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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5章 小侯爷(二)12K,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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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些高家宗亲算什么?总不能咱们反而成了外人吧!”

    高樟这番质问,让高孟男有些语塞。并不是高孟男也同意这样的话,而是道理他虽然都懂,但要说服这些小辈们却很难。

    高务实开创的这般局面,历史上找不出一个模子来——他一边在朝廷做着事实上的宰相,一边却又掌控着本朝之外的数个“藩国”,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他又不是志怪中那些有大神通者,能够身外化身,既然在朝廷为相,那手里的“藩国”自然就只能交给亲信之人代为掌握,此乃人之常情。只是,历史上即便有类似局面,这“亲信”之人也无非是自家兄弟,或是多年旧属,哪有交给妻妾打理的道理?

    如果非要做比,那么高樟将黄芷汀比作吕后,恐怕就还真有几分相似了……不,不对,高樟刚才的话里并非只把黄芷汀比作吕后,他说的是“二位婶娘”,说的是黄芷汀与刘馨联手。

    一个黄芷汀不足以为吕后,必须是她与刘馨联手,这样才能与吕后相似。

    华夏大地数千年的历史,掌握大权的女人出现了不止一个两个,甚至还有武瞾那样一位女帝存在,可为什么高樟提到的是吕后,而高孟男此时也产生了类似的警觉?

    为什么是吕后?又为什么要黄芷汀与刘馨联合,才能是“吕后”?

    在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中,多数后人脑子里能够留下的太后的名字,加起来恐怕也超不过十个,这还得算上电视剧的各种贡献。比如说芈月宣太后和光绪的“亲爸爸”老佛爷,当然还有前面提到的武瞾——人家登基前也是先做了太后的。

    能让人记得住而且愿意称赞的太后,在中国历史中并不算多,原因是能干好这活的太后太少了,干砸了的倒有的是,而且太后们往往只要有一点儿干的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就会出现“一胖毁所有”的效果。

    这个世界到底已经是父系氏族社会了,必然有很多地方对女性不宽容,就更别提女政治家了。反过来说,如果停留在母系氏族社会,男人的地位也显然是低下的,做错了事同样不会被宽容。

    为什么特别强调女“政治家”不好当?因为女人当政容易挨骂这事儿,不仅仅是因为世人眼光的不宽容,也是因为女性面对政治这种东西,其实本就带着很大的先天劣势。

    政治这东西,比较考验理性思维和平衡利益的能力,而众所周知的是,女性天生偏感性,相较而言更容易“跟着感觉走”,而不是冷静地分析利弊,冷酷地只看利弊。

    这并非偏见或者歧视,只是天性而已。就如同小男孩你不教他,他也会钟爱刀枪大炮飞机坦克这类玩具,而小女孩你不教她,她也会钟爱玩偶布娃娃和各种亮晶晶的玩具。

    这就是天性,没有好坏对错,没有高下贵贱,也不必举几个特例出来反驳。这里说的是整个人类种族繁衍发展中表现出来的天然趋向性。

    政治这个玩意儿,任何时刻都不能由着性子来,你得仔细评估多方力量,了解各个利益集团的关注点,满足上中下社会三个人群的基本诉求,然后找到利益分配的最佳——或者说最能凑合的模式等等。

    作为一个政治家,就要像机器猫一样,总能在关键时刻变出来一些东西来满足各方面的利益——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来实现。古往今来,政治家往往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在存量中搞重新分配,要么搞开辟新航道,发现新的利益增长点,用这些增长去满足必须满足的利益群体。

    比如高务实的种种改革,说穿了就是以后者为主、前者为辅。先打通新航道,开辟新的利益增长点,然后借着这些到手的利益去诱导旧航道上的利益集团,让他们稍微退出一些旧航道上的份额,集中资源去跟随新航道。此时,高务实再将旧航道上让出来的份额分配给底层民众,缓和社会矛盾。

    然而历史上大部分的政治家没有高务实这种穿越者才有的先天条件,他们往往很难找到什么新航道,只能选择重新分配利益。这时候,他们就只能牺牲掉一些可以被牺牲的群体,去安抚住所有不能得罪的集团。什么时候要妥协,什么时候要强硬,什么时候必须演戏,这都是贯穿一个政治家一生的课题。

    不要认为皇上就可以想怎样便怎样,有这种想法并且付诸实践的皇帝是必定干不长的,要么造反被杀,要么意外身故……反正总有一条适合你。掌握最大的权利往往也意味着面临最大的反噬,你坚持要为所欲为,那没两天刀就架脖子上了,代表人物就是被霍光废掉的傻缺刘贺。这厮从上位到被废,前前后后不过27天。

    所以一个主事之人,尤其是做最高决策者,是一个脑子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醒,同时勤于算计、精于算计的人。但是,脑子始终要清醒、要理性,是非常难的。因为人毕竟是人,并不是机器,总会有自己的好恶与需求,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诱惑和影响。

    这个活儿,更倾向于理性的男人往往都干不好,更别提本就不以理性见长、情感容易过量充沛的女人了。中国历史上从秦始皇称帝到袁世凯窃国,一共494个皇帝,但真正算得上有道明君的,你闭着眼睛随便数数,没几下也就数完了。

    不过,面对这么一份绝大多数人干不好的工作,刘邦的妻子吕雉却做得相当不错。整个汉初,由于刘邦本人的流氓化领导以及帝制磨合期的特殊环境,导致刘邦死后的政局并不稳定。虽然异姓王都被扫干净了,但还有一帮老功臣呢!

    一大堆的功臣宿将,过去都是和老皇帝喝酒扯淡拍屁股打哈哈的主,这群人绝大多数不是生来贵胄,他们光是“如何给皇帝磕头”就学了很多年。就这么一帮人,他们服不服你,你镇不镇得住,对于大汉这个年轻的政权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刘邦总是喊着:“老子这份天下是马上打下来的!”是啊,的确如此,可是这种话说起来虽然特别过瘾,但对别人也会起到示范效果——对啊,你当初不就是个街道居委会主任嘛!你既然可以打,那没准我也能呢?哦,你确实很厉害,各种洪福齐天,可是你儿子就不一定也这么蒙天所眷了啊!

    于是这就牵扯上了刘邦的接班人问题。对于这一点,史书中比较热闹,各种篇幅的“换太子”描写有很多,但实际上即便刘邦非常想这么干,但当他真正想要落实时,却并没有什么选择。因为他只要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过早驾崩,他就会明白在他死后,只有他的正妻吕后,或者说以吕后为首的吕家,才有这么大的分量能够镇的住他刘家的江山。

    可是问题在于,吕家的这兄妹几个太厉害了,以至于成为了困扰刘邦人生最后几年的头疼事。人生岂能尽如意,吕后从刘邦创业的那一天就将自己定位成了老板娘、贤内助、大政委,而以吕后哥哥吕泽为首的吕家集团,则是刘邦定鼎天下中一个无法忽视的大分量因素。

    可以说,因为夫妻年龄差距问题,以及男性平均寿命本就一贯不如女性的原因,刘邦纵有千般无奈,最终还是只能托孤给自己这位媳妇儿。

    你办事,我放心,你看着来吧。

    刘邦一辈子最大的优势就是识人用人,吕后无论从能力还是立场,还是能让他放心的。

    吕后的本命叫吕雉,吕太公当年相中刘邦后,为了表达自己对多年都没有看到过的奇葩面相的喜爱之情,将自己的亲女儿送了出去,认为自己不平凡的女儿终于找到了正主。吕雉也由此开始了不平凡的一生。

    然而所谓不平凡,就是上半辈子劳身,下半辈子劳心。她人生的前半段,并没有像自己老爹说的那样,显露出什么大富大贵的模样。日子一天一天过,美女变成老太婆,吕后望穿了秋水却依然没有看到什么转机的可能,都别说富贵了,简直是被当成了男人使。

    由于刘亭长经常满世界浪荡,又不干活,挣的那俩钱还不够他自己败的,所以吕后只能一手事生产,一手带儿女,亲自带着孩子们下地干活。

    然而吕太公的家教相当到位,因为即便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吕雉依然日日夜夜为家操劳,帮衬刘邦,无怨无悔。必须对吕太公表达敬佩,因为他教养出了一个相夫教子、贤惠持重、任劳任怨的好女儿。

    受了半辈子累的吕雉在刘邦年近五十、黄土都埋到脖子的时候,又迎来了人生下限的新挑战。由于刘邦私放了囚犯,逃入了芒砀山。他自己倒是跑了,吕雉却因此被抓进了大牢。人在牢狱之中往往是没有什么尊严的,就像后来周勃被文帝摆布得毫无抵抗之力,从大牢出来后感慨的那样:“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男人尤此,女人更甚。在牢狱之中,可能会受到很多不堪的侮辱。吕雉在大牢里必然也受了不少苦。但是,好在刘邦有个好哥们叫任敖,当时也在监狱中当差,有一次任敖看见自己的同事在虐待吕雉,一怒之下打伤了那个狱卒,并高调宣称:这个女人今后谁也不能再碰!

    这份情,吕雉是很感恩的,后来她掌权,将当初的这位恩公任命为了御史大夫,算是为当年急公好义的这份情谊开了一张大支票。

    说回牢狱之中的吕雉,没多久之后天下大乱,她被放了出来。按理说被连累成这样,就算是个泥人儿也该有火了,但她不仅没有恼怒刘邦牵连自己,反而经常去芒砀山中给混成为了原始人的刘邦送吃的、送穿的,回去之后还经常为自家男人做广告宣传。

    她告诉沛县父老,是因为我家老头儿脑袋上总顶着云彩,所以我才能在那原始森林中找到他。其实刘邦的很多广告宣传,都是自家政委吕雉一手操作出来的杰作。

    是啊!不是自家的男人,谁会去这么精心寻找他的优点呢?不是把这个男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又怎么会如此无怨无悔的付出呢?不是将自己的一生和这个男人绑在一块儿,又怎么会一找机会就往自家男人脸上贴金呢?

    吕雉是一个好妻子、好贤内助,这一点刘邦是知道的。事实上,刘邦这辈子掏心窝子商量的对象就两个,一个是张良,一个就是吕雉。

    多年的坎坷与风霜让吕雉渐渐通达人性,在不断的摔打与跌倒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好挂在嘴边。感恩的,会心中有数;不感恩的,说再多也没用,反而会惹人厌烦。

    这么多年来,直到刘邦驾崩,吕雉从来没有嚷嚷过自己当初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哪怕是刘邦后来准备换太子时,吕雉也从没有提到过自己当年咬牙流泪忍过来的岁月。她明白,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想保住自己儿子的地位,还得靠自己。

    作为一个妻子,吕雉必然是委屈的,从开始到最后,这一点从未改变过。前半生跟着刘邦尽受苦了,好容易天下大乱,刘邦提着脑袋造反,终于混出来了。然而他在汉中当汉王时,没有派人回来接吕雉;打破项羽老家醉生梦死时,没有找吕雉;直到被项羽的反击打得屁滚尿流时,才想起来接自己这位结发妻子。

    啊,你特么早干嘛去了?风光时你把她忘到九霄云外,等到大事不妙你想起她来了?只能说以刘邦这品行,放在二十一世纪保准能被喷上热搜第一。

    这一次,吕雉和刘太公被项羽抓走了,而且这一抓就是三年。直到荥阳和谈,吕后才被放了回来,但回到自家男人身边时,刘邦早已宠妃成云,其中最受宠的那个,叫戚夫人。

    时光如流水,而女人的好时光,早已经过去了。此时的吕后,也已经快四十岁了。她明白,自家男人的心,是再也拽不回来了,但她依旧展现了她一如既往的坚强:我还有一双儿女,还有这份家业可以经营。

    老爹当初的预言实现了,虽然经历了如此长的时间,而且自家男人打下了天底下最大的一份家业,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但对于吕雉而言,或许这与以前也没多大不同,她的工作仍然是帮刘邦操持这份家业。

    吕雉虽然是个女人,但却将自己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到了跟随刘邦打天下的这帮功臣宿将当中,这在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后中都是唯一的。即使是朱元璋的马皇后,与吕雉也并不相同——马皇后的影响力主要针对朱元璋本人,而对于朱元璋的部下、臣子,她虽然也有一些影响力,但这种影响力却远不如吕雉。

    她们二人的差距在于,马皇后的影响力主要来源于她的身份和人格魅力,而吕雉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实力、有手腕、有决心。

    吕雉杀韩信,剁彭越,手段狠辣。杀韩信时,她心思缜密,先扣了萧何——或者说萧何主动投诚,选边站到了她这一边;杀彭越时,是彭越自个儿哭着求着主动送上门来的。毫无疑问,如果她没有足够的影响力与政治筹码,彭越不会蠢到把她当做能救自己一命的人。

    戚夫人自恃得宠,总希望自己的儿子赵王刘如意能够继承皇位,没事就跟刘邦哭。史书中记载,甚至达到了“日夜啼泣”的地步。她的这种办法,就特别符合一些刻板的弱智宠妃印象,她们总认为跟自己男人哭闹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女人不是孩子,会哭并不意味着就有奶吃。男人对襁褓中的孩子有较高的容忍度,是因为男人知道话都不会说的孩子根本不懂事,跟孩子讲道理是自己脑抽,但由于是自己的孩子,不给吃的不行,因为孩子自己还不会觅食。

    而女人不同,你是个成年人,是他认为应该懂事的了,所以对他提要求时,一定要让他知道,他还能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尤其你戚夫人所面对的还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流氓。你戚夫人,能指望刘邦还能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呢?

    以色娱人,终有衰时。何况以刘邦那种流氓习性,他甚至可能根本不在意能否得到你的心啊!我是皇帝,你反正必须侍奉我,我着什么急?

    不过即便戚夫人不作,刘邦也是真有换太子想法的。这有两个原因,一个小原因是太子刘盈性格柔弱,子不类父。而另一个大原因则是,吕家的势力实在太特么大了。

    先说第一个,接班人的性格问题。他刘邦自己豪气干云,兴之所至可以斩大蛇,也可以把读书人帽子扔地上撒尿,还可以回老家泪流满面的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可这个儿子却太不像个性情中人了,简直不像老子的种!

    刘邦认为,自己的这个嫡子实在是太没出息,子不类父,怎么看怎么碍眼!但刘邦在看着太子就皱眉时,却忽略了自己就是儿子性格柔弱的始作俑者。

    从小,刘盈这孩子就没怎么得到过父爱,因为刘邦总是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几岁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成通缉犯了。在一场兵荒马乱中,他和姐姐看到了父亲,兴奋得大喊大叫,幸福地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然而在自己屁股还没有坐稳时,他就和姐姐一起被踹下了车。

    夏侯婴叔叔将他们救了回来,但自己的老爹又再次将他们踹下了车。刘盈拍着满身的泥土,从老爹凶狠的眼神和不停地咒骂中,他听清楚了,原来是怕他和姐姐拖累了老爹逃跑。

    父亲不应该是孩子们的最坚强的盾牌吗?

    在不解与惶恐之中,好在有夏侯婴叔叔顶着凶神恶煞的老爹将他们救了出来,但后来他又知道了一件事,一直陪伴他的娘亲被抓走了。

    母子这一别,就是三年多。刘盈在青少年阶段缺乏父爱,屡经大变,唯一的依靠是母亲,但母亲也被迫离他远去。自己这位老爹,是个连自己孩子都不管不顾的混蛋玩意儿。

    这一切,让他的性格变得柔弱且缺乏安全感。但好在,他的母亲还是回来了。

    刘邦有了功业,但吕雉的青春流逝了再也回不来了。付出的心血和劳苦也不能指望自己的男人会怜惜,还是靠自己吧。

    此时的刘邦经常出去平叛,后方主要就靠吕雉和萧何。吕雉在不断地政务处理中慢慢积累着经验,慢慢积蓄着力量。

    刘邦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试探过换太子的问题,可结果就像捅了马蜂窝。他才一开口,就让人怼得无言以对,朝中的元老们全都旗帜鲜明的站在刘盈一边。

    叔孙通说:太子,国之本也,根本一动,天下震动!

    周昌更是直接,急得嘴都磕巴了,满脸通红,青筋暴露地蹦出两个字:不可!

    除了刘盈是嫡子之外,他的沛县籍贯和他母亲的政治影响,帮助他渐渐夯实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从龙的这帮功臣宿将大多起于淮泗,很多还都与吕后久识。比如夏侯婴,如果不是从小看着这俩孩子长起来的长辈,是很难有勇气在那种紧要关头,在迎着刘邦拔剑破口大骂的时候依旧铁着心要护住这俩孩子的。

    吕雉母子,对很多大臣而言,除了君臣关系之外还有另一层关系,那就是乡情。咱们战火中结交,斗争中成长,共同的团结在一个大流氓的旗帜下打下了这份家业,咱们不支持刘大嫂还能支持谁?

    而另外,除了吕后本身就极具政治手腕之外,他的娘家也成为了刘邦在做储君大位决断时的关键因素。刘邦的心情必定很复杂,复杂在于他一方面不必担心自己这位柔弱的儿子坐不稳皇位,一方面又非常怀疑自己这辈子最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吕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了。吕家在古往今来的外戚集团重属于比较特殊的,他们家并非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那种“族以女贵”的暴发户家族,人家吕家对于汉王朝的军功贡献非常巨大。

    虽然因为吕家后来被汉功臣集团给团灭,导致大量的史实也被销毁掩盖,但史书中依旧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即便是蛛丝马迹,也足够震撼、足够吓人。

    比如说,汉初功侯封赏的阳都侯丁复,封了七千八百户,仅次于萧何的八千户,排名第五。曲成侯蛊逢(虫达),封了四千户,而陈平也不过五千户。这些人都是明确从属于吕泽的大将。

    又比如刘邦的铁杆亲信,封了四千六百户的靳歙,起于宛朐的上一战中的关键爆破手陈豨,这些重量级人物也都跟吕泽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吕泽的实力与地位,在史书中残留下一些片段:

    “以吕后兄初起以客从,入汉为侯。还定三秦,将兵先入砀。汉王之解彭城,往从之,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功侯。”《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史记·项羽本纪》。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史记·高祖本纪》。

    “吕后兄周吕侯,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书·高帝纪》。

    不要在乎上面几个断句的位置,要关注的是几个关键点。其一,“客从”。什么叫“客从”呢?就是拿出了一定的股本,有着自己的一套班子加入创业,类似于股东,而且持有的是原始股。

    举几个大家熟悉的例子。萧何、郦食其、王陵。郦食其和王陵不意外,都是一方豪杰,带着队伍加入的,但没想到萧书记这个沛县高级公务员手中也有班底吧?

    整个《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里的一百四十三个封侯者中,“客从”的侯有十二个,其中就包括吕泽、吕释之这哥俩。

    其二,入汉为侯,还定三秦,将兵先入砀。刘邦集团最早第一波封侯中有他,还定三秦中有他,反攻中原后,还率先打进了当年的老根据地砀郡。

    为什么要单独说一下这个“砀”呢?因为吕家老家是砀郡单父县的,当初避仇到了泗水郡沛县时是“重客”。也就是说,人吕家在还没天下大乱时,就属于砀郡非常有势力的家族了,人家这回是来拿回自己的地盘。而砀县加入到创业的封侯者中,高达二十三人,其中多人都跟吕家有明确关系。

    因为雍齿突然叛变,刘邦最开始在丰邑各种吃瘪时却轻松拿下砀地,还收编了体量当时超过自己一倍的砀郡子弟兵(收五六千人),这其中的凑巧史书无载,但显然颇有玄机。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侯者年表》、《项羽本纪》、《高祖本纪》、《汉书·高帝纪》在关于吕泽的史料全部被抹除后,却都留下了一件事——因为如果这件事不留下,整个剧情就衔接不上来了。

    这件事就是:当年刘邦在彭城大屠杀中抛儿弃女,差点被项羽追死的时候,是如丧家犬一般逃到吕泽那里的,而后是什么?是吕泽发兵,帮他东山再起!

    这就是“汉王之解彭城,往从之,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功侯。”《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前面所列那几句高度雷同的史料中,非常一致的用了几个词:“居下邑”、“从之”、“稍收士卒”、“军砀”。这些词都是什么意思?

    “居下邑”(今砀山县)和“从之”,说明刘邦一无所有后,跑去投奔了这位大舅哥。千万注意,并非是刘邦去了自己下属的大将那里,而是跑去投奔!这位大舅哥在下邑是独立武装,不是——至少并非完全从属于他!

    “稍收士卒”和“军砀”,说明刘邦到了这里,才算稍微立住了脚。这个位置离项羽的老巢彭城并不远,而且是项羽一通摧枯拉朽后少见没打动的地方。很显然,刘邦要是没有吕泽在这帮他扛住项羽的一波爆发,他根本逃不回荥阳,当场就要被打出GG!

    《侯者年表》中说的“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这句话的分量极重。其中“佐”和“天下”的字眼,在一百四十三位功侯表中,分别只在另外三名大神的功劳簿上出现了。

    “佐上定诸侯”,这是对萧何的评语;“常计谋平天下”、“出六奇计,定天下”这是对张良和陈平的评语。

    萧何那样的相材,所做的事叫“佐”;张良和陈平那种挽狂澜于既倒的献策,叫“平(定)天下”。因此可以看出,吕泽至少是跟汉初三杰平级的能力与功劳,而且只高不低!

    再来看一下他弟弟吕释之的功劳簿:“以吕后兄初起以客从,击三秦。汉王入汉,而释之还丰沛,奉卫吕宣王、太上皇。天下已平,封释之为建成侯。”

    前面跟他哥哥一样“客从,击三秦”,但中间这一句非常有意思,“奉卫吕宣王、太上皇”。吕宣王是他爹,太上皇是刘邦他爹。这里吕宣王不仅排在了太上皇前面,而且真打起来之后,太上皇和儿媳妇吕雉都被项羽抓走了,凡倒吕宣王无病无灾安享天年。

    要知道,吕泽“居下邑(今砀县)”,这个刘邦能站住脚的地方,离刘邦老家丰邑(今丰县)仅仅八十里,也就是40公里。说明什么呢?说明吕家集团并不完全从属刘邦,不然不可能对大老板的爹不上心,或者说他把自己的爹看得要远比大老板的爹重要!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可不是搞普通创业,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散伙,老子踹了老板不干了——他们是在造反啊,没有回头路的好吗!不把大老板的爹当回事,就等于没把自己全家人的脑袋当回事啊。可人家就这么干了,而且事后证明没有后果。那么反推一下,自然就是因为吕家并不完全从属于刘邦,刘邦没办法拿这事怪罪吕家。

    这一大串线索串联起来后,有些事就能看出端倪来了:其一,吕家兄弟在刘邦创业时就是加盟股东,而且股本雄厚;其二,手下有一帮很厉害的将领,丁复、陈豨、蛊逢等都是;其三,最早一波封侯时就有他们哥俩;其四,吕家非常能打,还定三秦的关键战役是主力,打出山东后先拿回了老家,在项羽核心地不远处率先占住了砀郡根据地,后来项羽大杀四方反攻时居然还没打动他家;其五,并不完全从属刘邦;其六,在刘邦后面的征战中,是至少和萧何、张良一样有“佐”定“天下”的关键性功劳。

    因此,吕家的这兄弟俩有势力、有人脉、有军功、有资历,对于刘邦集团举足轻重。这样一来,刘邦对于立不立刘盈就有巨大的矛盾心理了。

    他不用犹豫的地方在于,刘盈的这个舅家肯定能帮他坐稳江山,而且吕雉这个太后的政务能力肯定是加分项。但他又犹豫,吕家这一家子从媳妇到舅子们太他娘的厉害了,万一吕家把这外甥给一脚踢开呢?可别我费心巴拉扫平天下,结果成了给你家做嫁衣裳了。

    这,就是汉初的太子位归属大戏频出的真正原因!

    他一个劲的扫平异姓王却不把地收回来,而是安排给自己的亲戚们,一个很大的关键就在于他在防着吕家这一点。最好的齐地,他给了大儿子刘肥,配了最好的国相曹参。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深的算计安排。

    不过刘邦的重大疑虑在高祖八年时散去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吕家的掌门人吕泽在这一年死了。但是,刘邦对于太子大位仍然没有最终拿定主意。他对吕家仍然不放心:老大的确死了,但老二吕释之还在,再加上将来会成为太后的妹妹,这个势力依然非常强大。

    至此,可以用吕后为模板来对比一下黄芷汀和刘馨的成色了。

    黄芷汀和吕后相比,早年吃过的苦肯定没有吕后多。毕竟当时高务实是顶着高文正公嫡传、六首状元、皇帝发小等牛逼身份去广西并与她结识的,而且身居广西巡按要职,拿捏着一省官员风纪大权,各大土司等闲都不敢得罪他。

    黄芷汀本人也不差,身为桂南女王一般存在的超级大土司,虽然内部麻烦不少,但广西狼兵天下闻名,等闲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但毕竟高务实去广西名义上是被贬外放,黄芷汀那时就跟了高务实,也算是共过患难了。何况在收复安南时,她还为高务实真真切切挡过刀,这份情谊放在任何时代都不可小觑。当然,他俩徒步穿行十万大山,共落潭底、潜行暗河等事,外人并不清楚,否则还要继续高看一眼。

    刘馨看起来没有共过患难,但众所周知她认识高务实比黄芷汀还早得多,某种程度上占了一个青梅竹马的特殊情分——至少在外人眼中是这样。

    如此一来,她俩在京华这个集团当中的地位,相比吕后也就不遑多让。黄芷汀坐镇南疆,就如同吕后在刘邦楚汉对峙时期坐镇关中一样,是夫君的后方总代表,突出一个看守家业的关键职能。

    刘馨虽然属于半路加入,但很快干起了萧何的工作。具体来说就是负责将复杂工作汇总报告,让高务实能以最短的时间批复最重要的事项。同时她还在一定程度上兼具张良的任务,即在重大事项上与高务实进行关键性商议,帮助高务实下定决心,这一点也不容忽视。

    因此,如果黄芷汀与刘馨确定成为政治盟友,那么她俩在京华集团内部的政治影响力实际上可能还要超过吕后。

    不过此时还没对比她们各自家族对京华集团的影响。吕后的背后是“诸吕”,但主要是两个哥哥,吕泽与吕释之。这两个人对刘邦创业集团影响极其巨大。

    黄芷汀没有哥哥,只有两个弟弟。大弟弟黄应雷自己作死,现在已经被废,处于圈禁状态,不说也罢。

    小弟弟黄应聘接过了黄家的基业,在安南有不小的世袭领地,麾下有数十万领民。不过他对京华集团的影响力远不及二吕,因为他年纪太小,错过了京华在南疆狂飙疾进的大开疆时代。

    不过他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他手头有高务实批准拥有的两镇狼兵,两镇合计有两万五千人。

    单看两万五千人,这个规模似乎也不算太大,不过就是两镇兵嘛,多大事?南疆六大警备军合计共有22镇,总兵力高达二十八万(279400),这还不包括户籍归化制执行中实际建立起来的“预备役”,不包括正在扩充中的南洋群岛几个警备军军镇,也不包括南洋舰队的水兵,更不包括京华在大明境内的武装家丁。

    总之,在整个京华的超级武装集团之中,他这两镇狼兵看起来并不起眼。

    然而,在高孟男乃至其他高家宗亲看来,账可不是这样算的。现在既然要把黄芷汀和刘馨当做可能的“吕后”来提防,那怎么能只算黄应聘手里的兵力呢?

    首先黄芷汀本人的直领狼兵你得算吧?那也是两镇兵,同样是两万五千人。尤其关键的是,这里头还有五千人是常驻定南城的,与刘馨留在定南城的三千刘家军合计为八千人,组成了所谓的“暹罗王宫近卫军”。

    目前高务实可没有和高家宗亲们提过将来的定南城防务要有什么变化,他们只能按照眼前的情况来分析。那么,这八千王宫近卫军就好比汉初长安城的南军,驻扎在大城的定南警备军第一镇则好比长安北军。

    或者另外作比,王宫近卫军的地位相当于大明的锦衣卫+净军,负责宫城防务;定南警备军第一镇好比大明的禁卫军,负责整个京畿,尤其是京城的防务(除宫城之外)。

    按理说,禁卫军比锦衣卫和净军的战斗力可高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如果这样作比,定南第一镇应该也远比王宫近卫军厉害。

    但是这里有两个问题:一、王宫近卫军人数并不少,足有八千,而且几乎全是见过血的精锐;二、王宫近卫军随时保持武器弹药齐全,而警备军在非战时是“发枪不发弹”的,需要得到命令才会由就近的武库将弹药送达他们营中。

    换句话说,警备军没有获得作战命令时,手头就只有冷兵器,根本威胁不了王宫近卫军。而相反,如果事发突然,出现极端情况,那么王宫近卫军一个偷袭就能将定南第一镇强行缴械,没有火器在手的第一镇肯定打不过准备万全的王宫近卫军。

    即便将来高务实调整定南城防务,黄芷汀、黄应聘姐弟也依旧有五万大军在手,这可是黄家的基本盘,高务实除非也来一场杯酒释兵权,否则事情很难有什么变化。

    不止如此,如果按照最坏的情况打算,比如说届时高务实不在了,难道就只有黄家一家是不稳定因素吗?当然不是,当年从广西移镇而来的土司在那种情况下会全部成为不稳定因素,甚至包括岑凌在内。

    为什么?因为高务实在,南疆无人敢有不轨之心,但高务实若是不在,而黄芷汀又事实上成了“太后”的话,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那些土司们完全有理由站在她的一边,帮助她打压她的政敌——大家都是乡党嘛,咱们不支持夫人还能支持谁?这样一来,至少十几万狼兵搞不好就站在了高氏宗亲的对立面。

    这里还没有考虑刘馨。刘馨带来南疆的刘家军并不多,就那三千人,从兵力上不算大问题。而且她虽然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将哥哥,可刘綎是朝廷大将,不是南疆大将。他的兵马虽然也有不少属于家丁私军性质,但朝廷法度不是废纸,刘綎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刘家军从大明拉到南疆来武力支持妹妹。

    然而,刘馨的力量来源本来也不在兵马之众。她这个秘书长一做多年,高务实绝大部分的军、政命令都是通过她的手来下达的,还有很多层次较低的事情,是由秘书处自行商议并下达命令的,这实际上就让她拥有了如同宰相一般的权力,足以在南疆各界建立威望。

    高家宗亲们一旦从最坏的情况考虑,就必须担心这种威胁,即刘馨拥有对武器、弹药、粮饷等各种物资调动的巨大影响力。这是不可估量的力量,因为这本身就是高务实控制警备军的最重要两个抓手之一(另一个是人事方面,比如高级军官轮调制度等)。

    这样一算起来,万一真有那一天,黄芷汀与刘馨联手,她们的实力比吕后只强不弱!

    当然,与刘邦当时面临的情况类似,高渊就好比是刘盈,他本身不必担心什么,因为当娘的哪怕权力再大、实力再强,最终这些也都得留给他。

    怕就怕舅家动了歪心思,当娘的又脑子抽风,最终舅舅把外甥的基业给夺了。亦或者高渊如同刘盈一样短命,那就更糟糕,搞不好就是一场南疆版的诸吕之乱,来个诸黄之乱。

    不过这里有两个变数,一是黄芷汀还有次子高济,以及已经“过继”出去的高洛这两个儿子;二是刘馨也有儿子高淳。说起来,即便真是高渊无了,而且没有留下子嗣,那也还有高济可以承袭,应该到不了最坏的情况。

    除非高济也无了,那么高洛因为被公开过继的原因、高淳因为不是嫡子的原因,双方的地位都比较尴尬,而双方的生母又都实力强大,于是就可能面临争位……那这就更复杂了。

    但是无论怎样,宗亲派在这些可能的变故中都是明显居于弱势的一方,而且是非常弱势。他们既不掌握大义名分,又不掌握最强力量,纯纯就是被碾压的状态。

    其实,如果高家的宗亲们真能团结一心,他们的力量也是不弱的。他们有的有兵,有的有地(任职辖区),而且还能或多或少影响一些警备军将领。

    自高尚贤往下,高家有六房之多,早年高务实的京华膨胀太快,他们六房这一家的家丁不够使,因此从其他几房的家丁中也提拔了不少人。

    这些人如今在南疆军政两界里头,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也有不少了,这些就都是宗亲派可能影响到的力量——咱们家的族长的确是日新,但你到底是我家出去的家丁,日新现在不在了,我说话你听不听?

    即便不敢完全听,但多少也会听点吧,至少对有些事可能就会睁只眼闭只眼。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即便如此,宗亲派直接掌握的军队还是太少,而且他们分布太广,力量实在过于分散。要知道在权力斗争中,除非你打定心思武力造反,而且是以清君侧类似的方式由外及内打进中枢,否则分散在各地的力量其实是没什么大用的。

    只要“京师”不在手里,大义名分往往就没你什么事,成事的概率就被腰斩,甚至脚踝斩了。而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南疆的中枢定南城显然是黄芷汀、刘馨二人牢牢控制在手的,如果高务实有什么意外,第一时间掌握主动权的必然是她们。

    权力的架构是无数个同心圆,越靠近权力核心的圈层就越尊贵,也越具备合法性。如果高务实不在,最正统的继承人当然是高渊,而高渊身边最核心的圈则是他的母亲黄芷汀和老师兼姨娘刘馨。

    这二位如果内斗也还罢了,但她们居然是联盟,那就意味着最大的权利蛋糕要被她们拿走,如此高家宗亲们还能分到什么呢?

    即便不被斩尽杀绝,也一定会死死压制。没准结果就会跟大明国内的宗王们一样,名义上看着是有不少田地,实际上由当地衙门代管,只在最后把折算的钱财给你,至于实权什么的就别想了,一点也不会漏给你们。

    高家宗亲们会答应吗?高孟男自问,自己是会答应的,因为自己年纪比高务实还大不少,也没有子嗣,再大的权利争来又能干什么,能留给谁?

    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小辈们不会答应,而且没法说服。

    高家的基业是高家人的,高渊是六叔嫡子,他确实能拿,但黄家凭什么?刘家凭什么?你高渊不把我们这些自家兄弟当兄弟,那就别怪我们自己凭实力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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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如题,三章合一。写这一章前,我认真琢磨了一下,最符合当前南疆权力局势的类比可能就是汉初,因此着墨于吕后和黄芷汀、刘馨当前权力与影响力的对比。这其中我特意隐藏了一些细节没有说明,大家如有兴趣,可以从性格、行事作风等方面分析一下,推演后续剧情可能的走向。

    其实我在本书前文中对黄芷汀、刘馨各自的性格和行事逻辑有过多次伏笔,大家或许能借此推演出几种走势,应该挺有意思。哦,也不要忘了高渊自己目前已经表现出来的性格和作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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