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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夜色的逐渐褪去,东边的天际已悄然翻出了鱼白色,继而露出一线旭日。庄浩明和谢贻香乘着这架“飞鹊”背对着朝阳破风而行,将整个岳阳城尽收眼底。
望着身下那变作茶杯大小的房舍,谢贻香按赖不住满心的激昂,忍不住大声问道:“叔叔,那位姑娘究竟是何方高人,居然能做出这般神奇的木鸟?我看她也不像是坏人,却为什么要化名蔷薇刺,诛杀那些清廉的官员?”
庄浩明望着前方那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洞庭湖,一时间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他扬声说道:“贻香你听好了,我只说这一次。那便是昨夜之事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以后也再不要来问我。”
两人身在半空,耳中尽是呼呼而来的风声,谢贻香一时没听清楚庄浩明的话,又大声问道:“刚才你们提到的那个墨寒山,又是什么人?”
庄浩明听她还在询问,便气沉丹田,运起内力压过身旁呼呼的风声,说道:“贻香,如今我便告诉你刑捕房此行的真正目的。哈哈,说出来只怕你不敢相信,我们这次前来湖广,对外宣称是要缉拿那蔷薇刺归案,然而私下真正的目的,却是要缉拿江望才归案!没错,正是这洞庭湖的匪首江望才!”
庄浩明居然是要来湖广缉拿那洞庭湖的土皇帝江望才?
他这句话含气吐出,谢贻香自然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在谢贻香听来,所谓的缉拿江望才,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就算是朝廷驻扎在湖广东面承天府的那两万军马尽数出动,也决计不可能攻上龙跃岛,更不要说缉拿江望才了。就算程撼天、贾梦潮和薛之殇三人还在,加起来自己一行也才不过五个人,怎么可能去缉拿那江望才?
谢贻香心中不信,不禁反问道:“缉拿江望才?就凭我们两个人?”
庄浩明提气说道:“怎么,你害怕了?此事我之所以三缄其口,一直瞒着大家不说,这便是其中一个的原因,怕你们心生惧怕,以致不敢跟我前来。哼,你叔叔在刑捕房当了这么多年差,难道还不了解你们这帮家伙的心思?要不是我连哄带骗,手下这帮捕快又能办得成什么事?”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再说此行事关重大,缉拿江望才的决定又是机密之极,少一个人知道真相,便少一分泄露的危险。贻香,这倒不是叔叔想要故弄玄虚,我之所以一直隐瞒着你们,这也是朝廷方面的意思。莫说是你们,就连朝中达成乃至你父亲谢封轩都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怀疑上我,叫你随行一路监视于我。”
谢贻香咬着自己的嘴唇,心中还是不敢相信。相比庄浩明的这个说法,父亲怀疑庄浩明和江望才暗中勾结,所以此番借机前来投奔于他,倒是更为合情合理。她不禁大声说道:“就凭我们几个,又如何可能缉拿这天下第一悍匪江望才?朝廷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给刑捕房任命这样的行动?”
庄浩明哈哈一下,扬声说道:“这些年来朝廷之所以放任这江望才在湖广坐大,大半是因为朝中以宁丞相为首的一众文官极力掩饰,瞒住了皇帝。而他们最怕的便是皇帝因此大动干戈,派将士率兵出征。要知道我朝开国不过才十来年,自然重武轻文,那些开国的武将半数都还健在,官职更是远远高于那些文官,若是让这些武将再掌军权,再立战功,只怕那些文官的地位还会比眼下更为低贱,这便是宁丞相一党的私心算盘。”
本朝文武官员间的待遇不公,谢贻香自然早有耳闻。她听庄浩明提及朝中的纷争,虽是厌恶,还是疑惑地说道:“当今皇帝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更何况那江望才的名头在京城中早已是妇孺皆知,任凭宁丞相那些官员如何掩饰,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帝?”
庄浩明伸袖遮挡着迎面刮来的劲风,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没有任何人能瞒得过皇帝,除非是皇帝他自己。你要明白一点,便是担心那些武将****的人,不仅仅是那些个文官,皇帝他自己也对此也是十分惊惧,这些年来他一直残害那些开国功勋,便是这个缘故。试问皇帝如今身在其位,这倒还罢了,若是等皇帝百年之后,遗下的那一干皇子皇孙当中,又有谁人能镇压得住这些功高盖主的将军?”
说到这里,庄浩明“呸”的一声,吐出从自己长袖上吹进嘴里的一截线头,补充道:“正因为如此,皇帝才假装被宁丞相蒙在了鼓里,对这江望才不闻不问。如此一来,既可以把隐瞒江望才坐大的黑锅推脱到宁丞相头上,也不必让那些武将重掌兵权。”
谢贻香心中一黯,想不到朝廷中的勾心斗角,竟然早已远超自己的想象,不禁苦笑道:“这么说来,朝廷这次派刑捕房前来缉拿江望才,便是因为那两千万两被劫的军饷事关重大,影响到了湖广的安危,所以才无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
她这么一说,分明是相信了庄浩明“缉拿江望才”的说法。庄浩明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冷笑道:“不过那宁丞相倒也不会顾及什么湖广的安危,他这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军饷被劫一事当众禀报皇帝,却是在为自己打算——他要逼皇上依罪责罚那个人。”
谢贻香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是了,这批军饷由于朝廷一时之间找不到兵力押运,所以是由江湖上的镖局所护送。而促成此事的正是恒王,姓宁的是想借此扳倒恒王?”
庄浩明“哼”了一声,接口说道:“宁丞相虽然精明,皇帝却更是精明。他为了保住恒王,所以便弃车保帅,居然想出要我们刑部房出面,在十天之内缉拿作案的元凶江望才归案。嘿嘿,他这么安排,倘若我刑捕房真能将江望才缉拿归案,那自然就保住了恒王;倘若我刑捕房无法办到此事,那受罚替罪的羊便是我庄浩明了,也一样能保住恒王。最重要的事,此事交由我刑捕房出面,还能避免以你爹为首的一干武将重掌兵权,当真是老谋深算得紧。”
听完庄浩明这一番长篇大论,谢贻香这才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缘由,一时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她不住地摇起头来,说道:“皇帝当真是异想天开,这是什么破差事?分明就是要我们刑捕房前来送死。”
却见庄浩明陡然仰天大笑,扬声说道:“贻香,莫非你直到今日,还以为你叔叔这个刑捕房总捕头的职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坐的?没有金刚钻,谁敢揽下瓷器活?皇帝的旨意当然不合情理,却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局面,而你庄叔叔我,又岂是等闲之辈?如今我既然敢来湖广缉拿江望才,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何必来送死?”
谢贻香虽不知庄浩明的自信从何而来,但看来此行背后的目的,倒也并非是父亲的那般推测,一时间,她的心结终于被解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然而转念又想起因此而身亡的程撼天、贾梦潮和薛之殇三人,不禁百感交集,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
只听飞鹊前面的庄浩明不胜唏嘘,淡淡地说道:“正如我所说的,无论怎样的案子,案子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子发生后的处理方式,因为这直接影响着‘得失’。此番军饷被劫,其中的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处理。”
顿了一顿,他扬声说道:“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要将这场‘弥天大祸’,变作‘迷天大惑’,从而迷惑天下所有的人。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将江望才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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