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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上午,鬼方战局突变,平静的鬼方战场上突然鼓号喧天,杀声如雷,一道道狼烟从城内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同一时间,游戈在鬼方几十里外索头水两岸的奚王府斥候军,依照惯例向鬼方方向深入侦探,奇怪的是,往常必然出现的敌阻截马军,今日竟然迟迟看不到身影,这一异常让他们倍感不安,意识到鬼方战局可能出现了变化,难道大王带着远征主力大军回来了?突厥人担心两败俱伤撤走了?
很快他们就现自己猜测了,远处遮天蔽日的狼烟和隐约可闻的鼓号声,足以证明突厥人正集中全部力量在猛攻鬼方城,而鬼方难以坚持,危在旦夕。
距离鬼方越近,厮杀声越是激烈,越能感受到战场上的紧张和血腥,正当奚王府斥候军犹豫着是否继续靠近城池时,突然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由鼓号声、厮杀声和欢呼声汇集而成的巨大轰鸣音,犹如擎天巨浪,一路咆哮怒吼着,摧枯拉朽般横扫鬼方,沿着索头水呼啸而下,给了奚王府斥候军以强烈冲击,让他们肝胆俱裂,骇然变色。鬼方失陷了,而以鬼方的坚固,突厥人一鼓而下,足见突厥人实力之强。
形势骤变,战局对奚族十分不利,这是显而易见之事。奚王府的斥候军果断调头,火撤离。
就在这时,从鬼方南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战马奔腾声,接着鼓号如云,人喊马嘶,激烈交战声冲天而起,似乎城内有控弦拼死突围,但遭到了突厥人的顽强阻击。
奚王府的斥候军犹豫了,撤离度逐渐慢下来,只是当前敌情不明,不敢贸然深入救援,只能一边撤一边侦查,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战马的奔腾声始终回荡在战场上,就像一头疯狂的野牛虽然被狼群围住了,但依旧疯狂奔跑,顽强坚持,不敢停下,不敢失去度,在死亡中寻找一线生机。
突然,奔腾声骤然增大,犹如决堤洪水,出惊天咆哮,挡者披靡,无坚不摧,霎那间已冲出包围,轰鸣声随即再度暴涨,震耳欲聋,震撼云霄,大地在战马的铁蹄下剧烈颤抖,风云变色。
奚王府的斥候军欢呼雀跃,仿佛逃出天生的是他们自己,“呜呜呜……”数百支角号同时吹响,向杀出重围的鬼方将士出联络之音。很快传来回应,斥候军的欢呼声更为热烈,果然是鬼方将士,随即纷纷调转马头,主动迎上。
双方会合,鬼方将士人人浴血,杀气冲天,虽然还有一千余骑,但受伤者十之七八,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只能打马狂奔夺路而逃,根本没有再战之力,然而这还不是致命之处,最致命的是他们只有一匹马,有些马还受伤了,就算你想打马狂奔,马也坚持不下去,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支突围队伍的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斥候军的都督(千夫长)莫贺屯河在奔逃队伍中找到了辱纥王孟坝,还有几个军官同样都是辱纥王部的年轻强者,而诸如俟斤辱纥王云,鬼方副守将阿会川,还有其他三部都督,均踪迹全无,极有可能全部陷落在鬼方城里,生死未卜。
此刻正是逃命之时,后方敌军控弦正呼啸而来,杀气腾腾,奚人根本就不敢减,莫贺屯河与辱纥王孟坝简短交流了几句,随即辱纥王部在前奔逃,奚王府斥候军在后阻截,沿着索头水西岸极狂奔。
很快辱纥王部马力不足的致命要害就暴露无遗,人还能支撑,但战马不行了,再跑一段时间问题就严重了,只是此时此刻,人命尚且不保,哪里还顾得上战马死活?
或许是上苍眷顾,或许是敌军体力消耗殆尽,也或许是敌军刚刚攻克鬼方,需要时间巩固战果,敌军控弦的追杀突然停了下来,给了奚族逃军宝贵的喘息时间。
在一处荒凉河谷里,辱纥王部逃军惊魂未定,将士们一边互相包扎伤口一边补充食物和水以补充体力,而斥候军则保持高度戒备,将士们轮流休息,轮流在队伍前后数里外侦查敌情。
莫贺屯河再次找到辱纥王孟坝,详细询问鬼方战情。辱纥王孟坝脸色阴沉,悲愤而沮丧,一开口就把莫贺屯河吓住了,“中土人?敌人是中土人?怎么可能?之前你们急报王府,说是突厥人包围了鬼方,怎么现在突然又变成了中土人?”
“你的眼睛莫非瞎了?”孟坝情绪突然失控,冲着莫贺屯河厉声狂呼,“你所看到的敌人哪一个是突厥人?他们的战旗、铠甲、重兵,所有你能看到的一切,有哪一点可以证明他们是突厥人?”
“中土人距离鬼方一千余里,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包围鬼方?神兵天将?”莫贺屯河理解孟坝的愤怒,但不能理解对面的敌人怎会是中土人。
“中土叛军,他们是中土的叛军。”孟坝嘶哑着声音怒吼道,“之前他们杀进了闪电原,而我们想当然地认为凭借突厥人的实力足以击败他们,他们绝无可能冲出突厥人的包围,绝无可能杀进平地松林,结果偏偏相反,他们不但杀出了突厥人的包围,越过了平地松林,还在我们的背后狠狠捅上了一刀。鬼方所有人都判断错误,直到最后一刻,直到今天数万中土叛军突然向鬼方动攻击,我们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中土人。鬼方措手不及,即使之前我们有所防备,但面对数万中土人的猛烈攻击,鬼方两千余将士根本无还手之力,一败涂地。”
莫贺屯河目瞪口呆,震骇不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致命错误,正因为鬼方急报奚王府说敌人是突厥人,正因为突厥人距离鬼方近在咫尺而中土人距离鬼方太远了,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到达鬼方,所以他们在过去数天的侦察里即便与敌人频繁接触,即便看到的敌人都打着中土军队的旗号、穿着中土军队的铠甲、拿着中土军队的重兵,但他们依旧想当然的认为那是突厥人拙劣的欺骗手段,始终没有想到自己的敌人当真是中土人。
奚族这次面临的危机严重了,直到此刻为止,不论是远征在外的奚王阿会正和奚族五部大军,还是卫戍奚王府的阿会长盛和留守军队,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中土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奚族如今连敌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甚至搞错了,这一仗胜负如何可想而知。
“松山那边可有消息?大王可曾撤回?”莫贺屯河第一反应就是奚王阿会正和五部大军主力,如今能力挽狂澜的只有他们了。
“鬼方自被敌人包围后便与松山要隘断绝了联系,不知道大王可曾撤回。”孟坝连连摇头,“从时间上推算,大王应该撤回松山了,但今天中土人突然向鬼方动攻击,唯一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已经攻占松山要隘,断绝了大王的回撤之路。大王前无归路,后有契丹人的追杀,无奈之下只有与契丹人大战一场,击败契丹人,然后沿着托纥臣水逆流而上,从马盂山东麓撤回奚王府,如此一来时间就耽误了,至少要十几天之后大王才能返回奚王府,而中土人有了这段充足时间,便可以集中力量攻打鬼方,攻打奚王府,然后利用地形优势,把大王阻挡在马盂山以东。大王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一旦未能击败中土人夺回奚王府,那就只能困守三会城,垂死挣扎于东南一隅,而奚族将陷入灭族亡种之绝境。”
莫贺屯河越听越是害怕,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依你推测,中土人拿下鬼方后,岂不马上南下直杀奚王府?”
“当然,兵贵神,拿下奚王府,中土人就占据了先机,这一仗他们就有了五成以上的胜算。”孟坝沮丧说道,“如今若想逆转危局,唯有寄希望于奚王府,只要奚王府坚守到大王撤回,这一仗的主动权立即易手,大王就能力挽狂澜拯救奚族于危难之时,奚族就能转败为胜,转危为安。”
说到这里孟坝抬头望着莫贺屯河,郑重其事地问道,“奚王府北上支援鬼方,动用了多少军队?奚王府的防守力量是否足以保证方城的安全?”
莫贺屯河的眼里掠过一丝尴尬和不安。之前他奉命率军北上打探敌情,本以为主力大军随后即至,但哪料到直到今天也没有看到主力大军北上救援的影子,所以事实很明显,奚王府根本没有救援鬼方的想法。奚王府见死不救,任由鬼方自生自灭,这件事如果给孟坝和辱纥王部的将士知道了,结果不问可知。
莫贺屯河不敢实话实说,迟疑稍许后,他谨慎说道,“奚王府以我为选锋,主力随后跟进,但在我北上的同时,敌人也派了一支军队南下,只不过我为了抢时间,走的是索头水东岸小道,而南下敌军选择的是索头水西岸大道,结果双方擦肩而过,未能阻截。南下敌军的目的是牵制奚王府,为此他们在南下过程中大张旗鼓,一路烧杀掳掠,摧毁了大道上的所有驿站,给奚王府造成了严重威胁。”
孟坝听懂了,勃然大怒,须戟张,睚眦欲裂,手指莫贺屯河厉声质问,“奚王府北上救援鬼方的军队是不是只有你这五百控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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