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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6 第二十八章 缓缓归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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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占雪道:“徐先生,你跟大哥捉蛇回来,到了山里,七大长老若是问你,我跟二哥怎会不见了,跟你要人,你如何回他们?”

    魏硕仁道:“三妹,徐先生他也不是三岁小孩,连扯个谎都不会,这不用你来教他。到时候,就说你跟二弟一起喂了老虎黑熊,谁又能不信?谁要是不信,就不给他黑蛇吃,看谁还敢不信。”

    徐晚村郑重道:“如何回复七大长老,不用你梅三来替我操心。只盼二位出山之后,绝不可提及曾到山里来过。”

    楚青流道:“徐先生你尽管放心,我知道其中的利害,江湖之人,言出必行,我也就不用再说誓了。”拿出那瓶肉红丸递给徐晚村道:“徐先生,你此番前去雪山,比我更用得着强健身骨,这些药丸,还是你带着的好。”徐晚村道:“这倒不必,我剩下那半瓶,已尽然够用的了,我送你的东西,你只管拿着。”坚拒不纳,楚青流也只好复又收起。

    梅占雪道:“你这山里也没什么好,不过你不让我说,我也就不说。我要不说誓,你徐先生也放心不下,我说个誓给你听听:我梅占雪若是跟任谁说起山里的事,我必被乱刀砍死,再也不能见到父母哥哥,不能见到大哥二哥。”

    徐晚村点头道:“如此甚好,老魏,他们向东,咱们向西,是走不到一起去的了,咱这就各奔前程吧。”魏硕仁未及答话,梅占雪道:“徐先生,你果然还是小气,到了这个当口,偏偏还要留下一手,非要等二哥跟我开口求你。小肚鸡肠,装不下四两香油,哼!”徐晚村诧异道:“梅三?你这是何意?过河拆桥是么?”

    魏硕仁道:“老徐,你忘了,你还没解了二弟三妹身上的毒。”

    徐晚村道:“原来如此,这也都是我太大意了,却也谈不上什么小鸡肚肠。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站在那里,朝楚、梅二人各扬了扬手,说道:“好了,毒都解了,咱们这可是后会无期了。”

    饶他医术毒术通神,但解毒解得这般轻巧,也叫人难以相信。梅占雪不信道:“这就解毒了?”似乎很是不甘。

    徐晚村转身昂首西行,说道:“梅三楚二,你们身上,还有老魏身上,我原本就没下过什么毒-----除了起初那份肉身化石露。”

    楚青流梅占雪站在那里,眼看魏硕仁护送徐晚村愈行愈远,直至模糊难辨,这才动身上路。

    二人新得自由,真恨不得一步就能走出眼前这片在山。无奈楚青流有一腿骨裂,无法触地用力,只能由梅占雪砍来两根树枝做手杖,努力行路。停下来时,除了睡眠饮食,就是闭目调息,将肉红丸另分给梅占雪一多半,让她也日日服用,一同调息用功。

    这日楚青流略微吃了点干粮,重又静坐。梅占雪忍无可忍,说道:“二哥,徐先生说你丹田已成了脱底口袋,内力早已丝毫不剩,你还装模作样练功,不是白费工夫么?我要是你,那就回头是岸,半路出家,练练外功硬功,凭你的天分,也不难有所成就。”

    楚青流道:“我一腿骨裂,还怎么练外功硬功?就算只练掌法,铁砂掌红砂掌这类,你以为就是对着石头硬拍硬打么?那也是要用到药物物件的。眼下一样全都没有,如何去练?我唯有静坐,就算不能增加一丝一毫的真力,总还能将养神智。我眼下就象一个有钱的财主,全部家财都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好心疼起小钱来了。”

    梅占雪听得伤感,强笑道:“大财主也都是一个钱一个钱赚来的,你这么辛苦赚钱,将来必定还能发财,我不耽误你用功了。”她无人说话,也唯有用功,这段时日,倒是很下了点工夫。

    楚青流腿伤大好后,抽空便叫梅占雪用剑攻他,还要用足内劲势道,他就用凡俗身手对阵。梅占雪初时不解,不免手下留情,十余日后,楚青流便能互有输赢,再后来,梅占雪更是输多胜少,这才尽力施为,也明白了楚青流的心思。

    敌人一刀砍来,若内力不失,该当如何应付,自不必说,眼下只有俗身一点本力,这身子就有点不听使唤,所谓力不从心。楚青流与梅占雪对阵,就是要弄明白这个肉身究竟还能有几分用处,并尽量找出补救之法。一掌打出没有从前快捷,唯有早打妙打,一脚踢出,劲力弱了太多,唯有踢向敌人致命之处。

    事理如此,施行起来却远没有那般容易,他能赢梅占雪,靠的还是识见阅历要高出不少,又深知她的武功根底,倘若碰见了真正好手,这点子本领能否管用还难说得很。但“进境”之快,也颇为可喜。梅占雪甚是高兴,说:“二哥,倘若是有一天你内力又能复原了,我在你手底恐怕走不了三招五招。”又担心道:“象你这种打法,遇到寻常好手,或许有用,遇到大哥那样的,只怕还是无用。”

    楚青流道:“就算遇到寻常好手,也不见得就能有用。但练练总比不练要好,总不能干坐着等死,尽人力以事天命,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这一日行到一个热闹去处,梅占雪等不及天黑,大白天里进到一家富户,半偷半抢借来银两,竟有百两之多。原拟雇车的,手里有钱,便买了车马,赶车行路。

    道路愈行愈是平阔,先走过乌蒙部,再行过归来州,楚青流腿伤已然痊愈。梅占雪并不由此转向东北,而是转向东南,向遵义军行去,那里有开南镖局最南也是最西一家分号,分号总镖头梅洪笙是梅洪泰的叔伯兄弟,梅占雪要称其为三叔的。

    一路打听,行至镖局门首,二人尚未下车,便见大门两旁的旗杆已然不见,更不用说镖旗了。再向门头上瞧看,就见黑底金字的“开南镖局”匾额已然撤下,换成了“开南物货”四字。开南镖局旧匾是梅占雪打小就看惯了的,乍见这簇崭新的“开南物货”,直觉得行错了地方。楚青流道:“你先不要慌乱,进去看看再说。”

    遵义分号距总号过远,梅占雪只识得梅洪笙夫妻两人,连他的两个儿子都没见过。两人在门上报了名,门房通报进去,不多时,梅洪泰便亲迎到门上来,这人刚过四旬,黑瘦精干,面上显有忧色。梅占雪叫了声“三叔”,便指着大门上匾额问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楚青流既是梅占雪义兄,梅洪笙便不避讳,边行便说,直到厅上落座。

    这半年来,乱人盟在长江以北又接连出手,抢镖夺货,勒索报效银两,大小镖局镖店或是无奈低头,或是关门大吉,强项顽抗的,无不人财两空,唯独开南镖局十四家总号分号秋毫无动。

    总号接连得到楚青流梅占雪传信,已尽知是乱人盟瞿广寒瞿灵玓父女所为。老镖头梅洪泰自忖与这姓瞿的父女全无半点交情,绝无侥幸之理,对头终究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他摊子太大,十四家总号分号,镖师已近千人,再加上各人的家属,趟子手、下人等等,人数已过四千,且散处各地,一旦有事,受攻极易,防护却极难,他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难保周全。

    危难之下,梅洪泰便以退为进,勉力将手头的现有生意做完,便命各家分号再也不许接一笔生意,收起镖局招牌,改镖局为商号。镖师们常年行南走北,原本就常常带有货物转卖,此举也算是变副业为主业,虽说也是不易,却也并非就全不可行。

    至于各位镖师,愿意离开的,全都赠与安家路费银两,以礼遣散,无路可去或不愿离开的,便同操新业。这些日子道路不靖,商旅裹足,镖师们带刀行商,生意倒还不差。

    梅洪泰摘牌歇业,似是怕了乱人盟,却也暗含破釜沉舟之意。乱人盟若当真还别有所图,绝不会容开南镖局如此轻易就过关,否则人人效仿,岂不乱了规矩?只须瞿家父女愿意,反正商号也常有货物在途,他们时时仍可动手劫夺。只是那时众镖师都是为自己的家财拼命,并非只为梅家效力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如此一来,包括梅家父子在内,势必人人竭力尽命,无人肯退了。

    楚青流道:“改业以来,可遇到过乱人盟的人么?”梅洪笙道:“那倒还没有,不单遵义一地,十四家分号连同总号,都还没遇到过。”楚青流暗暗点头。

    梅占雪道:“二哥,你不用点头,瞿灵玓不会放过我家的。”又道:“她逼我爹爹收了镖局字号,这仇总算是结下了,二哥,我跟你说,我不要你帮我,不过你也不能帮她!”

    楚青流愕然道:“镖局是正当生意,更何况已经改业经商,我怎会帮她跟你们商号为难?怎么会?我眼下这个样子,又怎能帮她?”梅占雪道:“不会就好。”

    次日,两人辞别梅洪笙,留下马车,换了两匹马,直下江陵。沿途留心打听慧晦诸人讯息,竟也毫无所得。

    这日行到一个市镇,看看天色不是很好,似乎要落雨,两人便早早落了店。居处是一个跨院,二人占了两间上房,余外别无他客,很是素净,二人吃毕晚饭,对坐谈天。

    时候不大,就听院外人声喧哗,夹杂小孩哭喊,骡马嘶叫,更多的则是妇人们一惊一乍,梅占雪刚到房门口察看,就见院门口小二哥带进一拨子人来。这帮人全是妇人女子,年小的只十四五岁,年大的怕有六十多了,身上各挎布袋,写有“南岳进香、敬叩神王、神恩浩荡、有求必应”等等字样,原来是一群香客。

    梅占雪赶紧来到院中拦阻,说道:“小二,你这院子我包下了,快领她们到别处去!”小二就是一愣:“包下了?这位姑娘,你可不能扯这个谎,这院子你几时包下了?”梅占雪道:“我这时包下来了。”拿出一大锭银子来,说道:“她们出一两,我就出二两,他们出十两,我就出十一两,总之,我就是比她们多出一两银子。”这还是当日在河东争砍那棵海棠树时,楚青流跟她为难时说过的话,此时说来,倒也很是意气风发。

    小二尚未答话,一众女客先就不愿意,纷纷说道:“你要包,就该早一点包,这时候才想到包下来,可就有点晚了!”“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是什么真正有钱的人,真有钱,就不会是这个样儿了!”“心肠这样坏,南岳大帝必定会降罪给她,叫她讨不到婆家,就算找到了婆家,也生不出孩子来!”更有人拿了行李就硬要往房里闯,待看到房里还有楚青流一个男人,才改朝别屋里去。

    这情形,显是众怒难犯,楚青流见了,不由的失笑。店小二也道:“姑娘,常言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住过这一晚,明早你向东,她们向西,此生再难相见,怎么说,也都是一场缘分。”不理而去,再要叫他,干脆连理也不理了。

    梅占雪毒学新成,在山中只拿野兽试过手,还未曾在人身上施用过,很是技痒,便想设个法子治治小二与这帮香客。下毒不难,难在恰到好处,绝不能弄出人命来,惹楚青流不快。

    闹腾了好久,众香客总算卸下行李,牵出牲口,院里才稍微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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