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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寝殿中,铺陈了一地金光四溢的琉璃地砖,在晨熹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原本清冷的寝殿因白玉石柱上的七彩绸布点缀,不情不愿地染上了喜色,倒是热闹了些许。
台基上不知何时燃起的檀香,烟雾缭绕,亦梦亦幻,亦真亦假。
我同祁汜四目相对,惊觉他身上巨大的变化!
现在的他,双眸无光,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了无生机。
我怔忪片刻,苦苦思寻着原先红缨金冠,丰姿神逸,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气度的祁汜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由不得我去推卸责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我。
祁汜收回在我面上久久停驻着的视线,转而将巴掌大的暖炉置于我手心,低低说道,“你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哪个上神像你这般手脚冰凉,动辄头痛心堵?”
“谢谢。”我接过鎏金翡翠暖炉,将之揣入怀中,周身的寒凉刹那间被一扫而空。
屡屡热气如丝绦缎带将我萦绕其中,使得抑郁低落的我,顿感宽慰。
祁汜拂去我发丝上的秋露寒霜,和顺言之,“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话音刚落,他疾转过身子重咳出声,原先笔挺的背脊微微弓着。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着气儿,他却反擒着我的手,身体力行地驳斥着着我不自觉流露出的同情。
祁汜一手拭去自己唇上透着些许光泽的血迹,戏谑言之,“放心吧,朕现在还不会死。毕竟,朕若在大婚隔日死去,便坐实了你命硬克夫一事,这样一来,你怕是没人要了。”
“你别成天将‘死’挂在嘴边成么?”我忽而很反感他视死如归的淡漠劲儿,在我心底,我始终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世无虞。
祁汜微微颔首,忽而将手放至我的心口,“人的欲望真是无穷无尽。朕原本以为,今生若能娶到你便死而无憾了。但现在,朕却渴望着你的心能为朕跳动一回。”
他见我并未躲开他的手,许是看透了我心中的苦闷,眼眸更显寥落,片刻之后便悄然收回了手。
他背过身,再度询问着我,“歌儿,你后悔嫁朕么?若不是因为朕,你眼下已经同容亲王比翼双飞了吧!”
“不悔。一桩值得歆羡的姻缘,不止需要缘深情浓,还需要恰到好处的时机。我出现的时间错得离谱,我这十分硬的命格于容亲王而言,算不得良人。在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错上加错,注定无法在一起。”
我曾设想过,如果没有祁汜,我和容忌之间会不会顺畅一些?
答案是否定的。
若是没有祁汜,我绝不可能在且舞的紧紧相逼下活到今天。即便是侥幸苟且偷生,亦有可能在天弋的蛊惑之中,迷失了自我,行尸走肉般毫无意义地存活于世。
“错的时间,错的人......”
祁汜如遭重击,怔怔地落座在案几前,半天回不过神。
待他抬眸看向我时,长睫下的幽深眼眸中,有晶莹的泪珠滑落。
“朕曾以为若是先他一步认识你,这一切会变得不一样。现在看来,全是自欺欺人罢了!于你而言,朕才是那个错的人,不论在何时出现,都是错上加错!”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以至于我都不知如何面对他亦不知如何宽慰他。
“祁汜,错的人不是你,是我。”我将揣在怀中的鎏金翡翠暖炉还给了祁汜。
暖炉里的袅袅热气,除却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不出所料,祁汜应当是挖了自己的心,将之放至暖炉之中吧!
“连朕的心,你都弃之如敝履么?”祁汜单手捂着心口,朝着我阔步而来。
他居高临下,刀锋般冷漠的眼神里带着些微愠怒,仿若要将我拆骨入腹。
我忘记了害怕,不知何故,双眼一黑,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待我悠悠转醒之际,祁汜只在我枕边留了一封休书,而他自身,早已不见踪影。
我捂着沉痛的脑袋,试图回忆着昏迷后的事,但脑袋里一片空白,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皇后娘娘,您总算醒了!”不多时,两位娇声细语的宫女步入殿中。
她们谨小慎微地伺候着我更衣绾发,只字不提祁汜去向。
“皇上人呢?”我看着铜镜中怯生生的宫女,冷声询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昨日已带着武将前往围场狩猎,没个十天半个月,应当是回不来。”
这个节骨眼去狩猎?他定然是存心躲着我。
我双手紧攥着祁汜留下的休书,并未有重获自由的释然。毕竟,一直束缚着我的枷锁,不止是祁汜不求回报的付出,还有我心底足以将我掩埋的歉疚。
殿外,一群年纪尚轻的小宫女成群结队,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朝廷之事。
“听说了吗?容亲王身染重疾,命不久矣!”
“什么重疾?明明就是害了相思病!传闻容亲王十分爱慕皇后,但皇后却嫌弃容亲王断腿,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皇上。帝后大婚不过七日,容亲王就病入膏肓,想必是相思成疾。”
“小声点儿!东宫这位皇后娘娘可不简单!一边死缠着皇上,一边同容亲王藕断丝连,这不,皇上亦被她气得离宫狩猎。”
.........
宫里宫外,几乎所有人,都将我视为手段高超的狐狸精,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然,我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他们又不是我,怎会理解我现在进退两难的困境?
眼下,我更在意的是容忌的身体。
他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至极。即便是小小的风寒,对他而言,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不行,我必须去看看他!
待暮色昏沉,我悄然换上了一身太监装扮,费了好大的功夫,总算看懂了错综复杂的王宫地图,走了大半夜,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终于走出王宫。
许是祁汜不在宫中,因而宫门口的守卫松懈了不少,也未认真核实我的身份,就匆匆放行。
又或许,是祁汜特意嘱托,有意放我离开,好成全我和容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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