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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渡驻马河向东,这河也只一箭地宽,并无可看之处。船工又倔强非常,将船靠在东岸,非要等上齐了人才肯开过来,绝不肯空出一点力气。
渡船也不很大,四人六马又要分两船来渡,过这条河竟然用去了一个多时辰,大好早凉尽数耗在了小小一条河上头。
瞿灵玓笑道:“项王也算是水边长大的人,还能不会游水么?这条小河又怎能难住他?他就不会游过去么?写书的人编不下去了,就只好说不肯渡江了。”
楚青流道:“不要说河,就是大江,水性好的也尽能游得过去。若是认真推究,处处讲死理,则古来无事不假,书也就无法再看了。”
三月底天时,午时前后原本也该热起来,不想今日竟然燥热异常,路上空身行人大多已穿了单衣行路,挑担推车的更不必说。瞿灵玓心疼白狐,便不肯在太阳底下赶路,早早就在一处茶摊上歇晌,还迟迟不肯动身。
楚青流几时这样磨蹭行过路,便道:“这时不走,到了前头高望镇上,就怕寻不到上房了。”瞿灵玓道:“寻不到就寻不到,没上房有什么要紧?荒山野岭我也待过,我是怕热坏了你的白狐。”
直到大热已过,才重又上路。刚走出十多里,身后无来由起了一阵北风,楚青流回头看看天,不由得哈哈大笑。瞿灵玓挑挑眉,说道:“不就是要下雨了么,有什么好笑?能不能下得成还不好说呢。”话虽这么说,还是催促二婢打马急行。
这阵北风紧紧追随人马奔跑,天上转眼间满布黑云,好在风急雨不急,不见有一滴雨水落下。
急行间,前面闪出一个十字路口,更妙的是,路口还有一座大庙。四人大喜,打马行到山门前,这才松了口气。
这庙颇不小,也有三进院落,山门却只剩下一扇,东边院墙塌了两处,西边倒了也不知是三处还是四处。喊叫多时,才走出一老一少两名僧人。二僧衣衫破旧,面有饥色,一不合十行礼,二不招呼施主,言明借宿只管借宿,饭食茶水却得客人去厨房动手自做,二人是全不管的,说完转身离去。此地人烟繁密,二僧如此行事,也难怪香火败落。
虽说滴雨未落,却也不好上路再走。二进院是大殿,后2进院有二僧居住,二婢便在头进院打扫出三间厢房,去厨房烧来开水,各人吃点干粮,闲立在廊下,静等着要看这场雨。庙里也没马棚,几匹马只得拴在二进院大殿的廊下。
直到茶水喝足,才点点滴滴零星落雨,天色全黑时,雨势渐成,各人这才心满意足。二婢拿出自带蜡烛点上,带了白狐回房,楚青流瞿灵玓对灯闲谈。
正说着话,猛听到后院群马惊叫。无故马惊,必是有了人来,楚青流道:“我去看看。”找出油布护住头脸,抄起剑,出门向后院大殿冲去。
廊下空无一人,马一匹不少,也不象有伤。如此大雨,既遇见这处大殿能避雨,谁又会来了再走?来人必在大殿内。
楚青流来到大殿门外,说道:“行路的朋友,我也是行路的,马匹拴在廊下,于你多有不便,对不住了。”
殿内一人应道:“不必客套。我若有马,若是早来,也会这样拴。”
楚青流道:“这庙里既无饮食,也无茶水。我前院烧了热水,你可要喝点?”
那人道:“不用了,下这样大的雨,路上早喝饱了,请回吧。”两番说话全用假嗓,听起来并未守在门边上埋伏,却不知门边是否另还有人。
那人见楚青流拖延不走,说道:“你若不放心,怕我半夜偷了你的马,那就过来看守着。人心难知,小心点总是好的。”
楚青流道:“如此说,那就得罪了。明日天明,我必给你陪罪。”说着左手扣牢石子,右手执剑,伸在门内虚虚一晃随即右刺,人也跟着闪进。见两侧门后并未藏人,便收剑入鞘,笑道:“我也是太过小心了。”那人全无回应。
暗夜大雨,身在旧殿之中,两人相隔不过五六步,楚青流却看不清那人面目,那人想来也当如是。
那人将外衣除下,胡乱绞了绞重又穿上。爬上佛前供桌躺倒,转脸向里假睡,显是不愿理人。
若耽搁太久,前院瞿灵玓定要焦急,这人又这个样子,楚青流不愿跟他空耗,转身向殿门行去。才行出几步,一道闪电劈面打下来,跟着就是炸耳的滚雷,随后又打了几个快闪闷雷。
那人倦身坚卧,虽说未能一动不动,却也并未转过脸看上一眼,似乎双目已盲双耳也聋,这显然大违人情。
楚青流却也看清,这人左腿用衣襟扎裹,显是带了伤,外袍上也有几处剌口。
不论此人是正是邪,就算当真是十恶不赦,叫人看了也很是不忍。楚青流道:“我前院厢房有解毒药、刀伤药,你若需用,只管去取。”说着出离殿门,冲入雨中。
刚走出几步,就见对面一人快步走来,比瞿灵玓要高出不少,头上还顶了一把破伞。楚青流正要斜闪让开,那人毫不停留,说了声“是我”,便向廊下冲去,原来是瞿灵玓。
瞿灵玓用短剑劈开木板,用布带捆扎,再搭上旧衣,造出一把丑伞,将木块扎在鞋底暂作木屐,这才动身前来。
瞿灵玓极小心放好怪伞,解下鞋底本块,才笑着道:“偷马贼呢?捉住了么?”楚青流也笑道:“先数数你的马少了没有,再问贼的事。人家也是过路的,听你这么说,若找你说话,看你有何话说?”瞿灵玓道:“那我就白送他一匹马赔-----”
刚说到这里,殿里传来“咕嗵”一声闷响。两人冲进殿里,凑近一看,见那人已从供桌上摔下,正在伏地挣扎,却再也爬不起来。
楚青流伸手伸掌按牢他大椎穴,防他使诈,再去试他腕脉。只觉脉博时有时无,虚滑难以捉摸,若非中毒,也是受了风邪。但这殿里少灯无火,如何救治?
楚青流抱起这人,出了大殿,顾不得雨大,向前院厢房行去。回到房中,刚一点起蜡烛,两人就是一惊,原来这人竟是衡山妙乙观惹下大事逃亡在外的邓清虚。短短数月不见,这人黑瘦不少,还添了不少白发。
邓清虚左腿剑伤约有三寸来长,却只是拖割伤,并未伤骨,也不致命。胸口留有一个青紫掌印,整个胸口都平平肿起,按上去如触硬石,这显然是中了人家的毒掌。
楚青流喂他服下一粒蓝水鲨胆丸,又喂了点热水,略略输了点内力加助药力行开,便安心等邓清虚醒来。师父离世后,何时再去远海都是未知之事,这鲨胆丸用一粒就少一粒,不好妄用。
邓清虚气息渐稳,进而鼾声大起,好在他这场觉睡得并不长久,只不过打了个盹。
邓清虚睁开眼,看看面前两人,并不道谢,只是闭目垂头,似乎很是无脸见人。楚青流给他倒来水,拿来干粮,邓清虚大口吃完,说道:“二位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瞿灵玓道:“我只是好奇,你既然犯下罪过逃亡,怎不远远躲开,反还要跑到这人多的地方来?”
邓清虚道:“离开衡山后,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无处可去。我这样的人,又到了这个年岁,没有哪个家派再能留我,就是到镖局子里去,只怕也要改名换姓。想挣碗饭吃不难,要想过得好,还要有点名望,能压得过顾清敛,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我要是缩头躲起来,没人会来找我的麻烦,要是想用衡山武功跟护院刀法来做点事,他们未必还能不理不问。”这个他们,自然是指妙乙观了。
瞿灵玓道:“没想过去异域外乡么?”
邓清虚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我不到外国去。走投无路时,我听说阮逸办个了探事特司,据说不单不嫌弃我这样的人,反还特别看重,我就去了汴梁。”
“还真见到了阮逸。这人没多少架子,可我总觉得自己跟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觉得他心里必定是嫌弃我的。话虽这样说,我毕竟想借用他的力量,也就进了那个探事特司。”
“没过几天,阮逸那个学生金景先,听说还中过什么武状元,叫了我去,向我使了一套独臂刀法。说这套刀法是阮逸新编的,还少锤炼,问我能不能有所进言。这显然是想套问我的武功,还做得这样小里小气,很是讨厌。”
楚青流道:“这必定只是金景先自己的意思,与阮先生无关。”
邓清虚道:“我加入探事特司,只是想凭借本领能耐出力办事,从未想过要出卖衡山武功跟护院刀法,他们如此待我,这探事特司也就不用再待下去了。我又听说衡山那场事中,并没谁受到重罚,就想重回衡山去。南来时,昨天在滁州遇到一伙人,也是我自己不好,不知道回避,到底动了手,我伤了两个,却也受了伤。”
瞿灵玓道:“他们就没追么?”
邓清虚道:“怎能不追?追出五七里路,这雨就越下越大。我是为了保命,哪还管雨大雨小,不要命地跑,他们却不想受这个罪,也就不追了。跑到这里,又看到这个庙,我心气一弱,就再也跑不动了。”
瞿灵玓道:“护院刀法是不是曲鼎襄传给你的?”
邓清虚道:“是与不是,我真是不知道。那年建州海海水客陈副山长故世,冒清雨监院不喜热闹,不愿去,顾清敛见冒监院不去,他也就不愿去,这差使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回程时,咱们四个人,分作两屋住,轮班守夜。没想到还是有人半夜进到房里来,点了三名道友的昏睡穴,传了我这套刀法。当时他只说是一套少见的夜行刀,他要直说是护院刀法,我也不会学他的。”
瞿灵玓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邓清虚道:“这人看来也只六十多一点年岁,头发胡须却全都白光,又穿了一身白衣,面色也偏白,在黑夜里看去,多少有点邪气。”
瞿灵玓道:“若知道是护院刀法,你就不学了,这是为什么?”
邓清虚道:“能使全护院刀法的,江湖上都知道,只有一个曲鼎襄,他若说教的是护院刀法,则与曲鼎襄必有关联。曲鼎襄是何样人先不说,但这人向来无利不早起,他的便宜没那么好占。”
瞿灵玓道:“你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便宜给他占?”
邓清虚苦笑道:“有些话,若是放在从前,若是对了别人,我还真不意思说出口,这时也就无所谓了。你想,万一,我是说万一,日后我若当上了妙乙观观主,不论借没借到这套护院刀法的力,曲鼎襄都会找上门来。于情于理,我对义血堂都得亲厚些,不能不见他,迁延久了,说不定就会做出对妙乙观不利的事来。我这个人,也就算落到他手里去了。”
瞿灵玓道:“你还算明白事。不过,那人不说是护院刀法,假托是什么夜行刀,万一你成了事,曲鼎襄还是会找上门来,只要他说清过往,也不容你不认这本帐,那时你一样也会落到他手中去。就算你当不上观主,你有了这套刀法壮胆,凭你的脾性,还是会出来搅闹,好叫妙乙观自相残杀,你还是替他办了事。”
邓清虚道:“这一层,我最近也想到了。”
瞿灵玓道:“当时你就没想到么?”
邓清虚道:“一来当时情形急迫,没工夫让人多想,二来那老者另有一番说词,不容我不信。他说他早年也曾在妙乙观出家为道,但不为师父所喜,学不到高深武功,他就还俗下山了。后来因缘际会,他学了一身武功,但还会留心妙乙观的事。知道我的遭遇,动了同病相怜之心,就想帮我一把。”
瞿灵玓道:“你就没想到过他是借你的手来搅闹妙乙观或是另有所图?”
邓清虚摇头道:“他只说是一套极少见的夜行刀,我当时只有欢喜,怎还会有疑心?此时想来,都是我心愿太高,私心又太重。妙乙观向来不禁止门人习学别派武功,跟他学刀不算什么过犯。回寺后我若能向老观主禀明,也就没什么事了,我有了私心,就没有禀明。”
瞿灵玓道:“你逃离衡山,怎么没去义血堂曲鼎襄那里?”
邓清虚道:“那时曲鼎襄正在山上求亲,后来苏夷月纪清含又去了杭州。他们两家走得这样近,我若送上门去,就算传刀那人真是曲鼎襄派去的,他恨我不能成事,又为要撇清自己,就算不杀了我,也会把我送回衡山去,我不是自投罗网么?”
瞿灵玓道:“邓道长,你看事透彻,果真有观主之才,我这并不是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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