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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仙一连叹了三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若不是二位对九儿有恩,老朽定不愿蹚这趟浑水。”
“药仙不妨直说,我所中之毒很难解么?”我听得云里雾里,从未料到自己的身体竟在浑然未觉间出了这么大的隐患。
“璃王身上之毒虽不好解,但并不是无解之毒。只是,老朽曾欠了下毒之人一份情,亦答应过他,永不和他作对。倘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药仙目光微微失焦,越过近在咫尺的我,落在死水微澜的寒潭上,颇为唏嘘地说道,
我与容忌面面相觑,均不知药仙口中的下毒之人为谁。
少顷,药仙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广袖轻扬,将我与容忌迎入茅草屋中,“寒露不利孕体,二位先进屋罢。”
“嗯。”我微微颔首,遂同容忌一道入了药仙简陋的茅草屋之中。
刚入屋,便有一道呛鼻的药香味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以手挥去浓重的药香气,只觉屋中沉闷得很,心口堵得慌。
药仙见状,迅疾点燃案几前的陈旧熏炉,稍显歉疚地说道,“瞧我这记性!方才云秦国主前来求药,老朽便顺手替他开了几副药。眼下屋内药气未散,确实有些呛鼻。不过二位放心,老朽替云秦国主所开之药,无非是些补气壮体的寻常中药,于体无害。”
原来,祁汜孤身乍现于南羌密林之中,当真是为求药而来。
只是,我不理解的是,祁汜所行,必定是寻求根治咳疾的方子,药仙怎能胡乱给他开些补气壮体的寻常中药?
思量再三,我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药仙,“云秦国主不远万里前来求药,可是得了什么难言隐疾?”
“不治之症。”
药仙长吁短叹,眸中亦迸现出惋惜之意,“可惜了云秦国主年纪轻轻,却摊上这等棘手的病症。他所剩之日,屈指可数矣。”
“不,不可能!”我乍然起身,双手紧扣着药仙双肩,口沸目赤地追问着药仙,“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扯下此等弥天大谎!”
“歌儿,先听药仙把话说完。”容忌凝眉,悄然搂住我的腰身,好声好气地哄着我。
自祁汜为救我散尽万年修为之后,便落下了极其顽固的咳症。原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咳疾该有所好转才是。
没想到,他的咳疾愈发严重,身体亦每况愈下。
比起多年前目似朗星桀骜不凡的他,如今的他似乎瘦削了不少。
我明明早有察觉祁汜的异样,心中却存了一丝侥幸,下意识地忽略了祁汜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亦刻意忽略了他着装上的变化。
近段时间,他依旧同往日一般,钟爱玄色龙纹锦袍。但他每件锦袍的袖口,已然不动声色地由原先干净的月白色换为如火如荼的深红色。
“歌儿,别自己吓自己。祁汜,吉人自有天相。”容忌以锦帕轻拭去我额上冷汗,柔声宽慰着我。
药仙亦出言宽慰道,“璃王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药仙,当真没法根治云秦国主的咳疾么?”我紧攥着药仙的胳膊,急切地询问着他。
“一步错,步步错。云秦国主既已成为魔神,心中却无一丝怨念恨意,身体早晚会出问题。再加之他周身修为散尽,体内魔神之力便轻而易举地占据了他的身躯。眼下,他已病入膏肓,除非他愿意一条路走到黑,重聚怨念恨意,否则回天无力。”
重聚怨念恨意?
祁汜好不容易洗心革面,为何非要逼着他往不归路上走?
这世道,当真险恶。
药仙以双指剪去发蔫的烛心,而后轻轻甩去指尖上的火星子,和颜悦色地同我说道,“璃王无须为云秦国主忧心。他若想活,天道都拦不住。倒是你,中毒颇深,再拖延几日,纵有灵丹妙药,亦无济于事。”
容忌忧心忡忡地询问着药仙,“歌儿所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药仙笃定地说道,“孔雀胆。”
“孔雀胆,我倒是略有耳闻。无色无味,可研磨成粉,病发前毫无征兆。一旦病发,回天无力。不过,我有八荒活水护体,一般毒药伤不了我。”我如是说道。
“此言差矣。你虽有八荒活水护体,下毒之人却将凤主心头血融于孔雀胆之中。若不及时解毒,孕灵必殒。”药仙郑重其辞。
我垂眸轻抚着圆滚滚的腹部,心中疑虑颇深。
难道正如容忌所言,上一任凰神凤主并未殒命?
“孔雀胆之毒,当如何解?”容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腹部,满脸愁容。
药仙捋着寸长的胡须,呷了一口凉透的陈茶,“二钱龙胆,一钱八荒活水,一钱饕餮掌心肉,缺一不可。”
这怪老头儿,该不会在戏弄我吧?
饕餮乃上古凶兽,曾现身于第二关古战场中的魔宇重楼之中。可问题是,饕餮早就死于容忌手中,化成了飞灰,眼下又当去何处寻饕餮?
再者,药引中那“二钱龙胆”不明摆着要容忌剖胆救我?我可舍不得让容忌受这个罪。
药仙似是看出了我的困惑,不疾不徐地补充道,“老朽所处之地乃第二处古战场,而凶兽饕餮,恰恰是第三处古战场的守关凶兽。东临王不妨先去下一处古战场寻得饕餮掌心肉,再折返回此处。”
“不必了,多谢药仙。”我直截了当地回绝了药仙的提议,遂拽着容忌的胳膊往茅屋外走去。
容忌亦不放心将我一人留在此处,委婉地拒绝了药仙的提议,“饕餮乃上古凶兽,以我一己之力恐难以降服。不若,我与歌儿一道奔赴下一处古战场,寻到饕餮后再折返回来,如何?”
“二位去留随意,老朽既扎根于此,绝不会轻易离去。”药仙和善笑着,怔忪间便有数只雀鸟飞出他衣袖之中,**协力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容忌紧攥着我的手,带着我疾步而去。
万万没想到,刚踏出茅草屋,小腹处腹痛如绞,须臾间便有温热血液顺裤腿蜿蜒而下。
我垂眸盯着地上稀稀落落的血迹,急忙用乾坤之力护住体内孕灵。
容忌亦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亦慌得不知所措。
他连连将我扛起,再度折返回药仙的茅草屋中。
药仙见状,神色大变。他忙命容忌将我放至卧榻之上,厉声吼道,“还不快去寻饕餮!孔雀胆之毒已开始渗透心脉,再晚些,腹中双孕灵必定丧命。”
我紧攥着容忌的手,深怕他在此刻离我而去。
容忌亦半跪在卧榻之侧,犹疑着不肯离去。
药仙怒气勃发,“人命关天,你等莫要再犹豫不决!”
“歌儿,不若你就留在此处等着我?我去去就回。”容忌柔声道。
我摇了摇头,“不要。别丢下我。”
药仙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璃王莫不是在担忧老朽会伤害你?不若这样,老朽以命做赌注,若敢伤你一分,不得好死,如何?”
“使不得。”
我对药仙虽无好感,心里总存着一丝芥蒂,但见他着急地以自身性命担保,又觉自己太过矫情了些。
药仙行事果断,旋即以三指指天,慷慨激昂地发着宏愿。
语毕,他凝眸看向焦躁不安的容忌,徐徐说道,“速去速回。尽量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赶回来。”
容忌再不敢迟疑,但他仍旧在卧榻前设下数道结界,才匆匆奔赴第三处古战场。
我偏头望向容忌隐没在暗夜中的背影,突然间没了依靠,纵茅草屋中烛光送暖,我仍觉背脊发寒。
砰——
不多时,一道带着嗖嗖凉气的关门声乍响。
昏暗的烛火下,药仙背对着我,一声不吭。
我小心地护住自己的腹部,半撑着身子,轻声唤着他,“药仙?”
“璃王莫怕,老朽只是在寻思着,该穿什么衣裳。”药仙缓声开口道。
大晚上的,换衣服作甚?
我盯着药仙被烛火拉得老长的剪影,心下愈发觉得药仙行为举止透着古怪。
不过,他已然当着我和容忌的面发过毒誓,若他违背了誓言,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下腹诽着,他隐居于这方天地之中,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惬意日子,万万没理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我,葬送了性命。
只是,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委实令我大跌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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