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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
“江三爷!江三爷!”
昏暗的房间内,伴随着李甲的一声声呼唤,以及银针的一下下触刺,昏迷多日的江一苇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手指慢慢蜷缩,喉咙渐渐蠕动,眼皮微微颤抖,而后缓缓睁开双眸。
霎时间,一道刺眼的烛光映入眼帘,令江一苇眉头微蹙,下意识地眯起双眼,似是在努力辨别眼前的事物,回忆自己的遭遇,厘清当下的处境。
“三爷,您终于醒了!”
见江一苇苏醒,李甲登时面露喜色,赶忙拔出插在其额上的银针,同时在他眼前来回晃动手指,试探道:“如何?看得见吗?”
江一苇的唇齿半张半合,欲开口作答,却喉咙生涩,口中干苦,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阵阵嘶鸣,无奈之余,他只能缓缓点头,以示应答。
“好好好!”李甲欣慰道,“三爷勿慌,你身上的剧毒已解,外伤也已结疤,性命无虞。眼下只因昏睡太久,以至头晕目眩,肌体无力。无碍,待舒缓片刻,喝几口水便可恢复。”
说罢,李甲喂他服下几口清水,江一苇顿觉口中生津,喉咙瞬间舒爽许多。
“现在是……”
“三爷,今天是九月十七,我们已经平安回府。”李甲知晓江一苇的困惑,故而主动解释,“而今,府主已是武林盟主,贤王府上下一切安好。”
闻言,江一苇的眼神陡然一变,眉宇间涌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激动之色。
“府主是……武林盟主?”
“是。”
“萧芷柔果然言而有信……”
江一苇心潮澎湃,面露狂喜,可未等他多问,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三爷,你……”
“等等!”
江一苇用双手紧捂着脑袋,于万分痛苦之中,一幕幕往事如支离破碎的镜片一般,逐一浮现在他的脑海。
华山镇、武林大会、任无涯、千尺幢、武当长老、龙象山别苑、云追月、腾三石、萧芷柔……
当江一苇的脑中浮现出萧芷柔的倩影时,登时灵光一闪。
于绝情谷别苑的一幕幕场景,渐渐呈现在其眼前。当夜,他与萧芷柔的一番对话,亦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其耳畔。
“府主!”厘清回忆,江一苇的脸上布满急迫之意,忙道,“府主在哪儿?我要见府主……”
然而,面对江一苇的咄咄逼问,李甲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莫名的尴尬。
“三爷,此刻天色已晚……”
“李甲,你先出去。”
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将李甲打断。
直至此刻,江一苇才赫然发现,原来房中除自己与李甲外,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是,夫人!”
李甲迅速起身避让,朦胧而昏黄的烛光下,目无表情的凌潇潇渐渐浮现在江一苇的视野中。
“夫人,这碗提神醒脑的汤药……”
“不忙喝,你先下去!”
“是!”
在凌潇潇的催促下,李甲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将汤药放在桌上,而后快步离开房间。
房中,江一苇与凌潇潇四目相对,气氛渐渐变的有些诡异。
“怎么伤成这样?”
凌潇潇率先打破沉默,她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担忧,亦有几分责备。
“一时大意,误中埋伏。”江一苇自嘲道,“老了,身体亦是大不如前。”
言至于此,江一苇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夫人,府主他……”
“瑾哥伤势未愈,而且一路奔波,因此体力不支,早早歇息了。”凌潇潇淡淡地说道,“你可知,蒙古朝廷派出三万大军围困华山,瑾哥能将你们活着带回来,已是万分不易。”
“嘶!”江一苇倒吸一口凉气,担忧道,“那府主他……”
“放心,瑾哥并无大碍,只是身心疲惫而已。”凌潇潇安抚道,“即便如此,他仍对你念念不忘,因此派李甲昼夜伺候。”
“有劳府主挂念,有劳夫人费心。”江一苇感动道,“我身上的毒已解,歇息几日便可痊愈。”
“你们在华山……究竟发生何事?”凌潇潇眼珠一转,伺机试探道。
“夫人此话何意?”
凌潇潇轻咳两声,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见你们死的死、伤的伤,心里岂能踏实?虽然瑾哥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因此想问问你,瑾哥……在华山究竟经历过什么?”
“这……”面对凌潇潇的试探,江一苇不禁面露难色,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夫人不必多虑……”
“是吗?”凌潇潇脸色一沉,不悦道,“可我为何听说,瑾哥在华山……见到一位不该见到的人。并且,瑾哥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她洗脱罪名,令其回归武林正道。”
只此一言,令江一苇的心“咯噔”一沉,脸上变颜变色,似乎有些慌乱。
“江一苇!”突然,凌潇潇收起和颜悦色的模样,神情一禀,别有深意地问道,“你……还是不是我的人?”
“我……”
此刻,江一苇再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跪在凌潇潇面前,战战兢兢道:“当年,若非清风道长出手相助,在下恐怕早已暴尸荒野。若非夫人将我引荐入府,即便我能苟活于世,只怕一辈子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卑微小卒,岂能有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故而,清风道长与夫人的大恩大德,江一苇没齿难忘!”
“当初我引你入府,对你的教诲,你可还记得?”
“夫人教诲,字字谨记。”江一苇连连点头道,“夫人要我一心一意地辅佐府主,为其披荆斩棘,助其成就江湖霸业。这么多年,我一直遵照夫人的意思去做,从不敢对府主有半点异心……”
“你少在我面前阳奉阴违!”凌潇潇目光一寒,冷声道,“我让你尽心辅佐瑾哥,是让你帮他解决麻烦,而不是让你帮他合起伙来欺瞒我!你可知,自己对他的纵容包庇,并非帮他,而是害他。”
“在下不敢……”
“不敢?”凌潇潇愠怒道,“你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滕柔、萧芷柔,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脱胎换骨,重新为人?我早已告诫过你,让你将残局收拾妥当,却不料你竟如此敷衍了事!”
“在下不敢……”江一苇汗如雨下,惶恐之至。
“住口!”凌潇潇怒道,“在我面前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我已看不出你对我还有半点忠心!”
“在下不……”话一出口,江一苇忽觉凌潇潇寒意逼人,匆忙改口道,“在下对夫人绝无异心,在下忠于府主,亦是忠于夫人。”
“江一苇,休要断章取义,曲意逢迎!”凌潇潇黛眉一蹙,逼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是!”在凌潇潇的震怒下,江一苇不敢再有丝毫隐瞒,赶忙说道,“其实,云追月是腾族子弟,本名叫‘杜襄’,是腾三石的义子,与滕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滕柔与杜襄本应是一对璧人,无奈府主横刀夺爱……”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凌潇潇打断道,“我对云追月和腾三石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萧芷柔与瑾哥之间的事。”
“有一个好消息……”江一苇话一出口,又觉言辞不妥,于是心念一转,踌躇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好消息……”
“算不算好消息,我自会甄别,你只管如实道来。”
在凌潇潇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江一苇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缓缓说道:“其实,当年我之所以没杀死滕柔,并非力有不逮,而是……另有原因。”
“我就知道!”凌潇潇冷哼道,“凭你的本事,岂会杀不死一介弱质女流?我真的很好奇,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因为她当时……身怀府主的骨肉。”
“什么?”
霎时间,凌潇潇大惊失色,方寸大乱。
江一苇之所以对凌潇潇和盘托出,一者,是他自觉有愧于凌潇潇,欲将功补过。二者,因为木已成舟,纸里包不住火,此事早晚会大白于天下,故而没必要隐瞒。
“夫人,我是为保住府主的血脉……”
未等江一苇替自己辩解,凌潇潇突然摆手道:“不必解释,说下去!”
见凌潇潇心神不宁,手足无措,江一苇不禁暗暗叹息,又道:“不久前,我从萧芷柔口中得知,她已为府主诞下一儿一女,而今皆活在世上……”
江一苇此言,宛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凌潇潇的心底,令其憋闷万分,几乎喘不过气来。
“夫人,当年的确是我一念之仁,可我也是顾忌府主的骨肉。”江一苇解释道,“我知道,夫人对府主用情至深,定然爱屋及乌,不忍伤及府主血脉,因此才决定放她一马……”
不知何时?凌潇潇的双眸已经溢满泪水,她呆呆地望着苦口婆心的江一苇,呢喃道:“如此说来,你是替我着想?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瞒夫人,我意……将真相告诉府主。”江一苇吞吞吐吐地说道,“如今,公子重伤不愈,小姐毕竟是女儿家,府主膝下再无其他能延续香火的子嗣,故而……”
“江一苇,你怎知轩儿不会醒来?”
“夫人,我……”江一苇叹道,“清风道长与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实在不愿对你们有任何欺瞒。如果公子无恙,在下宁肯把这个消息带进棺材,也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但今时不同往日……”
“先替萧芷柔正名,而后趁轩儿重伤之际,凭空冒出一双儿女。”凌潇潇怒极而笑,斥责道,“江一苇,这都是你造的孽!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你恩重如山,背后却串通瑾哥,欲将我们母子逐出贤王府,替那狐狸精和两个野种让位,是不是?”
“当然不是!府主对夫人的感情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够了!”
凌潇潇蓦然起身,魂不守舍地走到桌旁,双眸在已经温凉的汤药上轻轻一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骇然之意,头也不回地说道:“江一苇,此事……你能否先不告诉瑾哥?”
“夫人的意思是……”
“事情太过突然,我一时接受不了。”凌潇潇凄楚道,“且容我思量几日,而后……由我亲口将此事告诉他。到时,还要劳烦你帮我们找到两个孩子,接回府来,我定会视若己出……”
“夫人含羞忍辱,深明大义,江一苇佩服!”
不知是感动,还是同情,江一苇双眼一红,朝凌潇潇毕恭毕敬地叩拜下去。
“我走了,你歇息吧!”趁江一苇行大礼之际,凌潇潇袖袍一挥,玉手自汤碗上轻拂而过,继而迈步朝门口走去,“明日,我和瑾哥再来看你。”
“夫人慢走!”
寒暄作罢,江一苇颤颤巍巍地躺回床上,凌潇潇埋头出门,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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