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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间,我忽而忆起皇甫轩所言。
皇甫轩说过,他在南羌护城河畔找到花芯的时候,花芯若惊弓之鸟般怀揣着一把拂尘,怯生生地缩在一隅。
也许,花芯手里的拂尘就是避世拂尘。
思及此,我同容忌一道,风急火燎地赶往北璃境内新建的一处村寨——狗尾巴村。
刚行至村口,我就被铺天盖地的金粉呛得重咳不止。
定睛一看,狗尾巴村里的小仙们纷纷以金箔敷面,穿金戴银,浑身世俗气。
“哟~北璃王来了!看样子比村长大不了多少,怎么这么会玩呢?”
“就是啊!画卷上那些个姿势,常人定是不敢尝试的。”
“东临王好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你没看他们二人衣着朴素,素面朝天?想必东临、北璃二国已沦为穷乡僻壤,他们二人此次前来,该不会是想要瓜分咱狗尾巴村的金银珠宝吧?”
………
这些个小仙当真是被花芯同化了,竟将没什么用处的钱财看得这么重。
我硬着头皮,径直往狗尾巴村中金光闪闪的螺旋天梯走去。
千阶镶金戴银的天梯之上,花芯侧卧在一堆金粉之中,她一手攥着厚厚一叠银票,另一手时不时蘸着口水,麻利地翻数着银票。
数到兴头上,花芯双丫髻间的狗尾巴草还会兴奋地蹿一蹿迎风而倒的细弱躯干。
而皇甫轩静坐于天台边缘处,一边宠溺地看着花芯数银票的模样,一边奋笔疾画。
不用说,画中二人,定是我与容忌。
见我与容忌不请自来,皇甫轩心虚地以画布遮掩画卷,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施施然笑道,“恭喜二位。二位勇破第八关古战场,已成为虚无界大陆的不败神话。”
“你在画什么?”我瞟了一眼他面前被画布所掩的画卷,沉声问道。
“没什么。无非是山山水水,花香鸟语。”皇甫轩含糊其辞地答道。
他的鬼话,我自是不信。遂趁他不备,箭步冲至他跟前,直截了当地揭下了画布。
果不其然,画布之上,确实是我与容忌。
出乎意料的是,他所绘的竟是我与容忌从屋檐摔下的场景。
想不到,皇甫轩的消息这么灵通。
皇甫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们二者的画作深受欢迎,我只是深谙生财之道罢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画技高超,画什么不好?为何非画我,还将我画得那么惨,我不要面子的?”我气急,一想到画作之中总是梨花带雨面含桃花的自己,羞窘得红透了大半张脸。
皇甫轩低语道,“这不是为了让画作广为流传么?”
“你!”
皇甫轩讪讪笑道,“璃王放宽心,你看我不是将细节都一笔带过了?隐约只瞧得出姿势罢了,不算丢人。”
容忌亦不愿这些画作广为流传,遂冷声询问着皇甫轩,“多少钱?本王全买了。”
“多少钱都不能卖你。”皇甫轩不咸不淡地说道,“芯芯爱财,但我所敛之财,早已够她挥霍数万年。”
他此话一出,我更为不解,“既不缺钱,为何还不遗余力地抹黑我们?”
说话间,皇甫轩将案几上的陈茶泼向画卷。
少顷,被陈茶浸透的画卷上,竟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原先完整的一幅画作,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三幅画作。
第一幅画作,是我百年前被万民逼着跳落诛仙台的场景,画中的我神色寂寂,诛仙台上的“刽子手”双手合十,满面愁容,乍眼一看像是在为我祈福。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的口型,分明是在诅咒着我快点死去。
第二幅画作,是年前柳苏苏魔化之际,北璃都城被万兽所侵的场景。画作上的我,被画得支离破碎,散作满天星辰。
第三幅画作,是封於凭着浩瀚的怨念,差点颠覆虚无界大陆的场景。而画作上的我,同上幅画作一般,并无实形,仅仅只是女娲石上迸发出的一丝柔光。
我怔怔地看着皇甫轩的画作,瞬间会意。
想不到,皇甫轩当真是在帮我。
“普世苍生并没有只手擎天的能力,因而,他们更容易被谣言蛊惑。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帮你挽回民心。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我还是希望,能以绵薄之力唤回他们的良知,让他们还你一个公道。他们不是没有爱,只是乱世之中,谣言四起,众说纷纭,他们也不知道该相信谁罢了。”
“谢谢。”我淡淡地说道,从未料到,原来皇甫轩这么会关心人。
“不必。我做不到的事,你替我做到了,也算是圆了我的帝王梦。”皇甫轩转头看着全神贯注地数着银票的花芯,低声道,“身外之物终是浮云,我只望,她能原谅我犯下的错。”
“她还无法释怀么?”我看着没心没肺数着银票的花芯,一度以为她在苏醒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原谅皇甫轩。
皇甫轩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那个夭折的孩子,是她心尖的一根刺。我怕她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释怀。”
往事不堪回首。
曾经的皇甫轩,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为了权利,他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于手摔花芯,活活摔死自己的亲身骨肉。
往事如烟,但业障犹在。
我沉声宽慰着皇甫轩,“时间能抚平一切创伤。”
兜兜转转数万年,花芯终究还是逃不过皇甫轩。既然逃不过,就赌上往后余生,放手去爱一场。若是一直纠结在过去的纷纷扰扰里,荒废了这大好春日,未免太可惜。
人活着,总得向前看不是。
“不数了不数了!”
花芯无数次数岔之后,抓狂地揪着头顶挂着红绸的双丫髻,气愤地将银票扔至一边。
“啊~歌儿,最好听的歌儿,芯芯可算把你盼来了。”花芯眼角往天台上一扫,一蹦三尺高,蹦蹦跳跳地朝我扑来。
然,这丫头瞄见了我边上的容忌,小嘴几近咧到鬓角,“金主,你怎么又变好看了?莫非,是金元宝的功劳。芯芯现在看你,总觉得你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铜香,好闻得紧。”
皇甫轩赶紧将花芯拎到身后,厉声警告道,“为了钱财,连命都不要了?你难道不知道东临王是什么人?”
花芯闻言,总算安分了些。
她躲在皇甫轩身后,仅冒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瞅着容忌,“歌儿很喜欢芯芯,所以金主再生气也不能打芯芯,不然歌儿会心疼。”
皇甫轩见容忌沉默不语,亦十分紧张,旋即将花芯别在腰间的拂尘交至容忌手中,“你们此次前来,是为拂尘吧?拿去,速走。别吓到芯芯。”
容忌沉眸,稍稍掂量了下拂尘,眉头微拧,“不竭神力不见了。”
我亦看向容忌手中的避世拂尘,更加肯定是华清掠走的不竭神力。
思及此,我心中亦是唏嘘不已,想不到我曾视如知音的人,终究还是反戈相向。
容忌掐指一算,沉声道,“走,去华清山。”
难道,他也学会了卜算之术?居然还像模像样地掐起了手指。
我尤为吃惊地轻触着他的手指,满脸崇拜地仰望着面如刀刻不苟言笑的他,“你算到什么了?快教教我。”
“好看吗?”容忌并未答话,转而突兀地问了我一句。
“何意?”我一度以为他在说什么暗语,双眼放光,暗自庆幸自己当真捡到了一个宝贝。
长得好看,还特别好用,最最关键的是,他竟参透了玄术,能卜算未来。
“师父说,你自小喜欢看师兄们算卦。为夫学了许久,方才的动作,可还入得了你的眼?”容忌轻声询问着我。
我狂抽着嘴角,心下腹诽着,今后一定要让容忌远离师父。若是有朝一日,容忌变成师父那般油腻腻,我怕是真的会移情别恋。
彼时的我,怎么也没料到,几日后我和容忌之间,竟发生了比阴阳相隔还要恐怖的事。
直到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才明白,不论容忌变成什么样,只要能和他长相厮守,就已经足够幸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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