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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贻香急忙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这才感到整条右臂都传来一阵酸麻的感觉。
其实方才的那一刀,她本是打算将这一棵四五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参天大树,以“空山鸣涧”的霸道之力一举劈断。却不料乱离的刀锋劈中树身,却如同是砍中钢铁一般,以乱离这等宝刀的锋利,也只是浅浅地在树干上留下一条浅浅的伤口。
而且还是一条正在流血的伤口。
这究竟是一颗什么鬼树?居然连父亲谢封轩的“空山鸣涧”和乱离这柄宝刀都劈它不断?甚至还会在伤口处流血?
斗篷里的男孩还是一动不动,却似乎已经洞察一切,知道身后的大树被谢贻香一刀劈出了血来。他当即讥笑一声,冷冷说道:“当真是鲁莽得紧。要知道这一棵树,本就不是普通的树,而是传说中的神树。其叶亭亭犹如华盖,树身似墨,直侵云汉;树顶祥云团绕,上有仙人居住。其树浆则是鲜红如血,凡人见之,多有不祥。”
“鲜红如血?红色的树浆……你是说树上流出来的这些,其实只是树浆?”谢贻香心中将信将疑,连忙轻轻一嗅,果然,这些血红色的液体并没有血液的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依稀有点像沉香或者檀香之类的气味。
只听斗篷里的男孩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东汉末年,群雄逐鹿。有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眼看便要一统天下,却不料在樊城被关公水淹七军,斩杀大将庞德,令曹公几乎要迁都以避其锋芒。”
“却不料便在此时,关公被盟友东吴所害,还将关公首级送于曹公。曹公喜怒参半,便欲伐此神树,雕成关公之躯与其首级一并合葬。然而伐树的工人却声称此树‘锯解不开、斧劈不入’,曹公盛怒之下,遂亲自仗剑伐树。一剑劈落,便如你眼下一般,顿时被血溅满身,吓得头风发作,不久后便一病不起,终于与世长辞。”
关公?怎么又是这位蜀汉时期的大将关羽?一时间,谢贻香眼前隐约又浮现出了那一尊暗红色的关公雕像,心中立刻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为什么毕府的那一尊关公雕像,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从而成为自己幼年时最大的恐惧?
谢贻香急忙让自己定下神来,到底还是没有被这一股寒意所吓倒,反而因此生出了一丝怀疑:自己和斗篷里的这个男孩攀谈半晌,怎么愈发觉得这个男孩的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
难不成隐身在这件白色斗篷里的男孩,竟是自己所认识的熟人?可是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几时认识过这样一个男孩。
便在此时,斗篷里的男孩终于动了。他缓缓站起来来,个头倒也并不算高,但相比起谢贻香,也要高出小半个头来。只见他从斗篷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犹如是白玉雕成,不见一丝瑕疵,其五指更是俊秀而修长;只怕寻遍世间绝色女子的手,也未必便有他的这一只手好看。
只可惜这样好看的一只手,却是长在了一个男孩的身上。此时他正用这只几近完美的手,轻轻抚摸着身后大树上的乱离刀痕,任凭那鲜血一般的树浆沾满手指。只听他淡淡地说道:“见之不祥?这或许便是天意吧。这尘世间的事,我本不打算以身入局,只可惜我却忘记了,存在便已入局。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其实便已注定了今日之事,而我也已身在局中了。”
谢贻香一时没能领会他这句话的意思,那男孩忽然又问道:“方才你挥刀砍树,莫不是想将这颗神树劈倒,以此来吓唬于我?”
谢贻香被他一语道破了心思,当即笑道:“自然不是。”她举目望向四周的这片树林,只觉气息愈发变得闷热了,当即说道:“我虽不懂得阵法,但尊驾所谓的墨家‘断妄之阵’,说到底不过是借力于这片树林的茂密,再加上巧妙的人工布局,这才能迷惑住世人的双眼。好让入阵者误以为自己是沿着笔直的方向前行,其实却是在走弯路,这才会绕出一个大圈子,无论怎么走,到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顿了一顿,她又补充说道:“然而不管这个‘断妄之阵’布置得再如何巧妙,这里到底只是一片树林。我若是快刀斩乱麻,拔刀将这些树木一一砍去,自然便能破了这个‘断妄之阵’,迟早可以破阵而出。”
听到这话,斗篷里的少年略带嘲弄地说道:“原来你还不算太蠢,倒也想到了这个法子,然而你未免也太小看了这墨之守御。要知道布阵的墨者,早就料到了你这一手,所以才会选中这一棵上古神树,作为整个阵法的起点,甚至这整个‘断妄之阵’都是以这棵神树为核心而设。身陷阵中之人几次三番回到这棵树前,迟早会生出伐树的念头,但是一旦动手伐树,便如同你方才一般,非但劈不倒这棵神树,还会被飞溅出的血红色树浆所惊骇,就此断绝了这个念头。”
谢贻香不禁喃喃说道:“墨者果然好手段,然而依照你的意思,这棵树却只是整个阵法的起点,并不是‘阵眼’所在了?”
“阵眼?”斗篷里男孩不禁一笑,说道:“原来你以为这棵神树,便是整个‘断妄之阵’的阵眼所在?那自然大错特错。要知道我和墨家虽然有上下之别,但这天地间驾驭万物的道理,却是一般无异,乃是以‘道’为驭。所谓‘道’者,一字敝之,圆也;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就如人之聚散离别、生老病死,周行而不殆,到底不过是走出了一个圆,兀自从起点回到终点。而眼下这个‘断妄之阵’,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棵神树所在,不过是整个圆的起点,也是终点。若是要想跳出这个‘圆’,你所要找的,并不是这个圆的起点,而是圆心;而这个圆心,才是真正的阵眼所在。”
要知道谢贻香之所以和这男孩讨论阵法,实则是想探他口风,从而找到破阵之法。谁知此刻听到他这一番长篇大论,不禁有些晕头转向,深知凭借自己的能力,是无论如何也破解不掉这个“断妄之阵”。
可是谢贻香经历了这许多事,到底算是见多识广,转念一想,毕竟还是明白了斗篷里这个男孩的意思:
既然他口口声声说这“断忘之阵”并非由他设下的,而且他等候在此,也并非要阻拦自己的去路,反倒是要“渡化”自己,那也便是说,斗篷里的这个男孩,是有办法带自己破阵而出的。至于对方此刻的故弄玄虚,自然是要和自己谈条件了。
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谢贻香当即开门见山地笑道:“有道是同心协力,方可扶危济困。尊驾若是肯助我破阵,如果有什么其它差遣,小女子只要能够办到,也自当为尊驾效劳。”
听到这话,斗篷里的男孩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下他也不再绕圈子,高昂着头,大声说道:“我若是带你出阵,你可愿带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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