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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靖轻轻地上下抛掷金块,每隔两三次就拈在眼前打量一番,乐此不疲,不像是在观察上面的线索,倒像是jiān商在计算成sè。最强弃少
孟明恕坐在斜对面,目光随着金块同上同下,仿佛遭到催眠,神情呆滞,全忘了对方向自己提出的问题。
两人已经见过几次面,在庞靖心目中,这大概就是由陌生到亲密的过程,因此更加不拘小节,一脚着地,另一脚放在椅子上,身子歪靠椅背,突然抓住金块,扭头笑道:“老孟,你还没告诉我,这金子到底是不是你家的?”
“老孟”这个称呼让孟明恕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急忙回道:“恕罪恕罪,我走神了,呃,看样子这的确是孟家的,可是……”
“可是什么?”
“不瞒大人……”
“哎,干嘛那么客气?眼前又没有外人,你叫我一声‘小庞’、‘庞老弟’都没关系。”
孟明恕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开口叫的却是“庞兄”,这个称呼更通用一些,“不瞒庞兄说,近两年来孟家内忧外患不断,保不齐有个把家贼,所以,这金子是我家的,是不是被抢走的,我不敢肯定。”
对这个敷衍的回答,庞靖并没有恼怒,反而走到孟明恕身前,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重要线索,我已经派人去查。你要知道,拿到这块金子可不容易,天山宗和护军府都在那虎视眈眈,还好我去得比较快,一把抢到手,他们两家的头儿都不在,没人敢拦我。哈哈。”
“庞兄当机立断,孟某佩服。”
“其实我更佩服你,老孟,你连家底都没了,还是这么不急不躁,不如我这个外人着急,这份镇定,真是令我惭愧啊。”
孟明恕心中一震,明白自己演得有些过头了。蹭地站起身,右拳在左掌上重重砸了一下,“唉,庞兄,你不知道。我哪是不急?实实在在连自杀的心都有,可到了地下又没脸见父祖兄长们的面,如今只是强颜欢笑,哪来的‘镇定’啊?”
庞靖微显惊诧,“孟家被抢,孟兄是受害者,就算不翻天覆地四处寻找。也用不着强颜欢笑,怎么着,还怕得罪人吗?”
“这个……我与庞兄一见如故,庞兄又是中原贵人。我就对你直接说了。这璧玉城水深得很,奉行的规矩是大鱼吃小鱼,孟氏充其量是条中鱼,敢抢孟家的自然是大鱼。我是有苦道不出,就怕不小心得罪大鱼。被人家一口吞下,连命都保不住。”
“呵呵,好一堆鱼,告诉我,在璧玉城谁才是大鱼?”
“不用我说庞兄也该知道。”
“独步王跟龙王?”
“正是。”
“孟兄怀疑哪一个呢?”
孟明恕预料到早晚有这一天,心里反而踏实,脸上孤注一掷的神情无懈可击,低声说:“独步王。”
“金鹏堡与孟氏多年交情,又是姻亲,孟兄怎么会怀疑独步王?”
“从前金鹏堡是杀手,有些事情不方便公开进行,就交给我们孟家处理,合作还算顺当,双方相安无事,可独步王想要当真正的王,大刀阔斧消减杀手,再用不着事事躲在暗处,自然嫌孟家多余。我父亲……其实一年多以前就死在杀手刀下,金鹏堡还派来一个假冒者掩人耳目。孟家的东西说是一夜被抢,其实我怀疑早就被金鹏堡转移得差不多了,于是杀死假冒者,制造抢劫假象。”
这一番话孟明恕说得抑扬顿挫,有合情合理的猜测,也有深深埋藏的愤慨,连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了。
庞靖显然是相信了,不住地点头,“有道理,我就说嘛,以孟家和金鹏堡的关系,就算孟兄不开口,独步王也该主动出面替孟家主持公道才对,结果却无声无息,好像没听说抢劫这件事。”
孟明恕唉声叹气,“我也就跟庞兄私下说说,要钱是万万不敢的,能保住xìng命我就知足了。”
“哈哈。”庞靖笑了两声,右手按在孟明恕肩上,寻思片刻,“你干嘛不找龙王帮忙?他跟独步王是死敌。”
“哪敢?”孟明恕惊慌得像是听到天塌地陷的消息,“我住在北城,就跟住在独步王的手心里一样,一举一动都在金鹏堡的眼里。”
“嗯,我明白你的担忧。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让龙王出面,帮你要回或者抢回孟家的财富,你觉得怎么样?”
“金鹏堡……”
“怕什么,要是龙王当上城主,北城就不在独步王的手心里了。”
“龙王肯定能当城主吗?”
“所以说如果嘛。”
“那……那当然最好不过。”
“可我想龙王也好,某人也罢,身为城主肯定不会平白帮忙,中原可以施加一些压力,孟兄愿意付出点代价吗?”
孟明恕猛然醒悟过来,庞靖说来说去其实是在为他自己提要求,孟明恕咬咬牙,“失而复得,如同天赐,我有什么代价不能付出的?我愿将一半财产捐给帮忙的人。”
离开督城官府,孟明恕出了一身冷汗,上马飞驰回菩提园,越想越觉得后怕,庞靖心机深沉,从头到尾都在假装糊涂,十有仈jiǔ知道点什么。
他迫切地想见龙王一面,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提笔给萧凤钗写信,隐讳地暗示自己的意图。
信还没写完,仆人进来通报说吕奇英求见。
孟明恕想了一会才记起吕奇英这个名字,知道他是替龙王做事的商人,不由得又惊又喜,急忙请进书房。
吕奇英今非昔比,当初他是南墙酒馆的掌柜,不要说在菩提园的书房里与孟氏家长见面,连进大门的资格都没有,现在的他拥有璧玉城规模最大的商队,rì近斗金。背后有龙王撑腰,孟家却沦落得千疮百孔。
吕奇英站在书房中间,背负双手,左瞧右看,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见到孟明恕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菩提园可不如当初了,得需要好好整顿。”
孟明恕一愣,不明白这怪话是什么意思,“吕掌柜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吕奇英眉头微皱。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叫他“掌柜”了,通常都尊称他为“吕老”,“听说菩提园下面有个大洞,孟家怎么处理的?”
吕奇英如此倨傲,孟明恕又是一愣。“四面堵死,中间凿了几个洞,就等河水化冻,淹掉就完了。呃,你到底有什么事?”
“来买菩提园。”
孟明恕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几个弯,顿时大怒。“谁派你来的?就凭你,没资格住进菩提园,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孟明恕当上家长之后第一次发怒,一下子如同洪水破堤。倾泄而出,将几个月来的担惊受怕全抛在脑后。
足足被骂了近一刻钟,吕奇英居然神sè不动,反而露出微笑。“行了,外面的仆人听得也该差不多了。孟二公子,咱们说正经事。”
孟明恕的怒气戛然而止,“你、你是……龙王派来的?”
吕奇英摇摇头,“我奉萧夫人之命来的。”
“凤钗?”孟明恕隐约还有印象,萧凤钗似乎与吕奇英不和,怎么会委托他来见自己?于转换语气,“那个女人,我们分手……”
“呵呵,孟二公子果然谨慎,还好我有信物。”
吕奇英拿出一枚玉佩,孟明恕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送给萧凤钗的礼物,“你真是……凤钗让你来有事吗?”
“有事,大事。”
孟明恕心中仍残留着怒气,脸上露出尴尬之sè,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张望了一会,转身时神sè恢复正常,“说。”
“孟二公子在督城官府见到金块了?”
“嗯。”
“真是孟家的吗?”
“是。”
“孟二公子有没有想过金块是怎么流落出来的?”
“我不知道,按理说……龙王是怎么想的?”
“我说过了,不是龙王派我来的。”
孟明恕听出话中有话,立刻jǐng觉起来,后悔自己话多,不该主动提起龙王,“别光问我,先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吕奇英微微一笑,“我的意思……萧夫人的意思是,劫财一案本已平静,金块现身绝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想让此事再度泛起,其中大有玄机。”
“什么玄机?”孟明恕一向相信萧凤钗的判断,可是对吕奇英实在没有好印象,声音显得很冷淡。
吕奇英好像一点也不想讨孟二公子的喜欢,反而矜持起来,在书房里来回了踱了几圈,突然站住,说:“咱们都知道,劫财是假的,一场戏而已,恐怕有人想让假戏变真。”
孟明恕觉得自己的心智在督城官府都用光了,对吕奇英的暗示困惑不已,好一会才醒悟过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又出了一身冷汗,“你、你……凤钗,你们到底替谁做事?”
“钱,我替钱做事,萧夫人是为你做事,她把你当成未来的归宿,不想让你不明不白地受人暗算。”
孟明恕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龙王想要假戏真做,难道是要除掉我吗?”
“不只是你,咱们这些知情者恐怕都跑不了,孟二公子,得早做准备,萧夫人可还指望着你呢。”
“我能怎么办?向独步王求助吗?他不会放过我的。”
“唉,孟二公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萧夫人托我告诉你,璧玉城即将发生剧变,谁当城主并不重要,真正掌权的只有一个。”
“中原人,庞靖。”孟明恕这时才明白,自己这一天来是在谁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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