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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无话,翌日重阳。
一年前的今天,江湖群雄于华山召开中原武林大会。
彼时,洛天瑾龙兴云属,虎啸风生,风光一时无两。柳寻衣在华山论剑台技惊四座,大放异彩,再加上洛天瑾当众宣布招他为婿,令其立时成为中原武林炙手可热的人物,江湖群雄十人九慕,无不望而兴叹,几乎所有人都料定柳寻衣的前途必将一片光辉。
却不料,一年后的今天,洛天瑾的名字已渐渐淡出中原武林,柳寻衣也从万众瞩目的武林新星一落千丈,沦为人人唾弃的内奸恶贼。
常言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今不过短短一年光景,柳寻衣已从“河东”来到“河西”,世事无常,变幻之快,不禁令人感慨万分,唏嘘无限。
上午,深居简出的清风,率孤星、孤月破天荒地走出客栈,来到临安城北一间名曰“谷风轩”的茶楼。
谷风轩名义上是一间茶楼,实则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这一带是临安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酒肆、茶楼鳞次栉比,但与西湖阆苑不同,这里的生意无论是规模、档次还是内涵,皆属上流中的上流,花销亦非西湖阆苑可以相提并论。同样一壶酒,两地的价格或可差出数倍乃至数十倍。
诸如“谷风轩”这般打着茶楼的幌子,实则暗含酒窖、饭庄、青楼、赌坊的买卖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这里的客人主要是临安城的达官显贵,寻常百姓极少涉足,也自然鲜有人知道这条街上的“酒肆”、“茶楼”大都内有乾坤。
“三位道爷,已为你们准备好上等香茗,请上二楼雅间!”
伴随着伙计的热情寒暄,清风三人径自上楼,似乎有备而来。
片刻之后,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大摇大摆地踏入谷风轩,四下环顾一圈,抬脚朝二楼走去。
此人,正是乔装改扮的黎海棠。
“客官留步!”
一名眉清目秀的伙计匆忙拦下黎海棠的去路,朝他上下打量一番,笑问道:“客官看着面生,应该不是本店的常客?”
“怎么?”黎海棠眉头一挑,“莫非你们茶楼只招待常客?”
“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招待八方来客。只不过,本店有规矩,楼上雅间只招待熟客,客官第一次来……请在大堂入座。”
虽然伙计一直笑脸相迎,但他的语气和神态却隐约透着一股子傲慢,仿佛不屑做黎海棠的生意。
“熟客?”黎海棠别有深意地朝二楼轻轻一瞥,反问道,“什么样的算熟客?”
“至少……在本店花销一千两银子。”
“一千……”伙计的回答,险些令黎海棠惊掉下巴,“什么人喝茶能喝掉一千两银子?”
“客官勿怪,这是本店的规矩。”
望着皮笑肉不笑的伙计,再用手掂量掂量自己腰间的荷包,原本胸有成竹的黎海棠登时气势全无,在伙计的“热情”指引下,灰头土脸地走向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
“客官喝什么茶?”
面对伙计的阴阳怪气,黎海棠心中不忿,却又无从发泄,于是故意刁难:“本公子喜欢顾渚紫笋,你们有吗?”
“客官好品味!”伙计眼冒精光,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殷切,“本店刚到一批湖州新茶,其中就有上好的顾渚紫笋,客官稍候……”
“等一下!”
见伙计欣然允诺,黎海棠不禁心中一慌,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个……多少钱一壶?”
“本店的茶价一向童叟无欺,顾渚紫笋一百八十两一壶。”
“一百八……八十两?”黎海棠大惊失色,连连咂舌,又不想被伙计看笑话,故而仓促敷衍,“先来一壶山茶漱漱口。”
“客官稍候。”
伙计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黎海棠左右顾盼,见大堂的客人寥寥无几,心中不禁暗暗嘀咕:“清风三人多日不出客栈大门,今天为何来此?一大清早跑来喝茶,未免有些古怪。更奇怪的是,清风远在武当,怎么可能是这里的熟客?”
“客官,山茶三两一壶。”
不一会儿,伙计端着一壶山茶来到近前,同时将黎海棠的思绪打断。
“这……”
望着在别处一文钱随便喝的山茶,此时的黎海棠宛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然而,当心有不甘的他将手探入荷包时,十几名手持宝剑的武当弟子火急火燎地闯进谷风轩,与迎门的伙计窃窃私语一番,而后一窝蜂地朝二楼跑去。
这一幕令黎海棠大惊失色,心中疑惑更甚。
“客官,茶钱……”
“哦!”
心猿意马的黎海棠神情一禀,顺势从荷包中掏出十两银子扔在桌上。
“客官这是……”
“茶钱,多的赏你。”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见黎海棠出手阔绰,伙计不禁喜笑盈腮,连连朝他拱手作揖。
“本公子初来乍到,对临安的风土人情不甚了解,可否劳烦小二哥指教一二?”
“好说!好说!”伙计见钱眼开,有问必答,“客官想问什么?”
“你们这间茶楼气势非凡,想必掌柜的定是一位大人物。”
“客官所言不错,谷风轩的东主乃东善商号。”
“原来是‘大宋第一富贾’的买卖。”黎海棠含笑点头,故作心不在焉地问道,“对了,刚刚那些人……也是贵店的熟客?”
“不不不!他们都是白大人的客人,小的也是第一次见。”
“白大人?”黎海棠狐疑道,“哪个白大人?”
“西府中侍郎,白锦白大人。”一提起白锦,伙计的眼中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丝敬畏。
“哦!”
黎海棠表面上装作平淡无奇,实则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有料到,清风竟与朝廷有染。
“客官,这钱……”
“尽管拿着!”黎海棠将十两银子递给伙计,又从荷包中掏出几两碎银,一并塞进他的手里,又道,“如此说来,这位白大人是贵店的熟客?”
“临安城谁人不知我们谷风轩的客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士绅富贾,无一不有。”伙计沾沾自喜,侃侃而谈,“楼上随便一位客人的身份都不简单。”
“这么多‘大人物’都是贵店的熟客,你们才不简单。”
“论客人尊贵,我们谷风轩并非临安翘楚,真正厉害的是我们‘本家兄弟’。”
“哦?”伙计此言,顿时勾起黎海棠的兴趣,“此话怎讲?”
伙计神秘一笑,转身朝大门一指,得意道:“街对面的‘景云馆’,那可是连荣王爷都常常光顾的地方。”
“景云馆?”
黎海棠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举目眺望,但见街对面是一座雕梁挂栋的朱阁青楼,门前摆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麒麟,门楣悬挂一方红匾,匾中龙飞凤舞题着“景云馆”三个烫金大字,果真气势不凡。
“虎啸而谷风至,龙举而景云往。景云馆与谷风轩同属东善商号,只不过景云馆比谷风轩更神秘。那里只招待朝廷官员,不招待寻常百姓。换言之,在我们谷风轩只要有钱便可尽情享受,但在景云馆……不仅要有钱,更要有权。”
“原来如此。”黎海棠心念清风和白锦暗中勾结之事,无心与伙计纠缠,“你去忙吧!”
“客官请便!”
伙计兴高采烈地拿钱走开,黎海棠却眉头紧锁,心中反复琢磨清风与西府的关系。
一时间,他越想越蹊跷,越想越忧心。虽不知清风的真正意图,但黎海棠却在潜意识中油生出一抹不祥之感。
“不行!兹事体大,我必须尽快告诉柳大哥。”
心念至此,黎海棠再也顾不上品尝价格昂贵的“山茶”,蓦然起身,忧心如焚地朝门口走去。
“咣!咣!咣!”
然而,未等黎海棠迈出谷风轩的大门,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铜锣声响。
紧接着,十几辆马车、十几顶轿子在铜锣开道,甲士护卫的浩大阵仗中缓缓而来,陆续停在景云馆门前,引得来往行人驻足观望。
“这么大的阵势,想必又是哪位官老爷在景云馆宴请宾朋。”
“快看,为首之人好像是荣王爷,还有小王爷。”
“何止?东府的贾大人和西府的钱大人也来了……”
“咦?那不是城西的李员外和东关的赵老爷,而且还带着家眷……”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景云馆竟一下聚集这么多大老爷……”
……
望着一众红光满面,衣着光鲜的男女老幼,街上不少好事之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些人虽不全是朝廷官吏,但却无一例外,皆是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熙熙攘攘的景云馆门前,接踵而至的人们彼此拱手,相互寒暄,场面十分热闹。
心事重重的黎海棠对眼前的热闹毫无兴趣,本欲转身离去,余光却在无意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令其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定睛观瞧。
待他辨清那人的相貌,不禁眼神一凝,暗生疑云。恍惚间,黎海棠又想起身在谷风轩二楼的清风及手持利刃的武当弟子,登时心头一沉,脸色瞬间变的苍白如纸。
街道对面,满面春风的柳寻衣正与来往官民热情谈笑,并于众星捧月之中缓缓步入景云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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