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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子婴的伤势并没有外界猜想复原的那么迅速,他在咸阳大乱中被赵成射穿了肺叶,秦代那时候医疗条件下能保住他大难不死已属侥幸。现在虽然没了生命危险,可子婴的身子仍然是虚弱异常,稍微见风就可能会引起风寒入体。
他之所以强撑着去迎接韩信等人,无非是想利用大场合在军中露露脸,要知道他自登基以来就长卧塌上,满朝的大臣和军中的将士们几乎无人认识他。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很难想象一个不被臣子和军队认同的秦王将如何驾驭这个国家。
所以子婴才拖着病躯,不顾御医们的苦苦相劝执意要去泾水迎接凯旋而来的将士。
一路上的颠簸再加上在河边吹了风,子婴回到咸阳宫后就高烧不断,多亏了御医的高超医术才稳住了病情,可也被再三叮嘱不能吹风入寒,否则下次就未必会有这么幸运了。迫不得已下子婴只好取消了临朝的打算,仍然委托赢可代为临朝,他则在望夷宫中静养,每日在宫中听取宦官们报来的朝政。
子婴其实并不喜欢望夷宫,这座宫殿有着太多不愉快的曾经了。他的叔父,上一任皇帝胡亥就是在这座宫中被逼自尽的,这也让子婴时常心神不宁,总是觉得有双眼睛在隐处看着自己。
可是咸阳之乱中咸阳宫的宫殿被破坏的极为严重,唯有望夷宫因为地处偏僻才得以保全。大战之后的秦国百废待兴,宫室中也是节衣缩食的节省开支,更别说征召民夫大修宫殿了,所以子婴只得移居在望夷宫中静养。
为了驱散心中的不适,子婴便下令望夷宫中夜晚之时四处点燃宫灯,将整个宫室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宫人和宦官则被要求寸步不离常陪在他的左右,这样才他安心许多。
此刻子婴正头枕在宫人柔软的怀中,嘴里慢慢的吮吸着宫人小心翼翼递到嘴前苦涩的汤药。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还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正坐在身前侃侃而谈的赢可。
赢可将今日朝中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给子婴听,说完后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接过了宫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嘴里说道;“子婴,你身体现在这么差就少操心点政务吧,反正有上将军和丞相在,秦国也乱不了,你看你昏迷了大半年秦国不都好好的嘛。”
赢可只是随口说说,可子婴听在耳中就觉得有了些不是滋味了,仿佛意思是在说没有他这个秦王秦国会更好一般,不由苦笑道;“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我还是白丁之身我何苦操心这些事情。小姑姑你也知道我,我对功名利禄原本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最大的心愿不过是云游天下陶冶情操于山水之间。可上天既然逼着我当上了秦王,那我就不得不为秦国殚精竭虑了,不能辱没了先祖们的威名和留下来的基业。”
赢可微微一叹,说道;“如果大哥还在的话秦国也不会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也不用我们两孤苦伶仃的支撑着这一份偌大的家业。”
说起了扶苏,两人皆是面色黯然,许久不语,好一会儿子婴才强笑道;“小姑姑,你看你又说起这些话了,这些想来都是我大秦的劫数,也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你我二人只要尽力而为就可以了。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掌控的了,要看上天的意思。”
赢可邹了邹眉,有些不悦的说道;“你说你呀,什么不好去学,偏偏喜好那一套清欲寡欢的黄老之术,若是我的父皇、你的祖父知道秦国的国君是这性子,肯定气的从陵墓中跳出来。”
子婴哑然笑道;“小姑姑你言重了,我只是心慕黄老之术而已,并非到了那种无欲无求的境界。你看我现在坐在这个位子,能无欲无求吗?”
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等哪天秦国安治长乐了,我到想辞去这一身的累赘负担,重新回到田园山水之间,做个与世无争的逍遥散人,岂不快哉!”
赢可看着子婴眼中露出的深深向往之色,不由默然不语。她和子婴年纪效仿,子婴反而大上她几岁,虽是姑侄,其实到和和兄妹姐弟一般。她知道子婴对王位并没有什么眷恋,就像她一样,不过只是想承蒙父荫过着安静宁和的生活,可是命运的选择却把他们推到了刀锋口上。整个秦国王室的嫡亲血脉就剩下二人了,逼得他们不得不挺身而出担当重任。
这是子婴的悲哀,又何尝不是她赢可的悲哀。
赢可深深的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子婴,忽然开口道;“子婴,我有一事想要求你。”
子婴有些奇怪的看了赢可一眼,张口说道;“有什么吩咐小姑姑你尽管说就是了,我们还用得着如此客气吗?”
赢可犹豫了会才说道;“再过几天我父皇的皇陵就完工了,我想求你下旨将胡亥也埋在侧陵中,让他能回归我们秦国的宗籍中来。”
始皇帝的陵墓工程浩大无比,直到他死的时候仍未完工,所以他的灵柩只是暂时搁置在地宫中,待陵墓修建好了再封陵下葬。胡亥即位后倒是加大了赶工的力度,只可惜他坐上皇位才一年不到就天下大乱,始皇陵的修建只好搁置了下来。这一搁置便是两年多,直到前个月赢可心念父亲这才下令简单的修建了始皇陵未完成的工程,以便让始皇帝能入土为安。
胡亥死后赢氏的宗正曾经怒斥他为昏君、暴君,将他从赢氏宗籍中除名,他的尸体也不能下葬祖陵中,而是以平民之礼葬于杜南的宜春苑中。赢可毕竟从小和胡亥感情敦厚,心中有些不忍他孤苦伶仃的做孤魂野鬼,所以才向子婴提出了请求。
子婴听完赢可的话,沉吟了会点头道;“小姑姑考虑的甚是,小叔父虽然为人荒唐,受赵高蛊惑将我父亲和诸多叔叔姑姑逼死。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骨肉至亲,他落得如此下场我心中也有些不忍,宗正那边我会派人去说的,我想我这个秦王还是有些特权的。”
赢可闻言喜道;“如此甚好,丞相和上将军那边我已经打过了招呼,只要你同意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子婴不禁晒然笑道;“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志在必得的呀,看来就算我不愿意你也有办法让我答应。”
两人又说了会话,子婴却注意到赢可却有些心神不宁,不停的抬头看着殿外的天色,便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姑姑你有什么事情吗,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赢可被他这么一问不由一窒,将头别了过去小声的说道;“恩,我的贴身侍女告诉我咸阳城内有一个老郎中医术很高超,听说对脾脏的病根十分有心得,我和他约好了今晚相见的。”
子婴看着赢可的面色有异,心中有些不信,待见赢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颊边飞起了两朵红云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取笑道;“恐怕小姑姑去见的不是不解风月的老郎中,而是知情识趣的上将军吧。”
赢可被他一言道破心思,不由面色一红,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了子婴一言,嗔怒道;“小子婴,你太放肆了吧,我可是你姑姑呀,你竟然敢取笑与我,要是大哥还在我一定让他打的你屁股开花。”
子婴却哈哈笑道;“寡人可是大王呀,这天底下还没有谁敢打的我屁股开花的,小姑姑你可是僭越了哦,小心我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虽然脸上满是笑意,可子婴的心中却泛起了一阵担心,赢可对韩信的感情他自然心知肚明,却不知如何去阻挡。若换了他是普通人,自然乐于看见赢可找到幸福的归宿。可他不是普通人,而是秦王,还是个地位尴尬无比的秦王,这就不得不让他重新考虑这些了。
赢可被他说的有些羞意,便转身就想离开,却被子婴在背后喊住了。
“小姑姑你先别急的走,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呢,很重要的事情。刚刚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现在说到觉得正是时候。”
“什么事?”赢可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有些诧异的问道。
子婴伸手指了指身旁的一卷竹简,道:“这是刚刚送来的将军们的奏章,你看看吧。”身边的宫人会意,俯下身去将竹简高举过头呈送给赢可。
赢可见子婴神神秘秘的,便有些狐疑的接过宫人递来的竹简,待打开一开不禁俏脸飞红,满是忸怩的站在那不知所措。原来这是秦国朝野中上下十多名大臣和近百名将军、将尉联名上的奏请书,请求秦王将华阳公主赐婚给上将军、武信侯韩信。
赢可心中一阵欢喜,却不敢露出半点开心的样子,而是低下头去不敢言语。见子婴许久没有开口便偷偷的看了子婴一眼,见他正在沉思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便鼓起勇气用细如蚊鸣的声音小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回复。”
子婴闻言苦笑一下,道;“如果作为一名亲人,看见自己的姑姑能找到幸福,那我当然会为她开心。上将军盖世之才不做二人,而且于我秦国有大功,从这点上看他倒是能配上小姑姑你,所以你能嫁给他我认为是天作之合。”
赢可面色一喜,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听到子婴又缓缓说道;“可是作为秦王,我却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赢可脸色的欢喜表情慢慢消退,而是盯着子婴问道;“子婴,你这话什么意思?”
子婴斟酌了一番用词,这才开口说道:“难道你不觉得上将军的功劳太大了吗?权柄也太大了吗?”
“我听不懂你话中的意思,若不是他苦心撑着秦国的残局,你以为我们还能坐在这有闲心聊天吗?”
“是,韩信对我秦国有再造之恩,这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可是我们也对他后以相报了。他不过是一介布衣出身,现在却成了我秦国的国尉上将军,爵封万户侯,权利更是权倾朝野,纵观我秦国的历史,可曾有人能像他这般恩宠有加的。”
赢可面色沉了下去,“那你的意思是?”
子婴叹了口气,缓声说道;“我的意思是韩信的权利太大了些,已经足够威胁到我赢氏的存亡安危了。王氏式微,权臣当朝,国之乱像也,你看看晋国和姜氏齐国的下场就知道了,一个被三个大臣分国了,一个更惨宗庙断绝被人取代了王位,你不觉得我们秦国现在很像姜齐吗?”
“小姑姑,你现在不妨出去看看,我这个秦王能号令的军队能有多少。秦军几乎成了上将军一人的私有,将军们和士兵们早已经对我这个秦王失去了忠诚,若是现在我走出皇宫振臂一呼,响应者会有多少?我唯一能控制的不过是我宫中的数百名亲卫而已,除此之外,还有谁能会听我的?那些将军们早已经靠不住了。”
赢可听完子婴的一番话,愤怒的心情渐渐平缓了下来,默默听完便开口辩解道;“其实你不了解他,韩大哥他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你若不首先负他,他绝对不会先对王室动手的,最多揽权而已。其实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他我秦国早已经不在了,你我的性命都是他给的,你现在却如此猜忌于他,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子婴心中微叹,他看出来了赢可对韩信用情至深,已经信任的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地步,再多说下去也是徒劳无益。
帝王之术在乎平衡之道,如今秦国的权利已经严重失去了平衡,虽然看上去孟坚为首的文官集团似乎能和韩信分庭抗拒,可问题是秦国是以武立国的国家,韩信大军在手若是起了异心,完全可以一股脑的将这些文官全部砍了而不是和他们扯皮不清。
子婴原本的意思是想说服赢可站在自己这一边对韩信的权利多加制约,倒也不是想对韩信怎么样,只是想将他手中的权利分出去一些已达到平缓,现在见赢可如此反应看来是打算落空了,便也识趣的不再提起。
当下便不再多说,而是换了平缓的语气对赢可说道;“小姑姑你说的对,看来是寡人多虑了,上将军宅心仁厚,想来不会对我秦国不利。这样吧,我看不如答应了大臣和将军们的奏请,将你赐婚予于上将军如何?”
赢可一愣,旋即腮生红晕,羞涩的低下头去,轻轻的说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第二日早朝,子婴便令人将赐婚的消息昭告天下,太长公主将下嫁上将军、武信侯韩信,为了避讳始皇帝的葬礼,婚期将定在二月后,也就是十一月初四。
而此时的关东却已经发生了大变,项羽回到封地后,便以雷霆手段将楚国内部的反对势力连跟拔起,将楚王熊心贬黜到长沙郡的封地称王。因为担心熊心利用楚国王室的影响再度起事,项羽便诱之以重利收买了临江王共熬,让他派人将熊心渡湘江的坐船凿沉,最后溺死在湘江中。
楚王熊心一死,关东诸侯顿时哗然。要知道熊心曾被诸侯奉为义帝,是反秦诸侯的盟主,如今却被项羽派人杀死,这无疑让项羽的声望大跌。已经在汉中立足的刘邦更是第一个站出来为熊心喊冤,下令全军穿戴白甲为其戴孝,同时号召楚人还有天下诸侯共同讨伐项羽这个逆贼。
最先起兵反叛的是齐地田荣,当初田儋在陈胜起义之后便占据了齐地自立齐王,田儋被章邯所杀后他弟弟田荣便接过了齐国的大旗,立田儋之子田市为王继续从事反秦大业,是最早的一批反秦首领,资格可以说比项梁都老。可是项羽因为记恨田荣在定陶一战中不肯援救楚军导致项梁战死,所以分封天下诸侯时改立了田都为齐王,田安为济北王,而功勋显著的田荣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反而被赶出了临淄。
这也会田荣的反叛埋下了伏笔,在刘邦发出了号召令后他第一个响应反楚,连夜奔袭临淄将齐王田都杀死,随即攻入博阳杀了济北王田安,重新将齐地的临淄、济北、胶东、琅琊四郡纳入治下。同时纵兵南攻故齐的东郡和薛郡,北面则和赵歇合兵一处攻下了邯郸,将常山王张耳驱赶而走。
见田荣和赵歇得手,昔日的燕王今日的辽东王韩广随即起兵攻打项羽分封的燕王臧荼,两军在燕地混在在一起。中原则魏王豹起兵南下,和南下的赵军合兵攻打殷王司马卬和河南王申阳,司马卬和申阳不敌赵魏联军,退入雒阳据城死后,同时派人向项羽火速求援。
在彭城的项羽再得齐、赵、魏、燕四国皆反的消息后顿时雷霆大怒,立即集结三十万大军准备讨伐反叛诸侯。季布领兵八万前往中原会和殷王和河南王的军队共同抵御魏赵联军,项羽本人则亲率二十多万主力大军去齐地讨伐田荣。
平静才不到三个月的天下又重新点燃了战火,而此时关中的秦国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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