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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召对结束之后,高务实在殿外叫住周咏,问他从哪找来沈惟敬这么一号人物,周咏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说是经锦衣卫内的熟人介绍。高务实一听便知其中有些不便细说的内情,想着这已经不是关键,便也不再多问,反而问起周咏有没有见过此人,观感如何。
周咏笑道:“老油条一个,颇有些绍兴师爷的样子,让这样的人去糊弄糊弄倭人,我看大抵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错。”说着便又将他日前召见沈惟敬的情况大致叙述了一下。
当时周咏问沈惟敬凭何自荐,沈惟敬答道:“大司马在上,在下曾在胡制台帐下效力,对倭寇多有了解。当然,若论兵法精要,在下自不敢在大司马面前班门弄斧。
大司马,在下虽无功名,但却有报国之心,听闻大司马有意寻些了解倭国语言、内情之人,甚至或需出使朝鲜,因此特来自荐。”
周咏当然也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便先行试探沈惟敬,笑问道:“朝鲜远在千里之外,倭寇横行,朝不保夕,你若为使者,进入朝鲜后仅有少数卫兵相随,可谓十分危险,恐有杀身之祸,你可有胆量?”
沈惟敬傲然道:“在下自寒窗苦读始,常年山中采药、市井流离、军前效力、来往海外,走南闯北近五十年矣,所遇艰险早已不可胜数。还请大司马放心,若能为国效力,在下最不缺的便是胆色,此去朝鲜定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若完成使命,朝廷有何封赏?”
周咏不觉笑道:“你倒是商人本色,时刻不忘计算成本得失。说到封赏么,成功完成此次出使任务者,朝廷将赏银一万两,任锦衣卫世袭千户,赐宅置地安享富贵,青史留名。”
别看高务实一个人都已经因功恩荫了高家一大堆的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千户等官,实际上“世袭锦衣卫千户”在大明朝可不是开玩笑的。套用后世的一个说法,这就是真正的“阶层跃升”,虽然比不得不能世袭的文官,但胜在地位稳固、皇粮永在,完全不是寻常人可比。
沈惟敬听罢果然动容,立刻起身立誓:“大司马明鉴,此次出使任务非我莫属,定能完成朝廷使命,请大司马放心用我!”
周咏却还没立刻答应,而是又道:“此次出使,目的在于拖延时日,大军筹备尚需数月之期,在此期间若倭寇夺占义州则朝鲜灭亡,而朝廷也颜面无存。
因此,你此次前去首在稳住倭寇,使其停战,但绝不可有损大明天威,同时也要安抚朝鲜君臣,让他们知道天兵即将抵达,复国指日可待……你计划如何着手?”
沈惟敬果然有几把刷子,几乎没有多想便开口答道:“朝鲜为我大明藩邦,陡然遭此大难,盼望上国救援犹如久旱而盼甘霖,因此在下此去欲先行拜访朝鲜王,向其传达朝廷殷殷关怀之情。
再讲些‘百万天兵将至’之语,以鼓舞朝鲜士气,也能使朝鲜在之后万一的战斗中能有所坚持,不至于如此前一般一触即溃。
至于倭寇,依在下所见,倭寇所求者无非土地财货,其实便是讨要名利封赏。如今朝鲜已被夺占,但倭寇对我大明深有顾忌,若使其有所期望,以为可不费兵卒而得到名利,如此必将心动。
再然后再加以威吓,反复就细节相商,显得慎重而又有诚意,如此倭寇必深信不疑。如此一来二去,拖延之计便能奏效,不过其中细节应对却只能临机应变,难以事先描述。”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周咏听后较为满意,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高务实听完也觉得沈惟敬这些说法基本算是切中肯綮,便也同意了周咏的判断,不过他提醒周咏说沈惟敬功名之心太强,用则用矣,不可全信,周咏表示明白。
于是周咏回到兵部便立刻下令,沈惟敬挂游击将军衔,先等朝廷完成出使筹备事宜,准备妥当便送其入朝。
有了高务实的支持,出使准备十分顺利,毕竟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嘛——钱不必说,人其实就是指出使时的护卫兵力,一般这种时候带小股兵力出使,大家都是不乐意派人的,因为九死一生。
然而高务实开口就不同了,京营虽然因为禁卫军只管作战,不便外派护送使臣,但靖难勋贵们跟高务实是什么交情,一听是他的意思,二话不说纷纷凑人,各自出了一些家丁,给沈惟敬当场凑足了五百精锐骑兵,逼格可谓拉满。
沈惟敬自己也大吃一惊,他好歹也是在胡宗宪帐下混过的,五百骑兵家丁是什么概念他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么说吧,在南方战场上,这五百家丁摆在合适的战场,完全可以一举击溃上万卫所步兵。
这么一比较,“沈游击”不禁耳红心跳,只觉得自己终于受到了重视,下定决心要把朝廷这次的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随即,游击将军沈惟敬受兵部尚书周咏之命为大明使者,率护卫随从五百骑渡过鸭绿江抵达义州。朝鲜王李昖听闻消息喜形于色,立即布置迎接。
双方相见,李昖本打算先上前行礼,却发现沈惟敬一行没有天子旌节,这就不免让他有些犯难,走出两步之后楞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沈惟敬是个会来事的,己方没有天子旌节意味着不是代表大明皇帝的正式天使,自然就不具备让人家堂堂藩国国王先行礼的资格,于是主动上前先行施礼,道:“奉大明内阁、兵部命,大明使节、游击将军沈惟敬参见朝鲜王殿下。”
朝鲜王这才知道为何沈惟敬没有天子旌节,原来他是代表大明内阁和兵部来的,这就说得过去了。不过这倒也好,大明的内阁本来就是除皇帝本人外最高的权力机构,兵部又是负责军务战事的,奉内阁和兵部之命而来的使节没准比皇帝钦使来得更合适。
李昖心中转过弯来,立刻上前紧握沈惟敬的双手,连声谢道:“终于盼来天使驾临,寡人心中早已念念许久。天使,祖承训总兵日夜守护,寡人感动不已,今日天使又领雄兵前来助朝鲜收复失地,寡人及全体朝鲜百姓都将世代铭记上国的大恩大德。”
沈惟敬好容易抽出手来,拱手谢道:“殿下言重了,大明与朝鲜二百年君臣之国,朝鲜有难,大明怎会见死不救?皇上时刻记挂朝鲜安危,因此特令我前来先行布置此事。”
李昖听得感动不已,忙道:“皇帝陛下天恩浩荡,寡人无地自容,此番但凡上使有所需要,寡人定当全力满足,只是不知您所带天兵现在何处?啊,天使勿要见怪,您身后这些天兵虽然一看便是以一敌十之精锐,但毕竟人数略少了些……”
沈惟敬一脸纳闷,仿佛不知朝鲜王所说何意,语带疑惑:“殿下此言何意?本使此来只有随从五百,他们的任务不过是护卫本使罢了,并非来朝鲜作战。”
朝鲜王及朝鲜众臣一听沈惟敬虽然领了五百兵,却并不是来帮他们打倭军的,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却不料沈惟敬忽然仰天大笑数声,然后大包大揽地摆手道:“殿下勿忧,天兵百万即将降临,定教倭寇有来无回!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当亲赴平壤申斥倭寇,明言大义,告之死期,倭寇如愿就地请降、退出朝鲜,如今倒也为时不晚罢了。”
朝鲜王面露苦色,劝道:“上使有所不知,那倭寇极为残暴狡黠,您眼下若去平壤,只恐凶多吉少,倒不如向皇上请旨,回头领大军前来,这样方能确保无恙啊。”
沈惟敬听后摆手笑道:“殿下多虑了,想那百万天兵从集结到出发,怎么着也需数月调动,这种事焦急不得。纵然如我朝高阁老那般天纵英豪,为了调动百万大军讨平蒙古,也是年前准备、年后用兵的,如今来朝鲜又岂能例外?
不过殿下可以放心,我身为天朝使节,只要去到平壤,天威所至必令四夷宾服,想那倭寇不过跳梁小丑,又岂敢加害于本使?更何况本使深通兵法,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殿下放心,本使自有分寸。”
朝鲜王急切希望明朝援军立刻就能出现在眼前,不免心中焦躁:“不可不可!不管天兵百万如何,眼下我国已危如累卵,可等不得数月之期啊!还请上使向皇上请旨,也不需百万,但能先拨数万,甚至数千也好,总之要立刻发兵、驱逐倭寇,刻不容缓!”
沈惟敬顿时面色不悦,冷冷地道:“殿下失态了!殿下,你无权对本使发号施令!如何作战,朝廷自有部署,无须朝鲜多言——朝鲜只需听令行事即可。失国弃民之王,有何颜面在本使面前反对朝廷安排,请自重!”
此言一出,朝鲜众臣无不震惊,甚至一时都没人反应过来该说点什么。朝鲜王更是哽咽难言,被沈惟敬刺激之下,一时气血上涌,险些昏倒。
柳成龙见状,连忙上前怒斥沈惟敬:“放肆!怎能在此肆意羞辱一国之君,大明与朝鲜应同心协力共逐倭寇,你身为使节,怎如此不懂礼数!”
沈惟敬斜睨了他一眼,随即漫不经心地问其姓名。待知其为柳成龙后,沈惟敬冷笑数声,道:“啊,柳成龙么,本使听说过,是负责大明兵将伙食的大臣。好啊,好得很,大明此番相援乃是因宗藩之义,你等自当感恩戴德。
如今朝鲜几乎全境沦陷,只得依靠天朝才能复国,因此不应再对朝廷之策有任何质疑,本使也希望朝鲜君臣能明白此意,感怀皇上天恩,愿意全力协助尔等。而你这小邦臣子更是无需多言,本使但有吩咐,你照办便是。哦,对了,本使的伙食也请你多加费心了。”
柳成龙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答道:“大明使节的衣食住行朝鲜自会妥善照料,但不知您是否付得起这些花销?”
沈惟敬眉头一扬,寒声道:“我来之前,高阁老曾耳提面命……呵,我朝高阁老何等威名,尔等应当无人不晓吧?今日不说其他,便说花销——高阁老若是有意,买下整个朝鲜有何难哉!只是不知若他肯付,尔等可敢收么?”
沈惟敬与柳成龙寒光对视,却吓到了旁边的朝鲜王李昖。高务实的威名在朝鲜完全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都不必说其他的,只说朝鲜当初可是每年都要和安南争一争谁才是大明“天下第一藩国”的,结果安南当时得罪了高务实,那可是说没就没了啊!
李昖连忙伸手虚拦,但他可不敢说沈惟敬了,因此口中急切只针对柳成龙,道:“府院君,你怎能对上使如此无礼,还不赶快退下!”柳成龙敢对沈惟敬说不,却没法对李昖说不,只能怏怏退下,而沈惟敬面上更显傲然。
随后,朝鲜王邀沈惟敬进王宫行在歇息。沈惟敬想与朝鲜王单独议事,便请朝鲜众臣回避,朝鲜众臣再次惊讶不已,左议政伊斗寿忍不住问道:“既是商议国家大事,朝廷大臣怎能不在场?”
沈惟敬淡淡回答,道:“众臣无力可助,也无策可听,留之何益?”朝鲜众臣皆深感羞辱,正欲出言反击,再次被朝鲜王阻止。李昖同意沈惟敬所请,与沈惟敬单独议事。
殿内,朝鲜王向沈惟敬询问眼下如何考虑,沈惟敬答道:“首先要先和驻扎在平壤的倭军将领相见交涉。”
李昖疑惑道:“天使身边只有五百护卫,寡人实在担心天使安全,而且天使准备与倭寇如何谈判?”
沈惟敬回答说,此乃绝密内容,严禁外泄。朝鲜王不禁皱眉,道:“寡人乃朝鲜国王,谈判内容难道连寡人也不能先行告知?”
沈惟敬果然一视同仁,答道:“没错,殿下也不例外,所以请殿下与本使约定,本使与倭军将领达成共识后,殿下及朝鲜必须听从本使意见。”
这就太过分了,连李昖都忍不住不悦道:“连谈判内容都不能事先得知,却还必须听从,这要求实在是太无礼了些!”
谁料沈惟敬根本不吃这套,正色道:“殿下,本使是受皇上、内阁和兵部重托之人,代表大明行使谈判全权。所以殿下您是不愿听从天朝之意么?”
这帽子太大了,沈惟敬料到朝鲜王断不敢戴。
果然,李昖吓得连连否认,沈惟敬便再请道:“既然并非不愿听从天朝之命,那就请在本使归来后听从本使的意见。”
沈惟敬见朝鲜王仍多有不愿,又难得地放温和了些,劝道:“殿下,天朝极重宗藩之义,否则也不会调动大军、即刻来援了,所以本使又怎会做出对朝鲜有害之事?本使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和朝鲜的安危,请您对本使务必信任。”
朝鲜王李昖也不知道是被说服了,还是形势比人强,实在迫于无奈,反正说到最后还是同意了。
沈惟敬见朝鲜王已经同意,便又补充道:“您的臣子们必定有人阻拦本使,请您一定要拦住,本使将会在去平壤的途中再次向您确认。”
这话有点新鲜,朝鲜王便问如何确认?沈惟敬回答得毫不客气,就四个字:阻拦者斩。
朝鲜王惊讶之极,不肯答应,沈惟敬便道:“哦,那既然如此,本使在此也无事可做了,不如返回朝廷,向皇上和高阁老复命。”
李昖又吃了一惊,连忙拦住,甚至惊到起身。可是事已至此,不答应就没法谈了,只好再次答应沈惟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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