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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过半,万不可踏出茅屋半步。这是穆寻雁对李辟尘最后的嘱咐,她说完便推开自己茅屋的门户,走了进去。
李辟尘目测了一下,虽然大雾朦胧,但不知为何,自己依旧能看的清楚。穆寻雁所在之茅屋距离自身所在的茅屋位置并不远,现在自己处于浊漳河的边缘,她则处于清漳河的边缘。
茅屋之中很简洁,其实倒不如说是寒颤,除了一尊石床一座石桌之外,就只有一盏宫灯。灯火摇曳,细细小小,似乎随时会被风雨打灭。
砰砰!
敲门声响起,李辟尘微微一惊,而后想起此时应当是黄巾力士来送吃食。推开门,果不其然,一尊身材高大的傀儡汉子站在门前,手中提着一盏大铁壶,见到李辟尘开门,他把那铁壶朝地上一放,又交予李辟尘一张纸条,上面写有此地诸多一应事宜。而后转身作一道金光遁去,却是复归本来面目,化作符篆姿态了。
李辟尘将铁壶提入茅屋之内,随后将门紧闭,打开铁壶,其中放置着一捧金色稻谷,在稻谷之下,则是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牛肉。
与凡间吃食不同,这金色稻谷闪烁淡黄光泽,隐隐之间有清香气弥漫四周,云雾蒸腾,铁壶内温度不低,那灵牛肉隐在金色稻谷之下,散发出肉类独有的香气。
“这铁壶能发热?”
李辟尘惊诧,果然是仙家府邸,虽然是大狱,但仍旧有如此神奇法宝。
但那黄巾力士把铁壶丢在自己这里,自己却化作遁光走了,莫非第二日会自动来取?
纸窗外光线渐暗,雾气弥漫,汇聚在茅屋檐角,滴落在田地之中,散发出泥土的芬芳。
浊漳河上,有玄黄气息腾起,四周雾气渐渐变幻,成为黑黄之色,浑浊不堪。
白日时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清漳河活跃;入夜浊气上升,清气下降,故此浊漳河活跃。
李辟尘将那金穗稻放在手中,轻轻碾碎外皮,顿时一股温润的清香从手中升腾起,其中蕴含天清之气,让人食指大动。
初始吃下一口,霎时暖流淌遍全身,于筋脉之中运行,上达紫府,下至丹田,继而流贯四肢百骸。身躯中气血翻涌,李辟尘闭目,眉心紫府处一点真灵乍现,玄门妙法清光亮起,那《清净经》的文字在脑海中缓缓浮现。
仙门之中,即使是剑奴也会被传授调息修气的法门,这是最基础的一环,剑囚谷虽是大狱,却也是镇岳宫弟子来源之一。
半个时辰过去,那铁壶之中的金穗稻已然被李辟尘吞吃完毕,剩余一块拳头大小的灵牛肉,卷起蒸雾,散发出阵阵肉香。
身躯之中,三条天脉轰鸣,紫府处玄门妙法清光旋转,气血翻涌,迅速壮大起来。
灵牛肉被吞下,手中捏出道印,天清之气在体内流转,肉体之中隐约有清光浮现。无数经络忽闪,李辟尘紫府之中,妙法清光隐遁,下一刻,一道轻微雷音响起,却是第四条天脉已然被贯通。
李辟尘睁眼,两道雷光从双眸之中射出,只是一瞬便消失无踪。
时辰渐渐过去,夜幕遮天,酉时已过。
忽的,一丝杀气不知从何而来,兜兜转转,在田园大地之上飘荡。
一名青年忽的出现,一只脚踏于浊漳河上,波纹轻荡,他面色惨白,身形消瘦,穿着一袭麻布长衫,背上负着一柄铁枪。
他双目无神,如同行尸走肉,那丝杀气便是从他背上的铁枪中发出。李辟尘从入定中惊醒,心中没来由的一跳,目光微微朝窗外一瞥,正好见到那麻衣青年出现。
如此诡异的姿态让李辟尘瞳孔骤然一缩,暗道这人身边有一丝杀气缭绕,莫非穆寻雁所言剑囚谷诸奴杀劫便是应在这人身上?
不知为何,自从眉心紫府中现出玄门妙法清光后,李辟尘偶尔会觉得感觉以往的经历似如同一场大梦,如今梦醒,灵台上尘埃拭去,复归清明。
“不,地球的事绝不是我在做梦,若那些都是黄粱一梦,我又怎会记得如此清晰?父母犹在,如今我流落异乡,不知何时才能回去,他们又会怎样为我担心?”
“还有漩儿,她现在又在做些什么?是否在为我流泪?”
三日以来,李辟尘一直克制着自己,告诫自己在这个大狱之中,唯有活下去才是正途,如今踏上修行路,虽是偶然,但冥冥之中也是必然。
若要活下去,唯有修行。时至如今,李辟尘终于压抑不住,眸中流淌一滴清泪,兜兜转转,叮的一声滴下来,如同珠落玉盘。
远处,那麻衣人忽哟所感,朝李辟尘所在方位望来,他愣了半响,嗤笑一声:“原来不是我要找的.....看来又是新来的剑奴,在为凡间诸事愁苦。”
“诶,今日莫非尽数铸出兵刃,那我这杀气又从何而来?不该如此,定然遗漏了什么。”
忽的,远方浊雾中有惨叫声响起,李辟尘听的心惊,他目光朝外望去,那麻衣人似乎找到了目标,忽的一下便消失不见,不过三息,一道惨叫声便回荡在田园大地之中。
剑囚谷内为铸兵之地,而兵器以法力开光,便是法器法兵,为仙魔之物。兵主杀伐,囚为死气,故此剑囚谷内杀气冲霄,白日有洗剑池与清漳河压制,一旦入夜,浊气升腾而清气降低,杀劫瞬起。
百兵台上有无数气运,数百上千道杀气汇聚,日积月累,若是不寻发泄之口,一旦杀气爆发,剑囚谷瞬间便会化作死地,所有人皆会被杀气绞烂五脏六腑,破丹田紫府而亡。
百兵杀劫三日一起,每过一月便有一批剑奴入谷,如此循环往复,谁若铸不出兵刃,便会被杀气缠上,化作应劫之人。到时,谷内修行者自然有感,一丝杀气缠绕,唯有斩杀对应之人,方可令自身脱劫。
三日一劫,但凡在剑囚谷内者,皆无法脱劫而走,而想要出去,不被劫难缠上,只有在第三日酉时后杀劫一起,直至杀劫过,再至第四日子时之前方能寻法逃离,过了这段时间,则清气再起,浊气再降,一日周而复始,三日之后再起杀劫。
李辟尘心中清明,理顺前因后果,顿时口干舌燥。若是自己推测无误,那之前的麻衣人便是没有露面的其余弟子?
谷内不止一两位弟子,还有数位没有露面,原因是轮值。李辟尘明白了穆寻雁所说的话语意思,这剑囚谷内乃天下至恶之地,那些守谷弟子,监察弟子哪个手上没有死人的因果?怕是一旦出了剑囚谷,那杀人气运纠缠上身,定然要偿还这孽债。
杀一人是为脱劫,杀十人便是入劫。既修仙道,那就不可过多杀戮,否则应劫,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
如此做虽有大患,但也有莫大好处,正所谓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伏。一旦脱胎八脉,仙骨九重尽数修炼完成,劫难自临,届时若有妙法代劫,脱去一身因果,瞬间便可成就人仙果位!
李辟尘理清前因后果,顿时手足冰凉。
这些弟子是以此方法来进行修行,虽然业力深重,但若是一朝脱去,则立地成仙!
屋外传来动静,很快便静谧下来,李辟尘闭目,不再理会外面诸事,缓缓调息,体内天脉轰鸣,气血翻涌,渐渐壮大肉身。
一夜无话,直至第二日清晨,茅屋门传来敲击声,李辟尘起身,正见到穆寻雁站在门户之前。
“走,三日杀劫已过,今日再回剑囚谷。”
穆寻雁眼帘微垂,轻声道:“死了五个。”
李辟尘面色微沉,昨日惨嚎声一直响至丑时,那血腥气尽数被浊漳河吞噬,当初来此地时觉得此河不过是聚集浊气较多而已,如今看来,其中还不知有多少死人骸骨血水,难怪之前说此河不可饮用,若是喝了,怕是瞬间就会被那些死去业力缠上,劫难加身,修为不得寸进,甚至有性命之忧。
“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李辟尘出声,穆寻雁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沉默良久。
“铸出精钢级兵刃,则可入镇岳宫中。若是只想离开.....那我也不知道有何方法。”
穆寻雁摇头:“人死如灯灭,你我也不过太过惊惶,无非一死而已,死后魂魄径自转入幽冥海投胎往生,一点真灵隐没,重活一世,或有真灵重归之日.....”
李辟尘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我不想死,若是投胎,那我便不是我了。”看见穆寻雁的淡漠神情,李辟尘顿了顿:“我也不想你死。”
“魂魄可转世而去,而‘我’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
“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若是死了重活,我还是我吗?你还是你吗?”
“我有我的目标,所以我不能死。我相信你也有你的目标,所以,请你也不要死。”
穆寻雁神情微怔,喃喃自语几句,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
炉鼎轰鸣,剑囚谷内大雾蒙蒙,与前几日一般,依旧见不到丝毫日光。
仙道阵法隔绝了一切,冥冥之中有杀机缭绕在谷内,伺机而动。
滚烫的热浪席卷,不时间有成兵杀气出现,一柄又一柄兵器被铸好,投入洗剑池中,大部分都是下品削铁,极少数是中品削铁。
而上品削铁,依旧只有徐丘貉一人铸出。
李辟尘捶打铁胚,那滚烫的铁水被浇灌上,丝丝火星迸射,温度极高,若是凡人沾上,立是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前几日李辟尘没少吃这些火星的苦头,如今开了四道天脉,学会以灵气护体,这才免去身体再受摧残。
眼前剑胚即成,正是关键时刻。
轰隆隆.....
石门被打开,戚晋元睁眼,遥遥朝石门前望去。
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弟子走进来,丰神俊朗,但眉宇之间有一丝阴寒之色。
“戚师兄,镇岳宫来师兄取兵器了。”
戚晋元起身,脚步微遁,顿时一道云雾汇聚,驾云而起。
那报信弟子也随之匆匆离去,过不多时,他二人回转剑囚谷,身后跟着一名身着淡白色道袍的弟子。
那弟子眉如剑,目如星,容颜英俊,加上一身淡白色道袍,衬托出一股出尘之意。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神色淡漠至极,似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他左手持一柄铁拂尘,背后负一柄阴阳芭蕉铁扇,此时入谷,戚晋元在他身前引路,直入洗剑池边。
“上月以来所铸之兵尽数在此,请师兄过目。”
戚晋元打了个稽首,那白衣弟子也是会以一礼,随后目光移动,转向高台之上。他一只手抓住背上阴阳铁扇,施展法力,一阵清风刮过,那百兵台上无数兵刃凌空而起,化作剑云兵云,乒乒乓乓,落入阴阳铁扇上。
报信弟子看见这等手法,不由赞叹:“不愧是千锻级法兵,一刮之下百兵来朝,这阴阳垂云扇当真了得。”
白衣弟子淡然道:“这可是人仙至宝,不可多得,自然厉害。”
戚晋元道:“李师兄得曹师伯衣钵真传,被授予此等法兵也是情理之中,看来下一次玄门论道,九宗之中师兄当有一席之位?”
白衣弟子听得这话,连连摇头,语气慨叹:“戚师弟莫要抬举我了,只凭我这修行,怕是玄门论道之时,还未证得人仙,如何敢在九玄论道之中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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