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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许多人来说,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颖川,一座庄院之内。
郭嘉坐在家中,看着手中一份文书,脸上的表情忧喜不定。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对面的马玩,沉声道:“太傅大人真的想要征我为官么?”
刚经历了长途跋涉的马玩正在大口喝水,满脸风尘之色,闻声放下杯子,道:“不错,我奉太傅大人之命,前来相请郭先生入朝为官。先生看这文书便该知道,朝廷已征辟先生为黄门侍郎,请先生速速准备启程。”
郭嘉缓缓道:“黄门侍郎,那是何等重要的职位,我一个无名书生,怎么敢当此重任!何况马将军以校尉之尊,亲来传唤,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心中不安!”
马玩心道:“这有什么不安的,要是你不去,我把你绑去洛阳,你更得不安!”
他拱手笑道:“先生大才,太傅大人素知。因此特使我来相请,还愿先生莫让我等失望而归!”
郭嘉微笑道:“将军言重了,真是让我愧不敢当。只是此事甚大,且容我思虑一日,再回覆将军,如何?”
马玩点头道:“便依先生。今日天色渐晚,可否让我等在此住上一宿?”
郭嘉忙道:“将军说哪里话来,既到山居,一切自然由我来招待!”便请马玩及部下众军去吃饭,杀鸡宰羊,办得甚是丰盛。
马玩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两根鸡大腿猛啃,心下暗道:“这郭嘉招待得倒是不错,明天如果他说不去,我该怎么办?要是按太傅所说,把他一家都捆起来送到洛阳,实在是不好意思。唉,太傅也太狠了点,捆他一个还不够,还要把他家里人都绑走。我从来没听说过郭嘉这人,更没听说过有什么姓郭的贤才,太傅该不会是搞错人了吧?”
他却不知,黄尚自入主洛阳以来,便秘密建立了一支情报部队,由贾诩、王植统辖,负责到全国各地搜集当地名士、勇将的情报,一一地报上去。所有叫郭嘉的人中,只有这郭奉孝符合所有已知的条件,不是他还有谁?据黄尚所知,当今天下,智慧与贾诩在伯仲之间的人物,第一个便是郭嘉,所以才这么郑重其事,派马玩来干这事。
郭嘉坐在对面,却是食不知味。被朝廷征辟,本是荣幸之事,但现在天下方乱,那黄尚又是何等样人,全都不知。虽然他现在权倾朝野,但若非可依之主,岂不是枉费了自己一番心血么?
他摇摇头,深知今天夜里,自己要在权衡天下大势间度过,再难以入睡了。
※※※
蔡邕坐在马车里,一路向家中行去,悲悲切切,哭个不住。
车外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前面可是蔡大人么?”
蔡邕擦干眼泪,掀起车帘,见是袁绍身边的谋士逢纪,忙拱手道:“原来是逢先生,这是往哪里去?”
逢纪笑道:“我本要随袁将军回府,忽然想起,欠一家酒楼的酒账还没有还,正好身上有钱,便要向那酒楼而去。既然凑巧遇到蔡大人,不如一同去买醉如何?”
蔡邕刚才在酒宴上,只是盯着女儿伤心,哪有心思喝酒吃饭。这时听他一说,悲愤涌上心头,恨不能大醉方休,便随着他来到酒楼,大杯大杯地喝起了闷酒。
逢纪冷眼看着他,见他喝得差不多了,便细细盘问起今天的事来。
蔡邕半醉之中,已忘了黄尚的恐吓,不觉将事情都说了出来,一句也未遗漏。
逢纪击案叹道:“可怜,可叹!令爱虽逃脱虎吻,又入狼窝矣!”
蔡邕大惊,忙问何故。
逢纪叹道:“我闻那黄尚所习妖法,要以幼女为炉鼎,行那彭祖采补之术。看他那模样,本以为令爱正当妙龄,因此要献给刘沙,以得其欢心。谁知刘沙不喜欢稚龄女子,他便自己留下,以遂其淫欲,并修炼妖术!”
蔡邕闻言怒气填胸,便要去找黄尚拼命,却被逢纪拉住,劝解道:“此二人正大权在握,爪牙遍布洛阳,蔡公此去,只怕无命回来!还是暂忍一时之气,多多联络忠臣义士,以图后计!”
蔡邕闻他一番话,满腔热血立时化为悲愤,想起自己拿女儿的清白之躯换了个“高阳乡侯”,不由仰天大哭。
他却不知,便在当日,大将军刘沙强逼侍中蔡邕幼女为妾,并要太傅黄尚加以掩饰之事,便已轰传全城。人人惊讶,叹道大将军竟如此好色,果然是风流少年心性。更有无数人喜出望外,想着若将自己的女儿、妹妹或是家中漂亮侍女献上去,说不定便会一步登天,也弄个高阳、低阳的乡侯做做。为了这个梦想,不知有多少人拥被傻笑,兴奋得睡不着觉。
祁乡侯袁绍得报,与逢纪相对大笑,乐不可支。
笑过之后,袁绍又重重一拍桌案,长叹道:“虽是败坏了刘沙的名声,出了我一口恶气,这黄口小儿终究还是把住了朝廷的大权!唉,本以为我军能逼得董卓西迁长安,我便可在关东行盟主之职,与朝廷分庭抗礼,想不到刘沙小儿竟兵起西凉,直捣洛阳诛了董卓!现在他又在缓缓削弱各地刺史、太守权柄,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便可将冀州、并州、青州、兖州、幽州各地掌控于手中,可惜我大事难成!”
逢纪劝解道:“主公不必忧虑,想那刘沙、黄尚削弱各镇权柄,难道各镇诸侯会坐以待毙么?只要主公师出有名,振臂一呼,天下必然响应,主公便可组织起讨贼联盟,再任盟主,有我尽心竭力地为主公效劳,这天下,终究还是主公的!”
袁绍摇头道:“师出有名,谈何容易!天子正宠信二人,我等稍有异动,便会被诬为叛逆,遭到天下共同讨伐,此事太大,不可轻举妄动!”
逢纪笑道:“要师出有名也不难,难道主公忘记那被赶出宫中的陈留王了么?”
袁绍精神一振,随即摇头道:“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本领!何况已被废,更是没用了!”
逢纪冷笑道:“据我所知,他虽然年幼,却是聪明过人,何况先帝之子,只余此二人,此人更是奇货可居!他幼有大志,又做过皇帝,现在被废,主公当他愿意做一个小王了此残生么?哼,一遇风云,这小王便要兴风做浪,我们等着看好了!”
袁绍喜而长叹,只盼这一天能早些到来。这个下午和整整一夜,他将与逢纪细细谋划,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进来,以免被某些突发事件打个措手不及。只有这样,这天下,才会有自己一份。
※※※
王允听得家人传讯,皱眉不语,在书房中倒背双手,走来走去,满心忧虑。
他一向看蔡邕不顺眼,本想趁机干掉他,谁知蔡邕却有一个漂亮女儿,虽然年幼,却已是颠倒众生,竟将大将军、太傅一同迷住了。她长大后必然更加迷人,以她的聪明,不难知道是自己暗害她父亲,若再得宠,想要扳倒自己,可说是易如反掌。
王允暗叹一声,心中骂道:“蔡邕啊蔡邕,你竟出此卑鄙伎俩,以女儿换取荣华富贵,简直是人面兽心!”
他左思右想,越想越是害怕。大将军与太傅之中,不管是谁得到了蔡琰,只要那女孩吹吹枕头风,扳倒他就象捏死只蚂蚁一样。自己虽位列九卿,却毫无自保之力,只看那世代三公的袁氏被董卓杀尽了满门,便足以让他胆寒心丧。
王允重重一拍桌案,恨道:“偏你有女儿,难道我没有!哼,虽不是亲生,但我一向待她甚好,难道她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灭三族不成?”
在他的家乡,有一个他十年前收养的女孩。当时那女孩还只有五六岁,却已是个美人胚子,举手投足之间,竟已隐隐有魅惑之意,常常能将家僮迷得神魂颠倒。王允已是年老,对这样的幼女并不感兴趣,却喜欢她粉妆玉琢的可爱模样,便养在家中,派人伺候,便如对亲女一般照顾。
王允终究还是有些私心,便让人教她歌舞,常思将来有一日,若要用时,可将她献与权贵门第,或可救命也不一定。现在正当其时,若再不用,只怕再也没命用这一招了!
他想想自己上次见这女孩时,便已见她妖娆妩媚,兼且貌若天仙,天下少有,不由老怀大畅,深感幸运,只要能得太傅与大将军的恩宠,自己位列三公,指日可待!
他抚须而笑,眼眯如缝。笑了一阵,忽然想起,掌朝政的是两人,却将义女献与哪一个?
按理说,大将军掌握兵权,应该把女儿献给他。可是看大将军终日冷冰冰的模样,不象个好色之徒,只有看向太后的眼神微有情意。难道说,他喜欢成熟的女子?这就怪不得他不要蔡邕之女,转而丢给太傅了。
王允搔搔头,十分苦恼。若是大将军不喜欢幼女,自己送幼女去,只怕会拂逆其意,倒不如送给那喜好幼女的太傅,或可讨其欢心,又能打压蔡邕之女,只要能哄得太傅将其休掉,灭蔡邕三族以绝后患便是唾手可为之事。
可是,那义女的美貌与媚态,王允深知,平日里简直不敢让男人看见她,不然便可能引出乱子。若是那大将军在太傅家中见到貂蝉,妒意攻心,怪自己不将女儿献给他,自己哪里经得住他的怒火?只怕太傅未赶得及来相救,自己家中便已焚成一片白地了!
那么便献给大将军?更不成!太傅眼珠白多黑少,更喜欢猥亵而笑,定是好色之徒!他素爱幼女,若见自己将义女献给大将军,心生妒意,再以污言构陷自己,那又该如何是好?
就算义女向主人进言,勉强保住自己安全,那两人若再为此女火拼起来,不管是大将军一戟刺死太傅,还是太傅设计害死大将军,这天下就要大乱了!乱天下的罪名,自己如何担当得起!
王允仰天长叹,不知该如何是好,却知自己此夜,再难入睡。
※※※
哄传洛阳的韵事,却未来得及传到封沙耳中。而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此时正在长水校尉董承家中,将大批贵重的聘礼送了去。
董承欢喜得满脸是笑,向黄尚拜倒在地,恭迎太傅入府。而他那漂亮的妹妹已经羞得躲到了里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说话声,芳心怦怦直跳。
黄尚心中有点气急败坏,心道:“蔡邕竟然给我这么一个小丫头,简直就是欺负人!幸亏老大没看到她那干板身材,不然老子一世英名都要丧尽了!这董承的妹子虽然也很年轻,发育得倒好,赶快把她弄去给老大做妾,让老大搬出去住,免得他整天一个人睡在老子那儿,占着我的府第!”
他轻咳一声,轻摇羽扇,道:“董校尉,这几日大将军一直在忙着修理新府第,今日刚刚完工,便急着要我来接令妹过门。不知董校尉意下如何?”
董承忙道:“太傅有命,小人敢不遵从!只是小妹少不更事,只怕不中大将军之意。”
黄尚听得舒心,摇扇笑道:“董将军多虑了。大将军心中喜欢令妹,我自知之。令妹美貌无双,又知书达礼,大将军自会把她当作天仙一般敬重爱护,令妹过门之后,大将军只怕再也舍不得出门了!呵呵,董将军便等着抱外甥吧!”
董承呵呵大笑,门里偷听的董欢羞得满脸通红,一头扑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连头一起蒙住。想到那英俊无双的大将军竟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幸福得几乎晕去,一颗芳心,早就紧紧地系于封沙身上,更哪堪这思念之情?恨不得立时便到了大将军府,看到那日思夜想的天下第一英雄。
一乘小轿抬到了董府门前,家中女眷哭哭啼啼地送了董欢上轿,董欢也是掩面啼哭,待轿子出了府门,忽然想起封沙那淡淡的笑容,心头一热,忽然噗哧笑了出来,两行晶莹的泪珠,依旧还挂在那清丽的俏脸上。
黄尚打马走在轿子前面,满腔怀愤,一心只想扳回面子。他带着轿子向北而行,一直走到皇宫附近的一条巷子里,进了一处大宅院,才道:“停轿!”
这处宅院,便是那富户修建的另一所新宅,刚刚修好,便被董卓灭门,这宅子便空了下来。此宅占地比黄尚的府第还要大一些,只是有些地方还未完工。
黄尚亲自带人来修整,将宅院整理一新,里面的设置甚是雅致,花园,假山,水潭,应有尽有,仙鹤、天鹅、羚羊、梅花鹿等珍禽异兽也是在所多有,青竹森森,绿树成林,建得便如人间仙境一般。
他在修建时,也曾想过要留着自己用,这一次因为蔡琰之事,索性连宅带美人一同准备好,一同送给封沙,只觉这样才能洗刷自己险些误送幼女的耻辱。
董欢下了轿子,不由赞叹,随着侍女来到内堂,吃过晚饭,侍女拿出一块绣着金凤的红绸布,道:“请夫人蒙在头上!”
董欢一听“夫人”二字,面泛红霞,心中甚是喜欢,羞笑道:“为什么要蒙在头上?”
侍女按黄尚的吩咐答道:“太傅说这是大将军家乡的风俗,请夫人按例而行,大将军必然高兴。”
董欢听到能让他高兴,自己先高兴起来,忙把盖头蒙在头上,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着封沙。
她知道自己是侍妾身份,也不敢指望能有正式的婚礼,只盼封沙能怜惜自己,也就是三生之幸了。
她一直等到很晚,却仍未见封沙回来,知道大将军每天有很多国事要忙,只得苦苦等待,坐得身子都麻了。
夜深之时,侍女已是困倦得无法忍受,在外间的小床上睡着了,董欢却还在痴痴地等着,希望能等到封沙回来,与她共饮一杯交杯酒。
在门外,一把锁头把她反锁在了屋里。
门前坐着一人,手中拿着一本《春秋》,低头似在读着,双眼中却在萤萤地放射着红光,独自坐在外堂之中。
一根导线自他的左手指穿出,一直延伸到窗外,弯曲盘旋,最后连接到一个古怪的机器上面。
在外堂的桌案上,铺着许多奏折。一支毛笔在摊开的奏折上跳跃着,写下行行批阅的文字,那笔迹与死前的少帝一模一样。
抱着那支笔的,是一个三寸高的小男孩。他一面让那具机器身躯充电,一面让自己的本身从那身体里面出来,到桌案上批阅奏章。门外的人都已被他遣散,而且都受了命令,绝无人敢来偷窥。而且以他的耳力,只要稍微靠近一些,便会被他发觉。若惹恼了他,只怕杀人灭口的事他也会照做不误。
他并不需要睡眠,这整整一夜,他都将批阅奏章,并守在皇嫂的门前,象一个忠义之士应该做的那样。
这一夜,蔡琰也没有睡觉。因为她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把诗里面的“王莽”背成了“董卓”,因此被老师罚抄写长诗九千遍,直到写完为止。如果她想要偷着睡觉,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十几个手持长戒尺的健壮妇人。
※※※
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有几个人,有着和郭嘉一样的烦恼。
天色已晚,众人在野外歇息。数名书生坐在帐篷里面,点起油灯,商议对策。在帐篷外面,是数百名士兵的寝帐,将他们团团围住,门口还有士兵在放哨,他们就象囚徒一般,被严密地看管起来。
一名年方弱冠的青年满面怒色,气冲冲地道:“说什么太傅爱才,要召我们进京做官,只看这些士兵竟然如此对待我们,太傅哪里是爱才,根本就是把我们当做猪羊一般,赶来赶去!”
在他身边,一个中年人微微一笑,劝慰道:“长文,不要生气,这未必便是太傅的意思。”
那个青年,名为陈群,字长文,颍川许昌人,跟他在一起的几个人,除了那中年人之外,都是颍川颍阴人,各自是荀彧荀文若、荀谌、郭图、辛评。而那个中年人,是东郡东阿人,名叫程昱,已经四十多岁,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陈群虽得他劝说,却仍是气恨难平。被无良智脑派去劝他来京的是程银,脾气暴躁,陈群只略略说了几句家中有父母在堂,不敢远离的话,他便一根绳子把陈群拴了来,直到在路上遇到负责相请荀氏兄弟的杨奉,才放开他。陈群受此屈辱,又怎么能不迁怒于太傅黄尚?
程昱见他模样,不禁一笑。他年纪既大,见事极多,那去请他的成宜脾气也不太好,他只犹疑了一下,成宜便作色欲捆。他见势不妙,话锋一转,大大称赞大将军仁德,既然相召,怎能不去?成宜回嗔作喜,便好言好语地请他离家,去了京城,到颍阴会合了杨奉一行人,一同往洛阳行去。路上遇上程银,程昱看到陈群被捆得象只粽子一样横在马上,不由大惊,随即庆幸自己见事果断,才不致落到这样的下场。
荀氏兄弟等人却是应司空荀爽书信而来,见了陈群惨状,也心中打鼓,不知太傅是何等样人。议论纷纷,谈了整整一夜,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到洛阳见了太傅与大将军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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