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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军情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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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曜是鲜卑人,出自鲜卑拓拔部费连氏族,费连氏汉化后改姓为费氏。 在关陇虏姓贵族集团中,原北魏皇族元氏和北魏勋臣八姓最为尊贵,费氏只能算是二等贵族,权势有限,实力也主要体现在军方。费曜有武略,善骑射,少年从军,从统一大战一直打到塞外边陲,戎马三十余年,功勋显赫。本来他要去东征战场,但旧疾复,难以成行,遂被皇帝点名留守京畿,坐镇黑石关,全权负责京畿东部防区的镇戍重任。

    京畿东部防区从偃师开始,经黑石、洛口仓、虎牢、荥阳一直到天堑关防东部重镇浚仪,都属于费曜的镇戍辖区,而荥阳都尉崔宝德则专门负责镇戍天堑关防的东部区域,所以从职权上来说,费曜的职权要大于崔宝德的职权,但正四品的武贲郎将直属卫府,费曜的上司是卫府将军和大将军,而同为正四品的荥阳都尉则直属中央,崔宝德直接听命于皇帝,也就是说,在同一个防区里,有两套互相没有隶属关系的军事机构,其军事长官的级别还完全一致。和平年代,这种做法自有它的好处,职权重叠,互相牵制,但到了战时,这个弊端就会无限放大,后果非常严重。

    崔宝德出自博陵崔氏,他的父亲崔彭与崔弘度、崔弘升都是堂兄弟,深得先帝信任,先后出任监门郎将和备身将军,统率禁卫军,主掌宿卫。今上登基后,对崔彭同样信任有加,授其左领军大将军,为中央禁卫军最高统帅。崔彭病逝后,长子崔宝德继嗣袭爵,屡受今上重用。这次今上御驾东征,更是托之以卫戍京畿东大门之重任。

    崔氏家主崔弘升北上涿郡参加东征之前,对崔氏如何应对未来政局的变化进行了布局,其中崔宝德就承担了一部分重要使命,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白贼李风云是这个布局中的一颗棋子,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颗棋子竟然如此重要,不但在短短时间内改变了齐鲁和河南局势,还迅推动了东都政局的变化,而这个变化正是崔氏所乐于见到的。

    费曜匆匆而来,其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与荥阳都尉府争夺军权,对此崔宝德心知肚明,考虑到崔氏之利益,崔宝德决定推波助澜,把通济渠一线的局势向东都某些人所需要的方向展。

    于是,崔宝德放下了级豪门的自尊和傲慢,主动出城迎接在品秩上与自己同级,但在贵族等级上却与自己差距甚大的卫府武贲郎将费曜,以此来向东都的各政治势力做出某种暗示。

    费曜年近五十,身材健硕,气势威猛,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是个典型的老军。他站在战船的甲板上,第一眼便看到站在码头上迎接自己的崔宝德,眼里顿时露出诧异之色。

    崔宝德四十多岁,相貌英俊,气宇轩昂,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黄色单薄戎装,但与生俱来的那股卓然不群的世家高贵气质,还是让他在人群中显得异常醒目。

    费曜十分意外,之前他在船舱里曾设想了很多种两人相见的场面,但独独没有想到崔宝德会纡尊降贵,亲自到码头上迎接自己。这是一种态度,是崔氏对当前激流暗涌的东都政局的一种表态。

    崔宝德是博陵崔氏的中坚力量,尤其自一门两妃一死一废,崔弘度、崔彭这对老兄弟又先后辞世,崔弘升不得不独自支撑大局,崔氏就此陷入困境后,崔宝德在崔氏的话语权越来越重。现在崔氏家主崔弘升正在东征战场上,留守京城的崔氏子弟及其门生故吏皆以崔宝德为,所以崔宝德对当前政局的态度至关重要,这也是费曜奉命从东都匆忙赶至浚仪的重要原因之一。

    崔宝德的举动非同寻常,而这一举动所代表的积极的合作态度,对费曜所属的政治集团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费曜下了船,与崔宝德寒暄见礼,十分恭敬。

    当今中土的尊卑不论年龄,不论才智,也不论官职高低,而是以贵族等级来划分。虽然先帝已经废除了九品中正制度,但改革的只是选官制度,而沿袭传承了几百年的贵族等级划分是门阀士族政治的基础部分,根深蒂固,早已演化为中土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可能因为一个选官制度的改革而受到影响

    崔宝德表现得很矜持。以崔氏在中土的傲然地位,到码头上迎接一位比自己等级低的贵族,只是表明一种态度,是政治上的需要,至于见面的礼节,还是要严守尊卑规则,不能失了礼而徒招耻笑。

    费曜只是在崔宝德面前恭恭敬敬,在一群出身较低的诸如鹰扬府军官、浚仪县府官吏面前,则是趾高气扬,不假辞色。

    酒筵过后,都尉府的司马向费曜介绍了天堑关防以东的局势。

    旱灾愈演愈烈,大河南北饱受煎熬,受灾人口越来越多,举旗造反的叛贼也越来越多,这是河南局势迅恶化的直接原因。以白贼李风云为的鲁西南诸贼率军杀进中原,沿着济、菏一线烧杀掳掠,

    攻陷济阴,开仓放粮,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灾民,然后裹挟着这些灾民直杀通济渠,使得京畿局势骤然紧张。现在鲁西南诸贼已经全部开进到通济渠一线,在浚仪城到梁郡府宋城这段大约四百余里的水道上展开了全面攻击,通济渠随时有断绝之危险,而通济渠水道一旦中断,先受到影响到的就是东征,如果东征因此遭遇不测,通济渠一线所有军政官员都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都尉府的这位司马说完之后,大堂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气氛沉闷而凝滞,空气似乎因此变得更热,全身甲胄的军官们个个大汗淋漓,但谁也不敢抬手擦汗,连喘息声都强行压制了,唯恐惊扰了高踞上座的两位长官。

    “安阳公,可有滑国公的消息?”费曜忽然开口问道。

    安阳公就是崔宝德,全称是安阳县公。这个爵位来自他的父亲崔彭,崔宝德做为嫡长子继嗣,承袭了这个从一品的高等爵位。滑国公就是济阴郡守韦保峦,他继承的是其父亲韦寿的爵位。

    “听说他在东郡的封丘。”崔宝德说道,“济阴失陷,他难辞其咎,若逃回京畿,必有牢狱之灾,所以他只能留在关防之外伺机反攻,以便将功折罪。

    费曜想了片刻,又问道,“最近,荥阳郑氏可曾派人出关?”

    崔宝德意味深长地看了费曜一眼,没有说话。

    韦保峦的祖父是中土名将韦孝宽,有妻妾三人,其中一人便是出自荥阳郑氏,生子韦总和韦寿,而韦保峦就是韦寿的儿子。豪门之间互相联姻是常规结盟手段,关中韦氏和荥阳郑氏虽然隶属不同的政治集团,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但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两家的联姻关系必然能促进双方之间的合作。在当前这种局面下,两家就有着共同利益,韦保峦需要保住济阴以保住自己的仕途,而荥阳郑氏需要河南的稳定以维持自身利益,所以两家必然合作,韦保峦若想将功折罪,反攻济阴,就必须得到荥阳郑氏的帮助。

    只是,费曜郑重其事的这么一问,其背后的含义就值得推敲了。

    崔宝德摇了摇头,“东郡灾情严重,自顾不暇,梁郡烽烟四起,岌岌可危。滑国公孤立无援,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费曜面无表情,不过眼里却掠过一丝凝重之色。他本意是想借荥阳郑氏与韦保峦之间的合作关系,试探一下崔宝德对目前危局的看法,而崔宝德虽然没有直接给其答复,但言辞之中,已经清晰透露出帮助韦保峦的意思。崔氏帮助韦保峦,实际上就是帮助荥阳郑氏,而帮助荥阳郑氏,则出自山东贵族集团整体利益的考虑,这符合崔氏的利益诉求。

    “对卫府来说,确保通济渠的安全,乃要之务。”

    费曜没有犹豫,果断表明了立场。我来浚仪,来到天堑关防,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确保通济渠的畅通,至于戡乱剿贼,与我无关。

    崔宝德再度摇头,“叛贼裹挟着不计其数的灾民,铺天盖地而来,以目前通济渠一线的戍守力量,很难保障通济渠的畅通。”

    费曜听出来了,崔宝德的意思是通济渠要戍卫,戡乱剿贼也要进行,要双管齐下,要兼顾到各方的利益,但这与自己此行的使命相冲突。

    费曜稍加沉吟后,问道“安阳公,梁郡诸鹰扬可曾遣使求援?”

    “尚未接到求援书信。”崔宝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大约估猜到费曜匆忙赶来的目的,这与他先前的推断大致相同,东都涌动的暗流越来越多,高层的博弈逐渐明朗,各方都在有意或者无意地推动局势向更为险恶的方向展,有人蓄意“养寇”,有人漠视赈灾,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日益严重的天灾正在肆无忌惮地杀害无辜生命,而东征战场上数以百万计的远征将士也因此陷入了危难之中。

    “若叛贼断绝了通济渠,再想打通就要大费周折。”崔宝德试探道,“某认为,虽然梁郡诸鹰扬尚未求援,但为防患于未然,我们还是应该火出兵。

    费曜摇了摇手,“军情不明,不可贸然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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