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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四十五章 置之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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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石站了出来一把推开丁峰,大声道:“换我去,你还有伯母妹妹要照顾呢,我全家就我一个,一死百了。”

    丁峰却哈哈大笑道;“小石头,从小你就事事输给我被逼着认我做了大哥。既然我是大哥,那大事情当然是我来做,你去做什么?

    邱石赤红着眼,紧捏拳头大声吼道;“我们是兄弟,没道理让你一人去送死,大不了我们一起去,要死的话路上有个伴也痛快些。”

    丁峰却摇了摇头道;“石头你别意气用事了,泾少手中能用的兄弟已经不多了,我一个人送死就够了。既然你当我是兄弟,那我的母亲就拜托你了,还有我妹妹,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去娶了她,不要在三心二意了。”

    说完便也不给邱石说话的机会,立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秦军中集结的号角被吹响,一万名步卒脱离了大队转而逆向北行,在宽约二百丈的山谷处依托着地势密密麻麻的排起了方阵。每一名秦军士卒都沉默着,只是机械的按照北军的操典排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

    丁峰并没有隐瞒他们,他们心中都很清楚此战恐怕绝难生还。

    可是他们不能后退,因为背后就是他们的父母妻子,如果匈奴人的铁骑杀到了关下,那绝对是一场屠杀,无论是平民还是士卒都不能幸免的屠杀。

    与其屈辱的死去,不如为亲人和袍泽们奋力一战。

    这世上最可怕的军队不是拿着锋利武器、穿着精致铠甲的战士组成的,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奋力一战的弃子。因为他们不惧生死,所以无所畏惧,哪怕即将迎来的是二十多万匈奴铁骑的疯狂进攻。

    秦军士卒们沉默着望向北方,紧握着着手中的兵器,静静的等待着随时可能杀到的匈奴骑兵。

    死寂一般的沉默,没有人愿意说话,因为害怕一说话就会影响了军阵中的肃杀之气,每一个士卒都将身躯紧紧靠着身边的袍泽,彼此相互的依靠也让他们心安不少。在战场上,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生死袍泽了。

    终于,匈奴的骑兵出现在了平原天边的尽头,先只是细细的一条线,随后黑色的乌云犹如海潮水般突然涌出在原野之上。匈奴人的二十万大军犹如山崩海啸一般滚滚而来,夹着这一阵扑面而来的腾腾杀气。

    大地在马蹄下微微颤动,每一名秦军士卒都苍白着脸紧咬着嘴唇。二十多万大军狂奔而来的气势尽是如此骇人,仿佛能一往而前摧毁掉天地间所有阻挡。

    不远处的秦人队伍见匈奴大军杀至,更加慌乱的朝着关口出拼命的拥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过关去活命。队伍一时大乱,韩信不得不带着亲兵连杀数十个带头抢挤之人,这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匈奴大军见前方有秦军布阵阻挡,到也没有直接冲击,而是停下了马来观望。丁峰拔出佩剑大声吼道;“弩手预备。”

    一片窸窣的甲片摩擦声,千余名弩手齐齐半跪而下,将已经上好弦的弩机平端起。若是匈奴大军杀来,他们手中的弩机将成为收割他们性命的杀人利器。

    丁缝冷冷的看着远处的匈奴人,忽然张嘴大声吼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悲凉的歌声传遍了整个战场,也感染了万余名准备死战的秦军士卒,他们皆鼓足了力气,拼命的嘶吼着随着齐唱,这首曾经见证了六百年赳赳老秦的战歌重新在战场上响起。

    渐渐的正在关前拥挤的秦人们也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将头齐齐看向北边,一声、二声、十声、百声千万声,几乎所有秦人都张嘴随着和唱。秦风贯彻云际,响彻云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紧握着兵器的士卒们不再害怕,因为他们不再是一个人,所有秦人、整个秦国都在他们的身后。

    匈奴大军中一阵骚动,前列的士兵纷纷让开,一队金甲骑兵拥簇着一名年轻的匈奴人走了出来。

    冒顿平静的看着远处布防的秦军,听着他们咆哮着的战歌,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和北军作战多年,自然对秦军的方阵熟悉无边,只是没想到北军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有勇气在城外和匈奴大军对阵野战。

    沉吟了一会,冒顿决定不再给秦人撤离的时间了,便开口喊道;“乌珠留若。”

    “在。”低声的吼叫声想起,一名骠壮的大汉应声出列。

    冒顿用马鞭指着远处秦军的方阵,“带着你的人试探一下,记得不要强攻。”

    “是,大单于!”乌珠留若粗声领命,随即满脸兴奋的调转马头回到军中。很快四万多人就脱离了大军的方阵,挥舞着马刀怪叫着朝着秦军猛冲而来。

    丁峰面如止水的看着冲杀而来的匈奴人,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放。”丁峰竭力嘶吼着,手中的剑重重挥下,泛着青铜血光的一千多枚弩箭如同狂风暴雨般打在匈奴骑兵的身上,溅起了一片血花。近千人惨叫声跌落马下,很快就被后续的骑兵踩成了肉泥。

    “上弩。”丁峰赤红着眼大吼着,“再放。”

    数秒之后,秦军的第二轮弩箭又发至,匈奴人的攻势不禁为此一滞,就像海啸中的巨浪碰到了坚硬的礁石,但很快又恢复了狂冲的势头。

    两轮射出,弩手已经在没有机会放箭了,便在丁峰的命令下迅速的退入了方阵,大盾随即合上,成了密不透风的盾阵。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停滞的感觉,北军的训练有素在此时一览无遗。

    远处的冒顿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羡慕之色,他并不缺乏精锐的骑兵,他缺乏的是训练有素的步兵。骑兵在野战中自然势不可挡,可若是要攻城略地入主中原,那就显得力不从心了。这也更加坚定了冒顿心中摧毁秦国的念头。

    不论如何,恐怖的秦帝国都不能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否则草原上的民族将永无宁日。

    匈奴人的噩梦只能有一次,而且必须在他冒顿手中终结!

    乌珠留若的骑兵很快就冲到了秦军的方阵前,可是却并没有直接冲撞,前队调马纷纷跑向两旁,骑士们掏出了马鞍上的弓箭,张弓借着冲势仰天而射。

    丁峰面色一紧,几乎就在箭射出的同时大吼下令道;“举盾!”

    阵后的秦军士卒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小盾,丁峰身边的亲兵也举盾为其遮挡。借着冲势下坠的箭雨很快就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自天而降,砸在秦兵手上的盾牌一阵兵兵乓乓作响,不时有士卒惨叫着跌倒,旁边的人则默默的接过盾牌继续高举。

    整个秦军方阵就如同缩入壳中的乌龟,浑身坚硬无比,匈奴人如同张牙舞爪的饿狼,却奈何不了坚不可摧的秦军方阵。

    冒顿见秦军防备井然有序,在箭雨倾注下损失甚微,相反匈奴人倒是一个个暴跳如雷,只能无奈将手中的箭不停的徒劳射出。

    再继续下去只能是平白的浪费时间了,冒顿便果断的下令将乌珠留若的大军调了回来,转过身朝着一名将领冷冷说道;“赫连山!”

    赫连山向前一步跪下,将头深深的埋下。“罪臣在,大单于有何吩咐。”

    “我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去把这一队秦军给我彻底的撕开、全部的杀死,办不到的话你就自尽向长生天谢罪吧。”

    赫连山身躯一震,低下头来猛的磕了几个响头,大声吼道;“大单于放心,我一定拿下秦军。”

    匈奴的弓骑兵如同潮水般退下,还不待秦军喘口气,呼啸而来的铁骑就已经杀到面前。匈奴人选择了一种最原始,也是最快速的方式来撕开秦军的防线,那就是以血换血,以人换人。

    第一波攻至的匈奴人毫无疑问的做了炮灰,他们在秦军坚不可摧的盾戟阵前全部战死,后续而来的骑兵却毫不犹豫的继续撞上,直到力竭死去为之。

    骑兵狂奔冲杀之时,就算你心存惧意想要掉头逃走,后面接连而至的同伴们也会将你踩成肉泥。要想活命,唯有向前冲一条路,只有杀死眼前的敌人,才能在战场上活着回去。

    秦军盾戟阵前,挥舞着战刀的匈奴人义无反顾的向秦阵发起了攻击,却一个个被如同毒蛇吐信般从盾的间隙中伸出的长戟刺穿,挑落在地,惨叫连连,他们的高速奔驰的战马则借着巨大的冲势猛的砸向盾牌,拼命抵住盾牌的秦军士卒则被震的口鼻溢出鲜血。

    匈奴后续的部队继续奋不顾身的冲上,前仆后继,仿佛存心是要自杀一样高速的撞入一片刀山剑林中,不死不休!死去的战士用血肉之躯在秦人坚不可摧的方阵中生生砸出了一条道路,殊死而惨烈的攻击犹如波涛汹涌般一波接着一波猛烈的撞击不断。匈奴人杀红了眼,他们丝毫不吝啬死伤,要的只是突破方阵,只要突破后,他们的马刀可以随意的收割秦人的头颅。

    在匈奴人付出惨重的死伤后,秦军开始出现了伤亡。

    一片混乱嘈杂,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士卒临死前的惨叫声、战马死去前躺在地上痛快的悲鸣声,匈奴人手中高举的战刀狠狠看下砸在冒牌上冒出了点点火星,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阵中仓皇乱窜、最后倒地死去。才不到二百米的短短路程,秦军和匈奴人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以致随后杀到的匈奴骑兵不得不放缓速度跃上层层尸体。

    秦军的方阵在匈奴人狂攻之下步步倒退,虽然盾戟阵仍然强撑着没有倒下,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远处观战的冒顿眼睛中露出了炽热,他不在乎死伤,不在乎有多少人会回不到草原,他只要攻破这一股胆敢阻挡他冒顿单于的秦兵们,将他们全部杀死,然后去追上他们的父母妻儿杀掉他们。

    而数里之外的关隘城墙上,数名秦将默默的看着远处舍命厮杀的袍泽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不发一言。

    韩信突然打破了沉默道;“两刻钟,他们最多还能支撑两刻钟。”

    王泾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按耐不住说道;“队伍已经都撤入关了,能不能让丁峰他们撤下来?”

    韩信缓缓摇头,“不可能了,他们已经和匈奴人厮杀在一起,若是此时撤下来那无疑是让他们死得更快。”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王泾的话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有些哀求的看着韩信,想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

    可惜韩信却让他失望了,他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这一部秦军的命运早已经注定了,他们是弃子。

    弃子者,有死无生。

    王泾眼中的炽热慢慢消退,他紧咬着嘴唇,不再说一句话。

    韩信看着他,见他面如死灰,忽然提声高声喝道;“王泾听命。”

    王泾身躯一震,随即单膝跪下,大声道;“在。”

    “命你速去前军开道,如遇赵军阻拦,则自行决定,不得有误。”

    王泾深深的低下了头,“末将领命。”说完站起身子大步离去,再也不回头看一眼远处的战场。

    他是秦军的大将军,他需要放下,也必须放下。

    待王泾走远,韩信扫了眼身后的数将,高声道:“奚达。”

    “末将在。”

    “你带五千步卒留守关隘,我不需要你死战,你只要给我守住半天的时间,过了半天你可以自行撤退。”

    奚达铮铮回道:“末将领命!”

    “英布、蒙石。”

    “末将在。”英布和蒙石大步上前,面带激动的半跪下。

    蒙石是初生牛犊,早已经蠢蠢欲动。而英布这一月来韩信一直对他不闻不问,连让他试身手的机会都不给,每次看见别人冲锋陷阵总是心痒难耐。他虽非秦人,可对那一万慷慨赴死的秦军倒也是十分敬佩,心中也想为秦军奋力击杀这些蛮族。

    “你们各领一万骑兵,随我殿后撤入山中。”

    “诺!”

    残阳如血,奋战了近一个半时辰的秦军终于销声匿迹,直到最后一名战士倒下,秦军的抵抗才平息下来,

    一万多秦军悉数战死,无一人生还,丁峰更是身中数十刀,浑身上下再无一处完肤,最后持刀力竭死在军中。

    他们牺牲并没有白费,因为他们的阻击,匈奴的大军被足足挡住了一个半时辰,这才让秦人队伍得以从容的撤入关内,也为韩信的种种设防布置留下了充裕的时间。

    冒顿看着死伤惨重的部下,面色十分难看。他忽然想到如果所有秦军都是这么顽强的话,那他拿下秦国、拿下整个中原要死多少人?那岂不是整个草原上的人命填上去都不够!

    但他此刻只能压下怒火和不安,仍然微笑的封赏有功之士,随后立即朝着关隘扑去。

    这处关隘只是雁门和太原之间的一处小关隘,因为都是昔日秦帝国的腹地,这处小关隘自然不会被重视,城墙也不过高一丈余,一个成年男子徒手翻越都并不困难。所以韩信在这处无名关隘只留下奚达的五千守兵,并没有指望他能守住,而是为大军的撤退争取多点时间。

    虽然只是小关隘,可也不是缺乏攻城武器的匈奴能轻易攻下的。冒顿便下令大军轮番上前箭雨如注的倾注在城墙上,少数身手敏捷的匈奴士兵则借着飞爪勾连爬上城墙。

    城头之上,秦军士卒举着盾牌冒着淋头箭雨挥舞着大刀将绳索砍断,少数冲上城头的匈奴士兵则被秦军仗着人多直接逼下城头,这处关隘原本就狭小无比,五千秦军守御兵力并不吃紧。

    冒顿见一时攻不下,便下令在城头下燃起数十座熊熊的篝火连夜攻城。

    从日落厮杀到临近天明,冒顿见厮杀了一天的士卒已经疲惫不堪,这才下令暂时退下休息数个时辰,等天亮后养足精力再一举攻下。

    见匈奴人停下了攻势,奚达这才舒了口气。

    他可不是丁峰,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着他回去,所以自然不想将老命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本他还担心匈奴人死缠不放让他没有撤退的机会,现在看来倒是天赐良机,于是下令士兵悄悄的退下城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关隘。

    待到天明后,冒顿才发现关隘内已经人去城空,便心中狂怒不已,觉得又被韩信狠狠的戏耍了一番。雷霆大怒之下下令全军立即拔营南下,也不顾及赵国的态度,而是下令各部首领全力追击秦人,但凡路上劫略的一切概不过问。

    在得到单于许诺后,匈奴的各部首领一个个兴奋的嗷嗷直叫。在匈奴的传说中,富庶的中原就是一片花花世界,那里的财富堆积如山,美人儿遍地都是,这如何能不让他们浑身血脉贲张,甘愿以命相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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