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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发浓厚,岳阳城中已是一片宁静。就在那空旷的街道上,先竞月和言思道并肩而行,相互间沉默不语。
方才在那茶棚后的民房内,被称为“蔷薇刺”的那少女得知眼前这言思道便是那让墨寒山闭关至今的元凶,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她说什么也不肯与这个“师门仇人”共处一室,坚持要选择离开。先竞月见她腿脚不便,身上似乎又受了些轻伤,当此深夜之中,如何放心将她一个弱女子放到街上?
既然这少女不愿与仇人共处,深夜中又不能让她独自离开,那便只能自己走了。当下先竞月只得和那少女作揖道别,带着言思道一同从房间里出来,并肩行进在空旷的街道上。
先竞月本就少言寡语,往往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完整的话,而言思道一路上只是兀自抽着旱烟,一锅接一锅不停吞吐烟雾,也不开口说话,所以两人才相顾无言,沉默至今。
方才在那茶棚后的民房中,先竞月亲耳听到言思道和那墨家蔷薇刺的那一番对话,不禁愈发摸不清这言思道的深浅。
当时面对蔷薇刺,言思道本就扮作了一个白发老者的模样,又一口一个“老夫”自称,所以当他承认自己是墨寒山的故人时,那少女还不觉得如何,先竞月却因为他的年纪生出了疑惑。
要知道这言思道一直以易容后的模样示人,模样千变万化,自己虽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但凭直觉也知道,这言思道最多也就是个青壮之年,其年纪或许超过三十岁,但也决计不可能超过四十。若是按他和蔷薇刺两人的说法,十几二十年前这言思道不过才十来岁年纪,又如何能在长城的嘉峪关上,将那成名已久的墨寒山制服,还逼墨寒山立下了什么面壁天山的约定?
眼见那言思道已是接连不断的第三锅旱烟,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是沉重,似乎遇上了极大的难题。先竞月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本以为这言思道城府极深,多半自己这一问多半是敷衍了事,不料话音刚落,言思道竟是毫不犹豫,张嘴便回答道:“墨之守御天下无双,如今墨者现身岳阳,自然是与人定下了守护之约。方才我用言语试探,看那小姑娘的神情,她在岳阳所要守护的东西,多半便是和那江望才有关了。眼下我们既然要对付江望才,就必须要弄清楚一切与江望才相关的人和事,所以这一路上我都在思考墨者蔷薇刺和江望才之间,究竟立下了怎样的守护之约?”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旱烟,却又展颜笑道:“竞月兄倒也不必紧张,此番我们的对头,毕竟只是江望才一个人罢了。其他的人即便不是朋友,也是墙头草两边摇摆的中立派。有道是‘携手好朋友,拉拢中立派’,我们要做的,便是将他们全部联合起来,在关键时刻齐心协力,剑指洞庭湖。我可不会因为他们的过去或者现在曾与那江望才有过暧昧,便一棒子将他们打作了敌人,那岂非是愚蠢至极?”
耳听这言思道对自己如此坦诚,先竞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甚是欣慰,却并不开口回答。身旁的言思道叹了口气,又说道:“看来是我多嘴了,动脑子的事还是留给我来。竞月兄,明日我们便要前往洞庭湖,赴路呈豪的拜山之约,届时还要仰仗你的神威。此刻夜色已深,我们还是早做歇息得好。”
先竞月一时想得有些入神,被言思道这一提醒,才记起明日和路呈豪订下的洞庭湖拜山之约,心绪不由地一沉。当下言思道已敲开路边的一间客栈,吆喝睡眼朦胧的店小二要了两间上房。先竞月此刻哪还有心思休息,一进到房中,便急忙抓紧时间盘膝运功,将自己一身的内息调匀。
先竞月的刀法本就是以杀气驾驭,功夫偏重于精神一道。他这一盘膝运功,不到片刻间便已恢复了神采。待到他运功完毕,顿时神清气爽,胸口被那了命禅师所留下的伤口也已结疤,他便换洗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推门而出。但见天际泛起一线鱼白肚,已近寅时时分,离所约定的拜山只剩两个时辰不到的工夫。
那言思道仿佛根本就没休息过,此刻又扮作了那“萧先生”的老穷酸模样,正坐在客栈的大堂里猛吸着旱烟,面前放着半碗喝剩的稀粥,还有一盘荤素各异的包子。眼见先竞月出来,他便招呼道:“竞月兄早。”
先竞月点了点头,也在言思道那张桌子前坐了下来。此时天色还未明亮,客栈大堂上除了睡眼朦胧的店小二趴在一旁,便只有他们两人。先竞月当下也不多言,先吃了个肉包,又盛了一碗香浓的稀粥,正要举碗入口之际,猛然间只觉心头巨震,无端迸现出一丝恐惧来。
言思道却没感到丝毫异常,眼见对面的先竞月脸色突然发白,一碗稀粥在他手里,如同煮沸了似的不停冒出气泡,不禁笑道:“莫非竞月兄还挂记着你那未过门的谢三小姐,所以精神有些不佳?”
耳听言思道出言调侃,先竞月一时间竟然不敢分心回答。当下他只是死死地盯向店外,猛然丢开手里那碗稀粥,倾倒得满桌都是;而他的右手,已按住了腰间的纷别。
言思道这才知道有些不妙,连忙也顺着先竞月的目光向店外望去。但见随着天色渐亮,街道上已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分明是准备做早市生意的商家。就在街道这些行人当中,清晰地凝固着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逐渐变得越来越大,竟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正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先竞月和言思道所在的这间客栈走来。
只见这两个身影由远及近缓缓行来,其间仿佛等待了一个轮回,竟是说不出的漫长。待到他们来到客栈门外,言思道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才看出这两个身影乃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
先竞月的一双眼睛此刻正盯住那个高瘦的老者,心中原有的一丝恐惧,此刻就好比是水面的涟漪一般,已逐渐扩散开来。须知他刀法的精要便在于“杀气”二字,只要杀意一生,杀气即出,以杀气驾驭的纷别,所到之处神佛难挡。然而此刻这个老者分明便是冲自己而来,可是先竞月心中却连一丝一毫的杀意都没有,更别说以杀意生出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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