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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一些砖家叫兽时常吹嘘八旗勇士的骁勇善战,说太平军攻打南京满城时,城中旗人女人上城施枪放箭,老人孩子也昼夜呐喊,为八旗勇士加油助威,杀得傻乎乎正面冲锋的太平军死伤惨重,积尸与城平,八旗将士浴血奋战,许多人竟然力尽气竭,活生生累死!
如果真是这样,那八旗将士应该是豆腐捏的。
许多文献都清楚记载,太平军在咸丰大帝二月初十这天攻破南京外城后,第二天向满城发起进攻,仅用了三次冲锋,连死带伤约千人,当天下午就成功登上城头,傍晚时就结束巷战,成功占领全城。——不到一个白天就活活累死,八旗勇士不是豆腐捏的是什么?
因为吴超越这只妖蛾子翅膀的搅动,各种细节变化综合下来,太平军直到当天夜里二更时分才攻破满城,又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彻底占领满城。也正因为这点时间上的变动,半夜里城破时,百来名旗兵在化装成普通百姓的江南提督福珠洪阿率领下,乘乱从朝阳门逃出了满城,借着夜色掩护逃进了紫金山山区,侥幸拣回了一条老命。
要说起来,福珠洪阿的运气确实不盖的,尽管洪秀全和杨秀清以每个旗人五两银子的高价鼓励军民百姓大力搜杀残余旗人,福珠洪阿身边的旗兵也纷纷逃亡和被俘、被杀,可福珠洪阿本人却每次都能在太平军将士和江宁百姓的追杀中逃出生天,还奇迹般的带着最后两个亲兵在二月十三的晚上逃到长江边上,找到了他事前派亲兵密藏在芦苇荡中的一条舢板,化装成渔民一路东逃,并最终在一天后胜利逃亡到了镇江,成功回到大清朝廷温暖而又宽阔的怀抱。
前面说过,江宁大战开打之前,吴家祖孙的老对头兼老滑头江苏巡抚杨文定就已经抢先逃到了镇江,侥幸躲过了江宁城破的浩劫。然而即便保住了老命,杨文定的心里又非常清楚,他的临阵逃脱之罪还是很难跑得掉,所以再当见到狼狈逃亡到此的福珠洪阿时,从福珠洪阿口中确认了江宁城破的传言不假后,杨文定也顿时就悄悄的叫起了苦来。
“糟了!如果江宁守得住还好说,现在这江宁既然已经沦陷,皇上震怒之下,我的临阵逃脱之罪,就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主子!奴才愧对你的信任啊!你以奴才为江南提督,驻守江宁,如今江宁城破,奴才丧城失地,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你们别拉着我!别拉着我!我要向皇上万岁以死谢罪——!”
福珠洪阿明显要比杨文定对大清朝廷忠心得多,才刚吃饱喝足,马上就放声大哭,还要去抢亲兵的佩刀自刎谢罪,被杨文定和亲兵拦住之后,福珠洪阿又冲着北方不断磕头,口中不断向咸丰大帝请罪,一再自责他的失城失职。见此情景,只会替自己考虑的杨文定在愧疚之余,心里难免也有一些奇怪,搞不懂福珠洪阿为什么跑到了镇江才想到以死谢罪?为什么没在船上投水自杀?
也是到了福珠洪阿的情绪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杨文定才想起向福珠洪阿打听江宁城破的前后经过,福珠洪阿也基本如实相告,说他在睡梦中听到仪凤门传来爆炸声音,怕太平军乘机攻城就匆匆赶到聚宝门督战——至于什么时候做出的反应,听到仪凤门传来爆炸声却偏偏跑到方向完全相反的聚宝门督战,这些福珠洪阿都没说没解释,滑头老吏杨文定也没有问。
然后福珠洪阿又说,他到了聚宝门后,城南的太平军果然向聚宝门发起了猛攻,他率军浴血奋战,接连打退太平军多次进攻,然后收到仪凤门城墙被炸塌的消息后,他又被迫分出大量兵力赶往仪凤门救援;那曾想救援仪凤门的军队刚走,那些被无能江宁官吏放进城里的太平军细作就操刀子杀上了城墙,他猝不及防吃了大亏,只能是带着败兵且战且退转移到了满城,继续与太平军交战;可惜负责守满城的祥厚比负责守外城的陆建瀛更废,才坚持了一个白天就又被太平军杀进满城,福珠洪阿本人虽然手刃数十敌,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迫突围杀回了镇江。
听完了福珠洪阿厚颜无耻的自吹自擂,杨文定也没提出什么质疑,只是向福珠洪阿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福提台,那陆制台呢?他职守外城,外城被长毛攻破后,他去了那里?”
“不知道。”福珠洪阿很坦白的回答道:“听祥厚说,长毛杀进外城后,陆制台倒是去了一趟内城想进去,但祥厚不准他进城,要他组织百姓发起反击,然后就再没他的消息了。”
杨文定一听大失所望了,原本杨文定还指望能够确认陆建瀛已经死在江宁城中,好乘机把江宁失守的罪责全都推到陆建瀛身上,但现在陆建瀛既然生死下落不明,杨文定就必须得悠着点——不然的话,陆建瀛一个反击就能把杨文定拉下水!所以无奈之下,杨文定也只能改口问道:“那么福提台,这次江宁沦陷,你认为最大的罪魁祸首是谁?”
福珠洪阿当然想如实回答说陆建瀛和祥厚这两个蠢货,但祥厚是姓爱新觉罗是根红苗正的野猪皮子孙,陆建瀛是咸丰大帝的东宫座师又是一品大员,现在还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把责任推给他们不但牵涉太大,还很可能结下招惹不起的仇人。所以福珠洪阿细一盘算后,便这么回答道:“要说江宁沦陷的最大罪魁祸首,以我之见,应该是那个松江府的团练督办、礼部主事吴超越!”
“吴超越?!”杨文定这一喜非同小可,忙问道:“福提台,你为何认定是吴超越?”
“因为他是最早打开城门逃命的人。”
福珠洪阿这次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然后又振振有辞的说道:“仪凤门和聚宝门先后被长毛攻破后,城里的大清将士虽然也有人逃亡,但大部分的大清将士仍然还在我的率领下坚持和长毛打巷战,谁知道那个吴超越贪生怕死,竟然和守备将军耿桡一起打开了他们值守的神策门出城逃命,彻底动摇了大清将士的军心士气,我这才在巷战里败下来。”
“真有这样的事?”杨文定更加的喜出望外,忙追问道:“江宁城里还在打巷战,吴超越那个狗贼就打开了神策门出城逃命?福提台,这一点你是否确认?”
“当然能确认。”福珠洪阿想不都不想就说道:“我退到内城的时候,祥厚将军亲口告诉我,说他派人去命令吴超越带着松江团练撤回内城助守,结果就发现吴超越和耿桡早就打开城门跑了。这件事江宁城里知道的人很多,谁都可以做证。”
“好!”
杨文定的激动反应很是把福珠洪阿吓了一跳,然后杨文定还迫不及待的一把拉住福珠洪阿,说道:“福提台,别楞着了,赶快写折子,把江宁城破的事向皇上禀奏,也把江宁城破的所有责任都推到吴超越身上,抢先把罪名给吴超越砸瓷实了,然后你就可以乘机开脱罪责了。”
“用不着这么急吧?”累得够戗的福珠洪阿反问,又道:“等把江宁城的情况再摸清楚一些,再上折子也不迟吧?”
“不能耽搁!”杨文定赶紧指点,道:“江宁城被长毛攻破,皇上必然震怒,肯定要严办守城不力的文武官员,到时候不管福提台有功还是有过,也肯定跑不了干系。形势如此危急,福提台你只有先给皇上找一个出气筒,让皇上先出口恶气,然后才有希望开脱过失,减轻处罚。如若不然,一旦让别人抢先把这么重要的军情送到皇上面前,又没有及时给皇上找一个出气筒,皇上震怒中下旨追究所有江宁文武的丢城失地之罪,福提台你就跑不掉了!”
毕竟是在官场上厮混了这么多年,天资虽然不是很高,但争功诿过的事看得多了,福珠洪阿还是学到了不少。所以听完了杨文定的指点后,福珠洪阿也没犹豫,不顾疲惫马上就提笔做书,向咸丰大帝奏报江宁失守的噩耗,也把江宁城破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吴超越头上。而杨文定心中暗喜之余,同样没有迟疑,也是立即提笔做书,说自己在镇江组织援军准备援救江宁,结果援军才刚开始集结,江宁就已经沦陷,自己不知所措,所以向咸丰大帝请示发起反攻江宁的战事?
——杨文定敢打赌咸丰大帝绝不会要求他反攻江宁,只会要求他守卫镇江咽喉,确保满清八旗的命根子漕运粮食向北运输畅通无阻!
两道折子先后写好,用六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的送往京城后,一个天大的噩耗又很快传到了镇江——太平军攻破满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满城里的八旗主子杀得鸡犬不留,连妇女婴儿都没有放过半个!
福珠洪阿放声大哭的时候,一个新的噩耗却又突然送到了杨文定和福珠洪阿的面前,顿时就让杨文定目瞪口呆,也让福珠洪阿哭声顿止——清军细作听到传言,吴超越在神策门外击毙太平军北王韦昌辉!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杨文定又赶紧向细作问道:“消息确认没有?吴超越那个小瘪三,真的一枪打死了伪北王韦昌辉?!”
“禀抚台,混不进城里,无法确认。”细作如实回答道:“但应该不假,许多长毛大将都给韦昌辉挂了孝,要把吴主事千刀万剐给长毛伪北王报仇的口号到处都是。听说长毛为了泄愤,还把吴主事几个重伤被俘的部下给活剐了。”
又呆了一呆,杨文定这才又赶紧问道:“那吴超越呢?那个小瘪三在那里?”
“应该是回上海了。”细作继续如实回答道:“有传言说,吴主事在突围过程中虽然伤亡惨重,最终还是杀出了长毛的包围成功逃走,所以许多长毛还在喊踏平上海城的口号。但这些都是传言,无法证实。”
“这只打不死的蟑螂!”
杨文定哀叹着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心知这一次恐怕又很难整死吴超越了——不说别的,单就击毙韦昌辉这份大功,就足以让吴超越摆脱死罪。再加上现在江宁沦陷,整个江南都一起告急,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咸丰大帝肯定更舍不得收拾能征善战的吴超越——至少暂时还舍不得。
心中烦恼的时候,亲随却偏偏又跑来给杨文定捣乱,说是门子来报,有一个人自称是前广西巡抚邹鸣鹤,从江宁逃到镇江来求见杨文定。而之前在江宁呆过几天的杨文定倒是认识邹鸣鹤,和邹鸣鹤虽然没什么特殊交情,却也勉强算是点头之交,所以杨文定便招了招手,示意亲随把邹鸣鹤带进来,然后很快的,穿着百姓衣服的邹鸣鹤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还没进门就放声大哭,“杨抚台!杨抚台!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江宁破了,江宁被长毛给攻破了——!”
“杨抚台,江宁……,咦?福提台,你怎么也在这里?”
突然看到老熟人福珠洪阿高坐堂上,邹鸣鹤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枯瘦的老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神情。福珠洪阿则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昨天就来了,邹总办,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回福提台,老夫不是逃出来的,是杀出来的。”邹鸣鹤也不脸红,更加厚颜无耻的说道:“长毛入城后,老夫带着筹防局的练勇一直在城里和长毛血战,只是没想到吴超越那个鼠辈打开神策门逃命,动摇了军心,老夫最终不敌,不得已只能走水西门突围,好不容易才杀出长毛的包围,赶到镇江来给杨抚台报信。”
知道筹防局练勇是什么德行的福珠洪阿和杨文定全都翻白眼,悄悄鄙夷邹鸣鹤的恬不知耻,但都懒得深究。而邹鸣鹤自己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过于纠缠,只是赶紧转移话题,向杨文定说道:“杨抚台,吴超越那件事你知道没有?老夫可以做证,老夫从江宁城里带来的练勇也都可以做证,是那个小贼贪生怕死,第一个打开城门带着团练出城逃命,这才让长毛杀进城里!杨抚台,你是江苏巡抚,又是吴超越的顶头上司,这样的事,你如果不赶紧向朝廷奏明的话,很容易牵涉到你啊!”
心情正烦的杨文定懒得理会邹鸣鹤,板着脸不吭声,倒是福珠洪阿和邹鸣鹤交情颇好,先使眼色把不识趣的邹鸣鹤叫到面前,然后才附到邹鸣鹤的耳边,把关于吴超越的事对邹鸣鹤大概说了,结果邹鸣鹤一听就瞪大眼睛了,惊叫道:“吴超越那个小贼,竟然在突围时击毙了伪北王韦昌辉?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小贼这一次不是又有机会逃得活命了?”
听话听音,听出邹鸣鹤同样对吴超越深恨入骨,杨文定这才稍微来了点精神,开口问道:“邹总办,怎么?你在江宁城里,和吴超越处得不好?”
“岂止不好?不瞒杨抚台,老夫在江宁城里,算是被那个小贼给欺负惨了。”
邹鸣鹤咬牙切齿的回答,也把他和吴超越的两次变着花样的大概说了,添油加醋的控诉吴超越的不尊长辈,贪花好色,强抢寡妇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漂亮处女寡妇!而杨文定虽然明知邹鸣鹤说的肯定不是实情,却也不肯点破,只是哼哼着说道:“吴超越小贼确实可恶,但是没办法,邹总办,光凭他击毙伪北王韦昌辉这一条,皇上就肯定舍不得杀他。所以邹总办你如果想出口恶气,恐怕就有点难了。”
同为大清巡抚,邹鸣鹤整人的手段当然不比杨文定差到那里,又是当事人比较清楚现场情况。所以眼珠子转了转后,邹鸣鹤就阴森森的说道:“杨抚台,福提台,真是吴超越他击毙了伪北王韦昌辉吗?就老夫所知,当时和吴超越一起出城的,可还有绿营守备耿桡和他麾下的绿营兵,这伪北王韦昌辉到底是被吴超越击毙的,还是耿桡击毙的,恐怕现在还不能确定吧?”
“就耿桡那个废物,也有本事击毙伪北王韦昌辉?他的绿营兵要是这本事,那江宁还会被长毛……?”
福珠洪阿的冷哼哼到这就再没哼下去,因为杨文定脸上已经突然露出了笑容,微笑着向邹鸣鹤问道:“邹总办,那你在突围期间,可曾听到过什么谣言,说是绿营守备耿桡击毙了伪北王韦昌辉?”
“回杨抚台,老夫是有这么听说过,但就是不能确认。”邹鸣鹤笑嘻嘻的回答道。
“没关系。”杨文定微笑答道:“我大清皇上广开言路,允许风闻言事,既然伪北王韦昌辉被我大清将士击毙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我们又听到传闻是绿营守备耿桡将军击毙的韦昌辉,那么也不妨可以向皇上奏报一下,让皇上万岁知道这个喜讯,多少排解一下江宁沦陷的烦恼。”
说罢,杨文定还又转向了福珠洪阿,微笑着拱手说道:“福提台,如果真是耿守备击毙的伪北王,下官可要向你道喜了,你是江南提督,江南绿营全都归你管带,耿守备击毙伪北王韦昌辉的功劳,自然也是你的功劳。”
福珠洪阿也眨巴起了眼睛,然后突然奔到书案旁边坐下,提笔向咸丰大帝写起了报捷奏章,声称是自己麾下的绿营兵击毙了吴超越。一旁的杨文定和邹鸣鹤则对视一笑,在异口同声的说道:“吴超越,你别美!我们一口咬定伪北王韦昌辉是绿营兵打死的,看你能怎么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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