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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高务实临时送来新的指示,曹簠等人一致决定,先不接受舒尔哈齐阵前投诚的请求,反而在于高逸民商议之后,很是突兀地在阵前打出了京华的“书与剑”旗帜。
京华的书剑旗,为左右两把的宝剑交叉,剑尖朝上,斜指天穹,剑身相交的中间悬空着一本简牍式的古书。
高务实一直以来对外宣称,都说书剑旗的意义为“以武卫文,以文御武”,其实这是说给当前时代的文官集团听的——包括实学派内部。至于真实含义,高务实只对刘馨说过,连黄芷汀都不清楚。
“两把剑指陆海两军;古书卷指中华文明。”
不管书剑旗的含义究竟是什么,至少有一点是很确定的,所有人在面对书剑旗的时候都应该明白:书剑旗出现在对面,意味着京华的强大武力威胁已经直指自己的脑门。
辽东人,无论汉人、女真人亦或蒙古人,对书剑旗的了解都很深刻。无论是辽南之战打出的兵威,还是“全辽舟车,九出京华”的豪富,都意味着京华的强大实力。
此刻,哪怕高逸民只带来了三百骑兵,甚至连炮都没拖来一尊,但书剑旗给予赫图阿拉的威慑,甚至不逊于曹簠、戚金、麻承勋三部的近万大军。
明军虽强,始终受限于军饷,而京华……没有人觉得它会缺钱。惹毛了明军未必会死,惹毛了京华却一定不能活!这已经是辽东女真各部都心知肚明的事。
没有任何一部敢说自己不需要与外人进行贸易,贸易的最终对象则一定只能是大明。京华在辽东控制着贸易物流,除了李成梁还能仗着多年打拼的家业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其他任何商家、商人都离不开京华。
否则,且不说如何面对京华可能的打压,即便只是陡然提高的贸易成本,也足以让他们屈服——别人成本比你低,你这买卖还怎么做?
在“全辽舟车,九出京华”的情况下,京华的水运贸易成本吊打任何陆运。你不用水运,物流成本就要翻三倍以上,这买卖还能做个屁!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能垄断某一产品,全辽只有你独家经营,那倒是可以无视同行竞争——因为没有同行。否则的话就都得看京华的眼色行事。
努尔哈赤原本是打着垄断人参贸易主意做事的,但目前显然还差得远,朝鲜、董鄂部、长白山诸部等都是人参出产地。
其中朝鲜有单独的贸易线,是跨鸭绿江而入辽南的那条线;董鄂部可以在宽甸等地贸易;长白山诸部及海西乌拉、辉发等部,则是通过叶赫的商队收购来卖参。这都不是努尔哈赤现在控制得住的。
与此同时,这女真各部所需的很多物资却万万离不开京华。比如说最简单而不可或缺的盐,在高务实对辽东盐场进行改制之后,就有且仅有辽南盐场一处来源了——本来朝鲜也产盐,可惜朝鲜制盐水平不行,其盐不仅质量差,价格还高,买朝鲜盐远不如买辽南盐。
而铁器也是一样,京华的农具、铁锅之类生活铁器也是辽东的硬通货,现在哪怕是民间铁匠,也要找京华买原材料。
如果说京华在南疆的垄断有操控政权的关系,那么它在辽东的盐铁垄断,则基本属于商业资本碾压式的。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当然也有皇权的关系。
比如辽东盐场,皇帝陛下就因为原卫所盐场理论上是皇帝所有,故而改制之后便由此占着干股。错非是当初的辽东盐场实在弊端百出,朝廷为此头疼得要命,否则高务实与皇帝的联合经营怕是要被言官们喷出翔。
但当这些事都尘埃落定,京华的特殊地位也就树立起来了。背后站着皇帝,下面的商人还能怎样?辽东又不是江南,底下的所谓“商人阶层”根本没有发言权,最有发言权的搞不好要算李成梁,可李成梁自己也属于官商性质,何况还是个武将——武将可不比文官,断然是不敢喷皇帝的。
寻常女真人当然搞不懂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但努尔哈赤显然不是寻常女真人,他是在李成梁麾下干过几年的,对这些事情的理解可不少。
因此,当书剑旗出现在赫图阿拉城外时,努尔哈赤当场凉了半截腰,怔怔地呆立无言,面如死灰。
有那么一瞬间,努尔哈赤甚至怀疑高务实是不是打算彻底拿下建州,把建州作为大明——或者京华——的人参种植基地来用。
原本面无表情陪同他视察防务的舒尔哈齐见了书剑旗也是目瞪口呆,胡乱转动的眼珠说明他也六神无主,搞不清出了什么意外情况。
京华为什么忽然来插一手?攻打建州是官方行为啊,而且这场仗也不是建州犯边,京华的利益并不受损,他们来干嘛?
努尔哈赤也注意道舒尔哈齐的神色,见自己这位亲兄弟也是一副错愕非常的模样,反倒是暗地里松了口气。他就担心书剑旗的出现是舒尔哈齐勾结京华搞出来的幺蛾子,现在看来倒是不像,似乎舒尔哈齐也不明所以。
“窦,我们近来与京华可有什么争分或是冲突?”眉头深皱的努尔哈赤低声问道。
舒尔哈齐摇了摇头:“我还想问阿浑你呢。我部实力不济,哪敢和京华冲突?何况京华做买卖一贯明码实价,卖的东西虽然贵点,但收参什么的,价格还算公道,也不玩秤杆上的把戏,我部与他们哪能有什么冲突?”
努尔哈赤也摇头,道:“我这边与京华也没有买卖上的冲突,而且近来给他们的货都是上品。我看这件事不是由此而起,我怀疑他们是要拿下建州,自行垄断人参买卖。”
舒尔哈齐一脸诧异:“自行垄断人参买卖?阿浑,这话我可不同意,他们现在也垄断人参买卖啊……不管是咱们还是叶赫,亦或者哈达、董鄂等部,甚至就算朝鲜,谁还能绕开京华?也就李大爷能在铁岭、宽甸等地保留着一些私市,从私市中搞到一些,其他不都是京华控制的?他们还要怎么垄断!”
他顿了一顿,不等努尔哈赤质疑,继续道:“何况采参这事不比寻常,京华人手虽多,却无采参经验,我不相信他们会让汉人去老林里挖参。”
努尔哈赤目光飘忽,沉默片刻,忽然道:“他们未必要自己去挖,只要设定收购的价格,自然会有人去的。”
舒尔哈齐心中一惊,小声道:“阿浑的意思,是说京华打算取代我们这些人?”
“有何不可?”努尔哈赤斜睨了他一眼:“如果没有了我们这些人,京华的收购价格能够明显下降,而即便降低之后的价格,对于诸申(普通女真人)而言也高于我们对他们的给赏。”
舒尔哈齐有些不安起来,又似自言自语,又似质问努尔哈赤:“怎么会这样呢?没道理啊,京华这样做,就不怕建州皆反,闹到辽东不得安宁?”
努尔哈赤沉沉地道:“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有用,科罗玛法当年何等声势,明人不也说杀就杀了?我看明人就是恨不得我建州永远群龙无首,这样才方便他们欺压。”
科罗玛法,是满语中外公的意思,努尔哈赤这里当然是指王杲。
舒尔哈齐听了这话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怔怔地盯着赫图阿拉城外明军大营那边的书剑旗,喃喃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建州才有多少人丁,怎么可能反抗大明?”
建州有多少人丁?这个问题高务实当初也很好奇,所以他出任辽抚之后还真了解了一下。
之前说过,建州女真作为女真的三大部之一,成员主要为元代建立于松花江流域的胡里改、斡朵怜、托温三万户府管辖下的女真人。他们大概是在元明交替之际开始南迁,其中胡里改部的女真人在酋长阿哈出的带领下,迁徙到了辉发河上游的凤州,到他孙子李满住时,又继续南迁到了浑河流域。
另外,斡朵怜部的女真人,则在酋长猛哥帖木儿带领下,迁徙到了今朝鲜北境,后来因不愿归顺李成桂建立的朝鲜王朝,被迫又迁徙到了浑江一带,投奔了已经在那里居住的胡里改部。
还有一种说法是,阿哈出接受了明朝的建州卫官之后,主动派人去招揽的猛哥帖木儿。
总之不管怎么说,猛哥帖木儿是在公元1406年接受了明朝的建州卫都指挥使一职的,迁往凤州的时间则大概是在公元1411年。大概也就是在同年,建州卫被明朝给拆分为了两部,猛哥帖木儿被改任为了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这就是日后建州女真的雏形。
在凤州的这段时间里,明朝和建州女真的关系是非常友好的,猛哥帖木儿对明朝也是恭顺的。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到了公元1435年,明朝对北方政策从进攻开始转为了收缩防御,其代表性事件就是撤销了奴儿干都指挥使司。
而在此之前的公元1433年,猛哥帖木儿和他的长子阿古就死于了和七姓兀狄哈人的战斗中,其部众也因战败,从上千户锐减为了五百户。
建州女真在这场战斗中之所以会失败,主要原因就在于明朝和朝鲜军队的介入,据《朝鲜世宗实录》的记载,仅朝鲜军队就杀害了五百多名女真人,使得建州女真“流离四散,其余存者无几。”
建州左卫争印事件后,经过明朝的调解,将建州又重新分成了三卫,董山执左卫印,凡察领右卫,李满住仍居建州卫。这样的调解固然有建州内部斗争的原因,但同时也可以看出,大明为了防止女真强大而采取的分而治之策略。
这三人中,董山最为厉害,很快就将左卫发展成了三卫中实力最强大的一支,于是他毫无意外的膨胀了,出现了犯边等行为,结果引起了大明的猜忌,于是趁着他来边市贡马的机会将其擒杀。
同年九月,明军又联络了朝鲜军队,向建州左卫发动了突然袭击,杀死了女真人数千名,并将其多年的积蓄洗劫一空。在这场战争中,毗邻的建州卫也未能幸免,李满住和他的长子古纳哈也一同被杀。
这是建州女真第三次遭到大明和朝鲜的联合清洗,前两次发生在公元1433年和公元1467年。随后,明朝和朝鲜又在公元1478年和1479年,连续两次围剿了建州女真,对该地区进行了毁灭性的破坏,以确保该地女真人对大明保持敬畏,不要动不动就以为翅膀硬了,犯边掠夺。
在这前后长达四十五年的时间里,针对建州女真的五次清洗,使得这个地区的女真人口大幅减少。据《世宗实录》中的记载,公元1552年也即嘉靖三十一年时,大明朝臣在谈论东北边事的时候说,建州女真“至今五、六十年未反侧”。
这可以看出,经过这五次清洗,建州女真人口锐减,的确使边境保持了安靖,而建州女真的人口则一直到嘉靖、隆庆年间才得以逐渐恢复。
但不要以为这个恢复有多厉害,实际上就在嘉靖三十一年时,建州三卫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而已,其壮丁最多不过两三千人。
到了王杲时期,建州女真又开始坚挺起来了,当然更关键的是王杲事实上统一建州三部的局面,导致原先未能纳入统计的女真人也被纳入进来,于是人口逐渐增多,估计约有六万到八万左右。
然而王杲又膨胀了,被李成梁两次古勒寨之战一打,建州女真又损失了两万余人,事实上努尔哈赤如今统治的人口大致也就五万多,最多六万左右。
五六万多人口,生生被他整合出七八千军队,由此也可以看出两件事。一是牛录制度全民皆兵的优势特点,二是人参贸易利润之丰裕。
但寻常的建州女真人对大明仍是畏惧的,屡次被大明清洗所造成的恐惧并不容易消退,可以说除了努尔哈赤本人,以下从舒尔哈齐至努尔哈赤诸将,没有谁觉得他们真能反抗得了大明。
听完舒尔哈齐的话,努尔哈赤长出一口浊气,看着这位同胞弟弟,道:“窦,当年你我兄弟一起读过汉人的书,有句话不知道你可有什么体悟。”
舒尔哈齐随口问道:“什么话?”
“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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