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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坚是百官之首,论职权犹在韩信之上。子婴既死,他无疑是反对韩信势力领袖的不二人选。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依照孟坚的刚烈,他此刻一定会跳出来重新扛起拥护王权的大旗对抗韩信,可万万没料到的他居然决定辞官隐居。
韩信和赢可对视一番,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韩信沉吟了会,缓缓走出右列,拱手说道;“丞相,如今秦国君王交替,国内已有不稳之像,还望你以江山社稷为重,助我大秦度过此关。”
孟坚看向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上将军太看得起老臣了,秦国有你在就可以了,老夫的去留又有何异。”
韩信听出了孟坚话中的不满,不由苦笑,还欲劝说,孟坚却已经转过身去,只是看着赢可躬身道;“公主,陛下驾崩,老夫心中悲切不已,再加上年过六旬恐难以再伺候新君了,还望公主念我服侍了三代君王的份上,答应了老臣这最后的请求。”
说完一拜到底,意思是赢可不答应他的请求就不再起来。
赢可微微叹了口气,他见孟坚心意已决已经难以劝阻,只得说道;“丞相,你的辞呈我先放在这里,哪天你要是回心转意了大秦随时对你敞开大门。”
孟坚却面无表情,只是低头沉声谢恩。赢可只得在朝堂上宣布待新君即位之后再选定丞相人选,相权暂时由御史大夫白庞代为执行。又细细商议了一番明日新君登基大典的仪式,朝会这才散去。
和往常一样,孟坚仍然是一人独自行走,可惟独有些区别的是这次他的步伐慢了上许多。他迈着蹒跚的步子缓缓走在石阶上,在一处拐弯处却停住了步子,静静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候别人。
终于,身后响起了一句:“丞相留步。”
孟坚慢慢转过身子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上将军,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韩信诧异道;“丞相你是在等我。”
孟坚未置可否,只是抬头看向他淡淡的说道;“我已经不是丞相了,上将军请不要这么称呼老朽。”
韩信微微一笑,躬身道;“老大人又何必争执于这些虚礼呢。”
“不知老大人等我可是有何事?”
孟坚看了他一眼,“我有话想跟你说,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会追出来有话想跟我说一样,在老夫离去之前,我们之间确实需要好好谈谈。”
韩信面色露出些许愧疚,低声说道;“丞相,这次事情真的只是场意外,陛下原本不用死的,我也没有想到过他会自刎。不管你信不信,我起初并无谋逆之心。”
孟坚却竟然点了点头道;“我相信。”
“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也知道你不过是迫于无奈自保而已,否则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韩信,你不要低估了孟西白为首的老秦人世家的力量,若是我们这些世家团结起来振臂一呼,我相信秦国至少有一半的军队不会听从你的军令了。”
韩信微微动容,有些诧异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
“很简单。”孟坚坦然的说道;“我并无胜利的把握,要知道秦人世家早已经不再是块铁板了,依你的才能一定早就收买了其中许多人。就算我们和你决裂,也不过搅乱秦国而已,失败只是早晚的事情,那时候秦国一定会元气大伤,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说道这里孟坚眯起了眼睛,他原本就年老皮肤松弛,一双三角眼看上去威严无比,轻捋颌下稀疏的胡须又幽幽说道:“况且这种结局并不是我料想中最坏的结局,甚至远远好过。”
韩信一愣,有些听不懂的问道;“恕小子愚钝,不是很明白老大人话中的意思。”
“陛下告诉我计划的时候,我曾经苦苦相劝,奈何陛下就像失心疯一般执意如此,任我怎么相劝他也不肯打消这个念头。无奈之下我只好全力配合他的所为,可惜陛下人虽然聪明,可毕竟经验不足火候不够,远不是你的对手,他如今的结果,说到底也是咎由自取。”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你被当场杀死,但我可以肯定你的亲信部将赵无忌田市他们不管是出于为你复仇,还是心恐自保,都会起兵叛乱的。到那时候秦国一定兵戈大起,生灵涂染,即使平定了叛乱也是元气大伤,平白便宜了想与他们。而现在,有你高压着至少秦国暂时还保持着稳定。”
韩信沉默了阵,抬头看向孟坚诚恳的说道;“老大人,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任丞相一职,要知道秦国现在内忧外患,若无你这位德高望重的丞相坐镇朝堂,我很难空出手来全力对付外敌。”
孟坚却笑了笑,反而问了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问题,“韩信,你听过伯夷、叔齐的故事吗?”
韩信犹豫了会,这才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孟坚话中的意思了。
伯夷、叔齐原本是商末独孤国的两位王子,孤竹君去世后,叔齐出走,欲让位给兄长伯夷。伯夷也不愿作国君而逃避。后来二人在路上相遇,闻昕西伯侯姬昌善养老幼,深得人民拥戴而入周投靠。文王仙逝,周武王继位而拥兵伐纣,他们认为诸侯伐君以为不仁,极力劝谏。武王不听,决意灭商。伯夷、叔齐对周武王的行为嗤之以鼻,誓死不作周的臣民,也不吃周的粮食,隐居在首阳山,采野果为生。孟坚以此自比自然是想暗喻韩信就是那周武,而他立志做伯夷、叔齐。
果然,孟坚又接着说道;“陛下已死,七百年的赢氏秦国已经断嗣,此乃天命,能做的事情老朽已经都做了,可无奈天意亡秦,又岂是人力可以改变。”
说道这里孟坚不由长叹一口气,面色有些痛苦,他一生都立志效忠大秦,可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秦王一族落得如此下场。
“我说了我没有怪你。于公,你对秦国有再造之功,若没有你秦国早已经亡了,而陛下却欲杀你夺权,本就是秦国负你在先而非你负秦国。于私,秦国已经断嗣,我一身效忠秦王,如今却没有可以效忠的对象了,我留在朝中还有何用,难道助你登上秦王之位吗?”
韩信扬了扬眉,沉声道;“丞相,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像乱臣贼子吗?”
孟坚微微一笑,“你不像,可我一样知道你早晚会坐上这个位子的。韩信,权势之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若不不再向上一步,你的心腹你的亲信也不会答应的。这并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一定会去做的事情。这早已经在我的意料之中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三件事情。”
“老大人请说。”
“第一,你要善待赢氏,秦王虽然已经断嗣,可旁系血亲仍然为数不少,我希望你能拿出一个天下之主的气魄来包容这些遗民。第二,你要答应我,就算登上王位,也一定要保留秦国的国号,不得建立新朝。这两个条件你必须要答应我,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韩信看着目光毅然的孟坚,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我韩信在此立誓,若违此诺,必激起天怒人怨,天下人皆可杀之。”
“请问老大人你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孟坚见韩信点头答应,这才舒了口气,将咄咄逼人的目光收回,转而平静道;“至于第三件事那就是我个人的私事了,你答不答应都不会有损我们的协议。”
“但说无妨。”
“我世受国恩,一生终食秦禄,老来也不想再做他国之臣。老朽不才,想效仿伯夷、叔齐不食周禄的高风亮节,还望你能将阳曲山下的十里之地赏赐给我,让我带着老妻退入其中自耕自足,终身不踏出此地半步,以此为赢氏守节。”
“我知道你心中担心的事情,你是害怕我走后没有人能镇的主那些文臣世家对吗?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人。仆射公孙弘,此人是我的弟子,生性耿直为人刚烈,他是公孙家族的世子,又是白氏之婿,西氏外孙,我对他的才干也十分了解,足以为丞相一职。最重要的是他极为赞赏你,对你的所作所为大为钦佩,只不过碍于我这个老头在不便公然表态,所以我想他若为相,于你于国都是大善。”
孟坚说了这么多话,渐渐觉得有些疲倦了,说完后便闭目又道;“如此,上将军以为如何?还望你能善待秦人,善待秦国,让我大秦早日恢复昔日的王霸之页。”
韩信默默的看着孟坚,心中对这个一心为国的老人不由充满敬意。他忽然单膝跪下,低下头恭敬的说道;“丞相高义,请受小子一拜,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秦二世三年十一月初七,在秦王子婴驾崩后三日,新秦王的登基大典就在仓促间草草的完成了。年仅八岁的小赢义穿着一身厚重的朝服,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登上了象征秦王自尊无上地位的宝座。
年仅十岁的他并不是很懂“秦王”这种东西的意义,他只是昨日被父亲叫来不耐其烦的细细叮嘱了一番,让他这要注意那要注意,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弄的他心中对当这个秦王反感不已。
可当他牵着赢可的手站在高高的宝座之上,一脸高兴的看着身下一个个齐齐磕头的大臣们,心中不由兴奋不已,觉得当秦王原来是件这么好玩的事情,要不是从小碍于家教早就放声大笑出来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场很有意思的游戏,一个个穿着古怪服饰的人如同木偶般,板着脸在他身下磕着头。而他只需要一句话不说的坐在座位上。
“阿母,你看那个老头子,走路好像一只鸭子呀。”赢义凑在赢可耳边,轻轻的说道。
赢可闻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想起是在御座上,便急忙绷紧着脸不敢再笑。伸手在赢义背后轻轻了掐了他下,赢义吃痛,连忙挺直身子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论辈分赢义应该喊赢可叔祖母的,可赢可嫌弃这个称呼把她喊老了,便让赢义叫她阿母,还让他私底下喊韩信阿父。赢义虽然昨日才被接到宫中,可和赢可这个阿母到是甚至相投,仅仅一天的时间就离不开她了。
在小赢义看来,皇宫要比他家中好玩百倍千倍,这里有很多很多的玩具,还有很多很多人的陪着他到处玩耍;赢可也要比他那个整天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父亲好上好多好多,她不会告诉自己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只会溺爱着让他随意奔跑玩耍。
赢可也打心眼里喜欢活泼可爱的赢义,她已经年过二十了,在她这个年纪的秦女很多都已经是很多孩子的娘了,唯有她一直拖到现在才嫁给了心爱之人。子婴虽然是她的侄子,可是年纪却比她还要大上几岁,与其说是姑侄之情到还不如说是兄妹之情。如今又有这个聪明伶俐的赢义陪在她身边,这让失去亲人的赢可感到大为宽慰。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姓氏,虽然血脉隔着很远,可还是共同的祖先。
赢可和赢义的亲近让韩信都忍不住大起醋意,现在他就在御座下右手边的首位,正领着一群武将按照三跪九叩的大礼行参拜之礼。他虽然位居三公食邑万户,按照礼制是可以不用跪拜秦王的,可今天确实秦王的登基大典,所以他也成不了例外,只能按照大礼老老实实一个头一个头的磕过去,心中郁闷无比。
抬头又看见座上看着他有些幸灾乐祸笑着的赢可,心中不由大感郁闷,幸好这套大礼并不是太长,没多久就开始例行的新王祭天仪式,待三日后再去雍城祭祖告诸先王,这才算正式礼毕。
赢义因为年纪幼小,所以祭天的仪式完全由赢可代为操办,这一繁琐的仪式足足进行了二个时辰,这才终告结束。当着近千名官员的面,赢可又念读了关于朝堂新的人事调动,大部分官员都留任原职,唯以引人注目的公孙弘高升为丞相接替孟坚。直到所有结束,众大臣才纷纷散去各自回家。
韩信可没有这个清福可享,他手头还有推挤如山的公文需要处理。这几日秦国看似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其实却是外松内紧,大量的将领和驻军纷纷调动,韩信手下的干将田市、赵无忌等人也被调出咸阳奔赴各个要地接掌当地军务,紧防有异心之人举兵造反。
各郡县的主官也进行了一番调动,一些韩信的心腹可信之人被纷纷安插在各个要职部位,而态度暧昧不定的其他人则保持原级不变,而被调任很多无足轻重的地方。
忙完这些政事后已经临近黄昏,韩信总算将一些应急的军务全部处置妥当了。抬头看见天色快暗,又感觉到腹中一阵饥饿,便将卷宗合上,离开国尉府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前阵子子婴封他为武信侯时曾经上次过一处很大的宅子给他,而且离他的国位府并不太远,快步奔走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到武信侯府中时,韩信一进门就吃了一惊,原本看上去破败寒酸的侯府竟然面貌大变,看上去干净整洁无比,直到看见自己的老管家这才确信这是自己的府邸。韩信原本是一个人生活的,每天除了睡觉外基本很少在自己府中,都是待在国尉府中,所以这处府邸虽然大而气派,可却显得有些破败。
待走到庭院中,只之间庭内一片狼藉,赢可撸起了衣袖和长裙,正在叉着腰大声的命令家仆如何摆放,一旁的赢义却乖巧的站在那看着赢可。赢义本是秦王,不能私自出宫的,可赢可却毫无顾忌,依旧带着他到处乱跑。
按照秦制,嫁出去的公主是不能再留在宫中的,况且赢可也十分不喜欢那座冷冰冰的宫殿,便搬到了韩信府中。见他布局并不精美,便召集家仆将真个府中都大扫一遍。
看见韩信回来了,赢可不由喜上眉梢,上前迎了上去,笑道;“你终于忙完了呀。”
韩信耸了耸肩,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看这边的风水布置很有问题的,便手痒想要替你重新布置下,你不会介意吧。”
韩信哈哈一笑。“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一切都随便你,我介意什么。”
赢可听到“女主人”三个字不由面色一红,又指着贴身侍女素娥看着赢义道;“你先和这位大姐姐去那边玩会吧。”赢义点了点头,便兴高采烈的跟着素娥跑向侧院。
赢可微笑的看着赢义的背影,脸色满是溺爱,韩信看到了不由醋意泛起,没好气的说道;“别看了,再看眼珠就掉下来了,要知道你的夫君可是在你旁边呀。”
赢可听出了韩信话中的醋意,不由掩口笑道;“好哦,小气鬼。”
忽然又想到什么,便正色的看着韩信说道;“韩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伤害到义儿,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韩信晒然笑道;“答应你到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韩信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就是不许再叫我韩大哥了。”
赢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去,顿时红霞满腮,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的喊了句;“夫君。”
韩信哈哈一笑,又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子,那我不妨送你份礼物如何。”
“什么礼物呀。”
“以后若是我们生了两个以上的儿子,便让其中的一个改姓赢姓,我若当上了皇帝则封他在关中为王继承秦业,供奉赢氏香火,可好?”
赢可又惊又喜,忍不住抱住韩信喜极而泣。韩信却不怀好意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你可要努力哦,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如何?”
赢可面红耳赤,将头深深埋下,用细弱蚊鸣的声音小声的“恩”了声。韩信大喜,急忙一把抱起赢可就冲进卧室。
身旁的婢女们则一个个掩口轻笑,心想这个姑爷好是心急,天还没黑就急着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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