,就连这个科长也做不来。
宁卫东沉声道:“李哥,让我到这来可是‘李厂长’的意思!”
李沛航心中一凛,他虽然缺乏魄力,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也长了不少经验。
听出宁卫东格外加重了‘李厂长’三个字,是提醒他这次是李为兵亏欠在先,连这点事都担待不起来,那可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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