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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很,也暗得很。
山的远处夜色凄迷,也不知是烟?还是雾?
七年之前,欧阳清之父跟着南霁云平定叛军完毕,官拜少保,封刑部一品。欧阳清之父家教甚严,教子择徒也是严厉无比。
正是家传渊源,家学渊源,家道渊源。
近三十年来,运气最好的人,就是洛阳的欧阳家了。
在洛阳,欧阳家是望族,在江湖,欧阳家也算是个声名很显赫的武林世家。
他们家传的掌法,虽然温良平和,绝没有毒辣诡秘的招式,也绝不走偏锋,但是军旅内蕴,博大精深,自有一种不凡的威力。
他们的马上刀法,就像欧阳清的父亲为人一样,虽不可怕,却也受人尊敬。
欧阳清从五岁跟着父亲学习杀敌的武艺,直到十三岁已看完了父亲留下的所有军武武功,更通过父亲的旧部搜罗了不少旁门绝学,但苦练至今,武功虽有进益,但始终难以独步当代。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练过真正的高深武学,反复思量,最终决定向当时侠名极甚的南霁云求教。
欧阳清找到了南霁云,说明来意。
南霁云军旅出身,为人即是豪爽,更兼欧阳清之父颇有义名,微微一笑,道:“我们先过两招。”
欧阳清点点头,双手抱拳,道:“请指教。”
南霁云笑容和煦,看着欧阳清道:“你练的最好的武功是什么?”
欧阳清黯然道:“是我最近才练成的少林韦陀掌,但相比武当两仪等武功,还是太粗浅。”
南霁云微笑道:“你人生中习武,第一次练的是什么招式?”
欧阳清沉吟道:“这……我五岁不到就习武,哪里还记得?”
南霁云淡淡一笑,道:“任何人练武,学的第一招,都是第一直拳,你也不例外,对吗?”
欧阳清愣了片刻,随即笑道:“不错,可这也算是招式吗?”
要说这直拳,招式倒也简单,只是双膝微曲,一手握拳放腰间,一手握拳重重打出。这根本不是克敌制胜的法门,只是初学者练习臂力的方法。临敌之际,除非强弱太明显,有意戏弄,否则绝不会用出。
欧阳清奇道:“这是武功吗?”
南霁云笑道:“天下间,没有一招是无用的。来,你发招吧。”
欧阳清虽不知南霁云意图,但也拱手一揖,道:“我开始了。”
双臂张开,脚下微动,瞬间拍出十几掌,刹那间,漫天都是欧阳清的掌影,正是少林韦陀掌中的“推门望月”。
欧阳清掌法展动,从两侧攻入,南霁云身侧诸穴无不落入包围。这一招确实繁复,欧阳清花了小半个月才练到大成,此刻使出,当真叫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南霁云眼望前方,目光中尽是淡然,眼看欧阳清近身,忽然右手握拳击出,正是那招普普通通的直拳!
沉腰直拳是粗浅到极点的招式少林韦陀掌中的“推门望月”却是当世流传最为广泛的的掌上功夫,两者档次相差太远。
南霁云出招并非极其迅猛,所蕴内力也是平平,按理说应当必败无疑。然而此刻欧阳清攻势凌厉,双掌已攻在外头,如何能守胸口的空门?
南霁云正是功敌必救打蛇七寸,只一愣神,南霁云拳头已放在了欧阳清膻中穴上。
欧阳清眼中尽是不信之色,呆了许久,方道:“这……这是为什么?”
南霁云退后两步,淡淡道:“你虽练熟了招式,却没练懂招式。这一招推门望月,精髓不在冗杂的掌法,而是最后含胸缩背的姿势。你双手张在外头,胸口便空了出来,对方自然会袭击你的胸腹。若你能有准备,将上半身缩回,对方便落入彀中。可惜你太注重掌法,不在意自身,反倒让胸部真的成为绝大破绽。”
欧阳清听着南霁云的话,越想越喜,思忖片刻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南霁云微笑道:“不仅是这一招,世间武学都是如此。招不在于繁杂,不在于精妙,只在于你对招式的领悟。日后若有暇,你不妨思考一下,为什么适才那一拳,我运用的内力比你弱,招式比你粗浅,出手比你晚、比你慢,但是却能一招制胜?你又如何破解我的招式?”
欧阳清面露喜色,道:“我有破解之法了。”
南霁云微笑道:“那么再来一次。”
欧阳清手一张,又是那一招“推门望月”,手指颤动,笼罩了南霁云上半身的“期门”、“章门”、“大包”、“神阙”等大穴,但胸口依旧放空。
南霁云嘴角挂着丝和煦的笑容,还是那招直拳。
欧阳清胸有成竹,待南霁云拳头已到膻中穴前时,突然腰背发力,胸口竟回缩了几寸,堪堪躲过了这一拳,接着双掌合拢,已变招成少林大悲掌中的“慈悲广度”,便要捏住南霁云手腕。
南霁云似乎早已算到欧阳清这一着,五指陡张,变作爪状,成了“黑虎掏心”。欧阳清大惊,连忙后退,但南霁云骈指若剑,又成一招“夜叉探海”。欧阳清脚下虽快,但又怎及南霁云手臂伸缩?但觉身子一麻,“气海穴”已被点中。
南霁云这一指没加多少真力,欧阳清只是微微一顿,便即无恙。南霁云笑道:“招数是死的,但你的对手不是死的。若你不懂随机应变,那么辛苦练来的武功永远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
欧阳清低垂下了头,暗暗推导,反复思量着南霁云的那几招变化,只觉获益良多,脸上终于又露出了喜色。
南霁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些道理,我不说,你日后也能明白。但有一件事,你若能真正体悟,才真的叫不虚此行。”
欧阳清对南霁云此刻已是敬佩万分,忙道:“承蒙指教!”南霁云一字一句道:“一力降十会。”
欧阳清点头道:“这我知道,内力是武学之本,若无内力相辅,再好的招式也是花拳绣腿……”
南霁云似乎有些不耐烦,道:“废话少说,看拳!”又是那招直拳,但拳上的真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欧阳清相距尚有两尺便已呼吸维艰,不由大惊道:“不可!”
欧阳清知道南霁云做事极有分寸,但这一拳分明蕴含了他全身之力。
易筋经发挥到极致,什么墙壁房屋都是一推即到,自己别说硬接,就是让掌风带上了半点,只怕也要再床上静养几个月。但劲风铺面而来,周遭沙尘、泥土都被激得四散飞扬,自己应变再快,也是万万躲不开了,当下硬着头皮,施展家传绝学“伤筋错骨手”,希望以一个“卸”字诀,勉强化解去对方这一招。
南霁云出拳不快,欧阳清双手合拢,已把南霁云的手腕夹在中间。欧阳清使劲吃奶的力气,只希望将南霁云拳头扭开。
这一招欧阳清自幼练习,已是熟极而流,寻常人一旦中招,轻则被摔倒在地,重则手臂脱臼。当然,南霁云这一拳之力天下无双,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
岂料欧阳清双手才搭上南霁云手腕,忽觉对方真力陡然消失,不由大吃一惊。要知道欧阳清此刻也是拼尽了全力,南霁云竟然收劲,非得被折断臂骨不可。欧阳清心中后悔不迭,但招已出,而且是全力发出,再无回转余地,双手握着南霁云的手臂,陡然翻转。
然而,南霁云并未像料想中那样被掀翻在地,反倒是欧阳清被带了个趔趄。南霁云缩回手臂,微微笑道:“你败了。但你能想通原因吗?”
欧阳清看着双手,前思后想,始终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南霁云道:“你连番败于我手,这次又以为我全力出招,心中害怕,认为自己必败无疑。你还没有输招,却已输了气势。”
欧阳清沉吟道:“所谓气势,说来太玄,我实在不懂,能否说得详细一些?”
南霁云道:“你来拧我手,结果我没动,反倒掀翻了你自己。这是因为,我气势比你足,比你正。我有必胜的信念,所以我双脚稳稳站地,但你心浮气躁,脚下不稳。我出招神完气足,你虽也拼尽全力,但下意识总有逃跑的念头,招式不能发挥到极致。招式、内功都可以弥补。但练武最重要的,是势。”
在欧阳清十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给他介绍了他的表姐,开封望族“杨氏”,可惜欧阳清并不愿意,甚至连见面都不愿意。
因为欧阳清喜欢了一个茶花姑娘,一个弱小唱着山歌的茶花姑娘。
中秋,阴,有星,欧阳清正和同僚们喝酒归来,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女的背影竟仿佛很熟悉,仿佛是他最喜欢的茶花姑娘。
她就是在前面慢慢走着,既没有快步,也没有奔跑,欧阳清却偏偏追不上她。
等他施展出欧阳家传的轻功时,她的人忽然已在丈外,等他再追上去时,她的人还是在丈外,好像永远都有这么远的距离。
欧阳清气喘吁吁慢下来,她也慢了下来。他停下,她也停下。
看来她虽然不想让他追上她,却也不想把他抛得很远。欧阳清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见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人影却是慢慢的慢了下来。
欧阳清笑了笑:“可惜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女孩子忽然也笑了。她的笑声在这寂寞的中秋夜中听来,就像是一杯热酒,可以让人全身温暖。
“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她吃吃的笑道:“因为你并不太笨。”
她当然就是欧阳清的表姐。
她现在穿着那茶花女的衣服,连手里提着的花篮都是她的。
欧阳清想不通的当然不止这一件事,表姐的身世、武功、来历,都太神秘,开封杨家的武功就和他们的人一样神秘。
每次只要她出现,就一定会有些奇妙诡秘的事情发生。这次她又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还有什么奇怪的花样?
他的父亲给他说这门亲事的时候,就有点身不由己,内心惶恐,他实在很想看看。
表姐的花样果然来了。她的笑眼中又闪出了狡猾的光,忽然说:“我知道你的胆子一向不小,所以这次我要带你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去干什么?”“去见一个人,”表姐似乎在故作神秘:“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我见过她?”“以前你每天都要见过一次。”
“你说的就是那个茶花女?”“你果然不笨,”表姐盯着他问:“却不知你敢不敢去见他?”
欧阳清当然敢去。军旅世家出身的人,没有什么畏惧不畏惧。
表姐眨着眼,又问:“你不后悔?见到了她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后悔?”
“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应该后悔的事,再多做一件有什么关系?”
表姐又笑了。“没有关系,”她的笑声清悦如铃:“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他们去了。在路上的时候,欧阳清一直在想,不知道这次她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他想过很多种奇怪的地方,却还是想不到,她居然会把他带到了中牟县城的衙门。
知县的官位虽然只不过七品,却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县府衙门的气派,要比欧阳清想像中大得多。
大门已关了,他们是从边门进去的。
这是欧阳清第一次进衙门,也许对他以后进入大理寺还是有帮助的。
高架上的呜冤鼓,大堂上摆着的板子夹棍,各种刑具和肃静牌,每样东西,都让他觉得很好奇。最使他奇怪的,还是那些戴着红缨帽的官差。
县官虽然早已退堂,衙门里还是有官差当值卫,每一段路,就可以看见一两个。这些官差却好像全都是瞎子,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这样两个人。
官差都不是瞎子,他和表姐明明是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他们怎么会看不见?难道表姐又使出了什么神秘的魔法?把他变成了个隐形人?
大堂后有个阴森森的院子,也有两个戴着红缨帽的官差守候在外面。
欧阳清忽然走过去,道:“喂,你有没有看见我?”
官差不理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却去问另一个官差。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说话?”“没有。”“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欧阳清发现自己果然又遇到件绝事,如果不是表姐已经把他拉入了院子,他真想用力拧他们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痛?
表姐在笑。“你就算在他们面前翻斤斗,他们也看不见的。”“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明白人,都明白应该在什么时候装袭作哑。”
她忽然改变话题:“你知不知道这院子是什么地方?”欧阳清不知道。可是他已感觉到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鬼气。
“这就是仵作验尸的地方,”表姐轻描淡写的说:“只要县境内有凶杀冤死的人,尸体一定要先送到这里,让仵作检验死因。”
欧阳清还没有看见尸体,也没有嗅到血腥气,可是,胃里已经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到了这个地方,谁也不会觉得很舒服的。表姐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
院子里的两排房屋,非但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可是右边最后一间屋子,不但关着门,门缝里仿佛还有灯光透出。表姐走了过去。
欧阳清忍不住问:“你要带我来见的人,就在这房子里?”“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她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点着灯,一盏长明灯,一张木床。床上,盖着雪白的布单,布单下有个人。这床布单显然太短了些,虽然盖住了这个人的头脸,却没有盖住她的脚。
欧阳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脚。是一双雪白的脚,足踝纤巧,足趾柔美。无论谁看到这双脚,都应该看得出这是双女人的脚,也应该可以想像到,这个女人一定很美。
吆三喝四的集市上欧阳清已经不能自己,现在也已想像到。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死了?”“看起来好像是的。““是你杀了她?”
表姐淡淡的回答:“你看她的次数太多了,想她的次数也太多了,该想我的时候你却偏偏想着她,就连定亲这种事你都不情不愿。”
表姐悠然道:“所以现在我让她看起来就好像死了一样。”
欧阳清又忍不住问:“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死了一样?”“嗯。”“其实她还没有死?”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表姐笑得很神秘:“看得清楚些。”
想看清楚些,就得掀开这床布单。欧阳清掀起布单,立刻又放下,他的脸忽然红了,他的心忽然跳得比平常快了一倍。虽然他还是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却已不敢再多看一眼。布单下这个女人,竟是完全赤裸的。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这么美的身材,这么美的脸。
这么样一个女人如果真的死了,实在可惜得很。
表姐又在问道:“你看,她是不是死了?”欧阳清看不出。
表姐道:“只看了一眼,你当然看不出她的死活,但是你至少应该看得出,像她这么美的女人并不多。”
表姐道:“那么你就应该看出她还没有死。”
欧阳清道:“为什么?”
表姐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她实在太美了,连我都舍不得让她死,就算我心里很想杀了她,也不忍下手的。”欧阳清也在装模作样的也在叹气。
表姐道:“你为什么叹气?”
欧阳清道:“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实在很笨。”
表姐道:“你怎么会发现的?”欧阳清道:“现在我已经看过她,也相信她还没有死,可是我反而越来越不明白了。”
表姐道:“不明白什么事?”马如龙道:“我认不认得她?”表姐道:“不认得。”欧阳清道:“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表姐道:“直到现在还没有。”欧阳清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看她?”
表姐道:“因为你们现在虽然还没有关系,以后却一定会有的。”欧阳清道:“以后会有什么关系?”
表姐笑得更神秘:“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要你做的事,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欧阳清道:“现在你又准备要我干什么?”
表姐说道:“我准备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欧阳清道:“去见谁?”表姐道:“一个很喜欢你的人,你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欧阳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表姐道:“只要见过他的人,想要不喜欢他都很难。”
欧阳清立刻想到了一个让人很难不喜欢他的人:“南霁云?”
表姐道:“除了他还有谁呢?”欧阳清道:“他也在这里?”
表姐道:“就在对面。 ”欧阳清道:“在干什么?”
表姐又笑了:“他在干什么,他在看着我让我不要乱杀人。因为的我的外号就叫魔女,很多多看我一眼的人都被我杀了,我本来很想嫁给你,托我三叔说了亲。”
欧阳清更奇怪道:“你三叔是谁?”
表姐笑了笑:“你可能听说过,杨国甫就是传说中的杨贵妃的弟弟,我的父亲你的姑父就是剥皮尚书杨正光“。
难怪外面这些官差见了表姐个个战战兢兢。
只可惜,还没到成亲这天,表姐却一场大病去世了。
七年往事一闪而过,欧阳清眼中却越来越亮:“南霁云说势,天魔说魔,表姐说狠,似乎都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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