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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刀者低头看去,见伐竹客裤裆处还真开了一道口子,心下不清楚对方是戏耍自己还是真的天真,一时愣在原地。
伐竹客把一根针递到夺刀者面前:“一根就够了,不用两根。”
夺刀者干笑着接过针,伐竹客先把剩下那根针别在前襟,低头再把系腰的麻绳解开,肥大麻布裤子顿时落下。
“你干嘛脱裤子?”
夺刀者声音又惊又怒。
伐竹客扬头,笑着说:“你这人真好玩,我裤裆开了,不脱裤子怎么缝裤子。”说完将裤子彻底脱掉,夹在腋窝里,伸手在裤脚处两下撕拉,抽出来一根长线。一手捏起针,一手拿着线,两手似是随意一动,粗麻线已从细针孔里穿过。
夺刀者认真盯着伐竹客,只觉其穿针动作颇有些熟悉。及至目睹针入线飞,六七寸长的口子不过十息时间已完全消失,些许缝补痕迹也无的时候,脑子“嗡”地一响:“他怎会‘穿云针法’?”
一个疑问兴起,便有更多念头绵延不断地冒了出来。
穿云针法一门独传,难道伐竹客是师父的另一个弟子?有可能,不然缘何四处夺刀?若真如此,恰可解释为何一直没伤害自己。此刻展现穿云针法,是自表身份?
但真若关系紧密,又缘何不直接相认?又可能是哪里来的仇敌,偷学过师父的武功?自己亦学过穿云针法招式动作,与伐竹客展现的相同之处甚多,迥异之处也不少。
夺刀者心中越想,思绪越乱,只觉被迷雾笼住般,惶惶找不到方向。再回过神时,已是伐竹客重穿好裤子,把银针递回到自己眼前:“用完了,谢谢大哥。”
“你是什么人?”
夺刀者并未接下银针,而是说出疑问。
“我是什么人?”伐竹客先是茫然,然后轻声慢语,仿佛试探般地说道,“我是……男人。”
夺刀者只道对方故意拿自己开心,咬着牙道:“你明知道我在问什么,答非所问,有什么意思。”
伐竹客怔了下:“啊?那我是小孩儿。”
夺刀者又气又恨:“小什么孩子?你是仇人罢!”
伐竹客却笑了:“是啊,是啊!”
夺刀者心下凛然,果然来者不善,现在道破其身份,不知会有什么举动?先迅疾地一把将面前银针捏回到手中,以防成为对方的兵器。
伐竹客继续说道:“我两日都没洗脸,眼屎都自己往下掉,头发六日没梳没洗,又在林子里沾了许多尘土叶子。说我是个丑人,也没错;但我真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是小孩儿,也不是大人,老人。”
夺刀者听了这话,心头火更是直窜三丈高,寻思道,你拿我开心个没完了?好,那我就陪你玩玩。便压下怒火,笑了起来:“哈哈,小兄弟,你那条鱼,可是为我烤的罢!”说着,一手指向那条大白鲢。
伐竹客点头:“是,我见你的时候,你嘴角有哈喇子在流,想来是饿了。我就去溪里抓了条鱼,想给你烤了吃。”
夺刀者说:“一条鱼可不够咱俩吃的,你再去抓一条吧,我在这儿给你看着,保准没野兽吃了去。”
伐竹客摇头,道:“那会儿你睡着,我才去抓鱼。现在我离开,你趁机带着冷静刀逃走怎么办?我走了一晚上才找到你呢。我可以少吃点,你多吃点,有了力气,咱一起把刀还回去。”
夺刀者暗骂你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了?咋的,还想着让自己亲自上门还刀?怎么可能!就说:“你把刀还回去就行了,不用带我一起。”
伐竹客又摇头,说:“你借我针缝衣服,不是坏人。借走冷静刀,定有用途。你我回去和王大爷说两句,我劝他把冷静刀借你。他宅子那么大,肯定很阔气,慷慨,八九成就答应了。”
“呸!他慷慨个屁!”夺刀者现在觉得伐竹客说不定是真傻,起了诓人的心思,“你道他哪里来的钱?是世代横征暴敛,欺行霸市来的!殊不知‘越是有钱,就越一分不可放松。越一分不可放松,就越有钱’。我不是坏人,是好人,可他是坏人。好人拿走坏人的东西,岂非天经地义?何况……何况这刀本来就我是家的,是被他抢走的,我拿回去而已。”
这谎是越扯越离谱,夺刀者自是脸色不变,一直观察着伐竹客表情。
却听对方说道:“你现在说的和昨晚说的不一样,哪个是真话?哪个是假话?单你一个人说,我不知是真是假。你得跟我一起回金刀门,和王大爷分辩个明白才行。”
夺刀者心里这叫个气,你个憨子,傻还不傻到底?金刀门肯定回不得,但憨子武功高,自己正面和偷袭皆非其对手,只能想方设法。忽然计上心来,笑道:“这白鲢马上全熟了,咱分吃了早点上路。”
说完就走到火堆前去拿白鲢,背对着伐竹客,衣袖一抖,些许无色无味的结晶粉末就落到鱼身上,迅速溶了进去。
这是独门蒙汗药“不觉晓”,取材昂贵,造价不菲,效果惊人,只要下到食物里,寻常江湖客少有能察觉分辨出来的,内功高手也会半刻之内昏睡不醒。七日前,绝崖宗主夫妇就蒙翻在此药之下,宗主夫人肚兜里的柳叶镖也被自己顺走了。
夺刀者手握木柴,给白鲢翻了几下身,同时继续往鱼身上抖衣袖,装作拂去炭火烟尘,实际上是放进更多的不觉晓——伐竹客内功深厚,药量少了,怕是蒙不翻。
一直下了足能蒙翻十几人的药量,夺刀者才把烤鱼拿了起来,递给伐竹客:“兄嘚,吃鱼啦!”
伐竹客说:“这鱼我不能独吃,咱们一人一半。”两手往木柴两端一撅,整根木柴连同烤鱼就从中间断成两半。伐竹客自己留了鱼尾那端,把鱼头那边递给夺刀者:“这边肉多,吃饱好上路。”
“兄嘚,谢嘞。”
夺刀者用衣袖掩着下半边脸,装作斯文吃鱼,实则暗将一枚黑色药丸放进嘴里。药丸名为“闻啼鸟”,正是“不觉晓”的解药。一口鱼不吃怕会引起疑心,为了防止自己中招,夺刀者先服下解药,然后才小口小口吃鱼。
伐竹客饿了一夜,拿鱼就吃,一大块肉咬进了嘴,迅速咀嚼,几下漱出来一堆鱼刺,剩下鱼肉就进了肚子。半条烤鱼,也没盏茶工夫,就消失无踪了。
夺刀者这边才吃了两三口鱼肉而已,见伐竹客吃这么快,自是心花怒放,只等对方倒了地自己便可逃之夭夭。可直过了半刻,伐竹客一点事都没有,还一直盯着自己,夺刀者心中就慌了。
“怪哉,难道下错了药?不该,我身上带的药拢共就没几种,无色无味结晶粉末更止一种而已。又或者烟熏火燎,毁了药效?只怕是了,一般这药我都下进茶饮酒水,汤菜泡饭里,或许经了炭火,就不管用了。”
夏日白鲢,鲜嫩肥美,火候又恰,滋味甚好。夺刀者饥肠辘辘,见伐竹客吃了没事,自己也无所忌惮,快口嚼吃起来。可吃到还剩半个鱼头的时候,忽有一阵困意袭上脑海,整个人昏昏沉沉,禁不住仰面向后倒去。
夺刀者脑子里尚有清醒意识,大为吃惊:“什么?咋的中招了?”张口欲吼,嘴里却喊不出一个字,身体也动不了一根指头。上下眼皮强撑着还没闭上,视线模糊里,却见伐竹客走到身前,心中固然惊骇,却一如从前被自己蒙翻的那些人,丝毫反抗之力也兴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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