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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实喉头动了动,涩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出招?不还手?”
呼衍除笑道:“我未做错什么事,更未犯下必死的过错,料想你也不会杀我。以你的武功,发招收招该当不难,是以我全无凶险。我来杭州前,掌门师祖跟没藏师叔也交待过,让咱们多交朋友,少惹仇家,他二位日后若知道我因一点点小事就与人动手,必定会痛加斥责。我这可不是轻视于你,我实在没有什么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
这番话似乎给彭实留了脸面,并未指明彭实惧怕没藏飒乙,却也在不动声色间戳破了彭实的底子。
彭实锐气丧尽,实在想立时就毙去此人,从此远走高飞,避开没藏飒乙的凶焰,却终究难以硬起心肠。想了想,缓缓回座。
呼衍除道:“苗四侠,你们的事,到底议完了没有?你好歹也给咱们一句痛快话。”
苏夷月行近二人身前,说道:“呼衍除,我问你一句话,你必得实说。”
呼衍除道:“我这人,向来不说假话,对苏姑娘尤其如此,你只管问。”
苏夷月道:“咱们一路行来,到眼前为止,我有没有向你出卖过义血堂?”
呼衍除奇道:“出卖?出卖义血堂?这话从何说起?这都是谁说的?”
苗奋端坐不动,说道:“是我说的,我说苏夷月吃里爬外,倒卖义血堂。”
呼衍除道:“你这就是不明事理了。西北那些家派,都是掌门、帮主、教主一类人物亲身到崆峒山去拜见敝派掌门师祖,拜见没藏师叔,当面归附的。崆峒派并未用过一两银子,一个大钱来收买谁,崆峒派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银子?就算有几两银子,那也是要用来做正事的。崆峒派既不会收买,苏姑娘也就更谈上出卖。你们若不信我这话,尽可以去西北一带打听打听。”
这番话,看似正经,实际上只是胡搅蛮缠,嘲讽之意毕露。
苗奋起身,远远向轿中车聘说道:“车师侄,咱们义血堂向来未受过人此等嘲戏,我也未受过人这种嘲戏。今日我要与崆峒派的高徒动手,我若因此死了,你好好带领本堂兄弟,诸事小心,尽力维持,以待各位师兄师弟回转来。”
几句话交待过,起身来到呼衍除面前,说道:“呼衍除,是我要杀你,不是义血堂要杀你,我是我,义血堂是义血堂,这你要明白。”
呼衍除道:“你这话不是掩耳盗铃么?就算我死后亡魂只记你一个人的仇,不记义血堂的仇,可我师祖师叔他们必定要怪罪义血堂。你杀我,也就是义血堂杀我。我这样说,可不是怕了你,要拉师长给自己撑腰杆,我说的只是实情。话都说完了,我就接你几招,也好叫人知道,崆峒派并不是欺世盗名的门派。”说着抽出背后崆峒派的细弱软剑。
从人奔入房中,取出几把剑来。苗奋随手拿过一把,缓步来到呼衍除面前。义血堂诸人全都离坐,要看师叔如何与人搏斗。
车聘道:“苗师叔,你不能意气用事,你若杀了呼衍除,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苗奋冷笑道:“无妨。我杀了这人,崆峒派若真能因此攻过来,那反倒是一件好事。到那个时候,危机当前,乱人盟就不得不放还诸位师兄师弟,否则的话,他们就会失尽人心,遭到万人唾骂。咱们结成义血剑阵,还怕谁来?”
苗奋既能出来走江湖,也就有自己的一番计较。
苏夷月道:“倘若你杀了呼衍除,他们却就是不放还师父与诸位师叔,或是放还了,诸位师叔却不及赶回,崆峒派昆仑派先杀过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苗奋道:“到那时再说那时的话,我管不了那么多 。”说着仗剑刺出。
性急之人,从言行举止,到武功技艺,无一不急切捷快,虽然自家也明知这是短处,有意要去调改,也只能暂改一时,难改其禀性。苗奋在七剑一刀中号称震阳剑,本就以锐利进取见长,同样一套剑法,在他手中使出,可就比别人疾快得多。一招“指星望月”招势才出,略略有点剑意,人已贴靠上来,改为“雁回平沙”,斩向呼衍除颈间,义血新剑似乎成了义血快剑。
呼衍除不敢轻忽,也不敢退避,生怕他乘虚抢进连攻。细弱软剑搭牢苗奋剑身,借力跃开,执剑守好门户,等着苗奋再攻。
苏夷月斜看公琦一眼,说道:“公少侠,这是崆峒派跟义血堂的事,与你昆仑派无关,请你退到外面去,这场架你看不得。”取过一把苗奋挑剩下的长剑,说道:“你再要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公琦抽出背上宝剑,说道:“昆仑崆峒两派向来都是好朋友,怎能说是无关?我这就帮呼衍兄退敌。”话未说完,一剑刺向苗奋后心。
战事一起,彭实心气复壮,拿过一把剑来,冲过来想接斗公琦,来个以二敌二。谁想才一动步,苏夷月挥剑将他拦下,说道:“义血堂的事,还用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彭实正欲反口,贺擒龙叫道:“诸位师兄师弟,咱们一起上,砍了这两个西域来的贼子。”众人各执兵器冲上,将公琦呼衍除连同苗奋一同围在当心。公琦呼衍除二人受此围阻,闪避余地大减,还要防备身后左右有人偷袭。但铙是如此,一时间却也并未落于下风。
彭实道:“姓苏的,你也很想冲上去,三人同时下手,杀了苗老四吧?可你不敢!你敢动一动,那就是以下犯上,哈哈,哈哈!”狂笑不止。大笑声中跨步上前,挺剑就要加入战团。
苏夷月二话不说,挥剑拦截。
义血堂中知道她武功胜过车聘的人不少,亲眼见识过的却并不多,此时正好借这个彭实来练手立威。他彭实武功再强,料想也未必能强得过魏硕仁,有又何可惧之处?更何况此时就算畏惧,也不得不放手去斗。
一个闯荡江湖多年的老猾,一个十七八岁的娇弱女子,就这样斗在一处。照彭实想,苏夷月就算是苏显白文若谣之女,是无视老道姑的最爱之人,所学都是高深武功,可她毕竟只有这一点年岁,能有几多修为?因此他半点都没把苏夷月看在眼里,他却哪里知道,无视已传了四十多年的精纯内力给苏夷月。
苏夷月杀心极盛,以至连狠话都未曾多说就动了手,手中无理剑法却使得很是克制。既不抢攻,也不用奇,似乎不太敢硬磕硬碰彭实的剑身,只是缠带躲闪。
勉强支撑有十来招,苏夷月便已脚步虚浮,步法沉滞,已有力不从心之状。
彭实愈发得意,随手使出一招来,苏夷月都只能勉强接挡,无力反击。看起来,打不到百招,苏夷月就得脱力累倒在当场。这个苏夷月杀不得,甚而至于说也伤不得,这一点,不用说是彭实,人人全都知道。能将她累倒擒获,那是最好不过,却也不能打个没完没了,必得求快。
刀法较之剑法,本就悍猛许多,护院刀法在刀法中又以讲究大力出名,彭实以剑代刀使出,气势还是不同凡响。不过,比起魏硕仁独斗过大半个江湖的厚背重刀,还是有所不如。
彭实剑上劲力已渐渐加到七成,苏夷月愈见吃力,却就是不败。就象烈风中的一株衰草,虽说东歪西荡,却就是不曾折倒,若想将之摧毁,非得跟上去再踏上一脚不可。
不知不觉间,彭实护院刀法招数已使完,不知不觉间,又已从头再使,剑身平扫拦腰横斩。苏夷月猛退一步,剑尖点牢彭实剑尖,用足劲力向前向外急带。她谋划这许多时,假装这许多时,求的就是出其不意,是以招式使出后,仅留一点变招余力,余力全都使出。
彭实想不到她垂败之际内劲还能陡长,手中长剑已把持不住,几欲脱手。他怎肯让一个后辈女子打脱兵器?跟进一步,缷去对方剑上少许劲力,想用后招伤敌。
他刚才进步,剑上劲力猛失。彭实正自惊疑,苏夷月整个人已如醉汉般向前栽倒,似乎内力强使过度,因而受了极重的内伤。
彭实正要收招止步,就觉左肋上一阵刺痛,身后苏夷月已翻滚而起,自己肋部伤口已有鲜血喷流而出。
苏夷月所用这一招,无疑就是屠子剑法中的“去骨留皮”,并不是衡山本门剑法“斜上天南”。但其间的区分差异,外人也难分辨。楚青流曾在妙乙观药圃中以此招割伤苏夷月,苏夷月今日又用此招割伤彭实,不同之处在于,彭实受伤更重。
苏夷月一击得手,不再攻上,持剑守牢门户,全神戒备。
彭实伤口处血流汩汩,必得赶紧扎裹。但苏夷月持剑在旁,虽说并未抢上去逼杀,却也必定不会容他退下裹伤。人身发力全靠腰肋为主轴,腰肋受伤便无法发力,他就算裹了伤,也已无法再战。
苏夷月喝道“贼子,你的护院刀法是从何处偷学来的?你又是怎样勾结邓清虚的?你受了谁的指使?你说不清楚,就再也别想活命。”
原来她留下彭实的性命,只为要逼问邓清虚的事,心思也算周密了。
彭实脚下鲜血已流成一滩,他用剑指了指苏夷月,骂道:“贱婢,贼婢,你心机好深。”
苏夷月上前一步,在他右臂上再割一剑,彭实长剑脱手跌落,还是连连骂道:“贱婢!贼婢!狗婢!狐狸精!搅家不良!淫婢!”
苏夷月倒转剑柄,连点他胸腹头面上数处大穴,彭实再也骂不出一个字,却仍旧扬眉怒目而视。苏夷月抬手连打了他数个耳光,命两名属众替彭实包扎伤口,自己转身来看公琦呼衍除合斗苗奋。
彭实身受重伤,怒骂受辱这一番事,场上三人虽在激战中未能看清细处,大关节都还是知道的。呼衍除公琦心气大涨,苗奋却是气势猛挫。
他何尝不想快点收拾掉这两个后辈,但这又谈何容易?
七剑一刀一白名头响亮,其中苏显白高逸独出,曲鼎襄高出一截,余下七剑中,又以杨震时技高一筹。再往下苗奋诸人,不论才气还是修为,都只能说是寻常高手了。
但公琦呼衍除二人,学艺都甚早,所学皆是底实正宗功夫,平时讲习谈论的也都是高人名手,论学养,都不是寻常的江湖后辈。二人以二敌一,又当着心上人之面,更是竭力施展,苗奋能支撑这许多时而不败,已是大为不易了。
苏夷月重伤彭实,令其无法再战,形势顿时互易。
苗奋亲徒虽多,在苏夷月虎视之下,竟无一人敢轻举妄动,说是形同泥狗亦无不可。苏夷月虽说还不敢公然对苗奋出手,却未必就不敢对义血堂的门人弟子出手,她的脾性武功,还真没人能推测把握。
苗奋快攻多时,又见彭实受制,义血新剑再使出来,已没了初时那种快剑般的威势。他想取胜,只能靠偷袭或是机运了。
车聘在轿中站起身,向苏夷月道:“苏师妹,请你叫停这两位少侠,咱们凡事都好商量。”
苏夷月道:“车师兄,这两位少侠想要叫是叫不停的,必得有人出手去隔开。我武功剑法平平,没把握隔开三人还不误伤一二。我若出手,不论伤了谁,全都是大错,我都无法洗脱,那就是罪该万死了。”向众人道:“你们谁有这个把握,谁就赶紧出来,隔开这三个人。”
连问两遍都无人应声,苏夷月道:“车师兄你看,没人能隔开他们。”
车聘向身边一人说道:“来,你背我过去。”伏在那人背上,来到苏夷月身前,滑下来扶着那人站好,向苏夷月说道:“苏师妹,你心中有何计较,我猜不明白,也不想去猜。我不想让苗师叔定你的罪名,却也不想任由外人伤了苗师叔。眼下咱们应该联起手来,而不是内斗。义血堂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不比别人,除了义血堂,我没有别的退路。”
怒力转身,向众人说道:“众位师兄师弟,我车聘求求你们,大家联起手来,结成义血剑阵,一起动手,一起冲杀,屠灭贼子公琦、呼衍除。展师弟,你剑法高明,你守乾圆刀地位。快点!给我也拿一把剑来。”
车聘只管分派布置,整个后背都处于苏夷月剑下,却毫不惧。苏夷月一伸手就能将他碰倒,却就是伸不出手。
众人听了车聘招呼,大似如梦初醒,立时结成三处剑阵,展腾一处,贺擒龙一处,余外杂凑一处,不能结成剑阵的,也是三三两两聚于一处。
车聘喝道:“攻上去!杀了这两个贼子。今日就是咱们报效师恩的时侯,报效义血堂的时侯,快点动手。”
苏夷月道:“都不许动手!车聘,杀了公少侠、呼衍少侠,你说话也太轻巧了吧?杀了这两个人,若引动昆仑派崆峒派联手杀过来,就算诸位师叔都能越狱回来,也未必就能对抗得过!你们都不许动,我去分开这三人,不过我能耐有限,若是误伤了苗师叔,却不要怪我。”
挺剑冲入战圈,一剑挑向呼衍除剑身,两剑才一交接,轻轻一触碰, 苏夷月剑身便高高荡起,向苗奋飞旋。苗奋对此不能不防,只得舍了公琦不斗,来接苏夷月剑身,公琦乘机攻上。苏夷月叫道:“苗奋,你非要伤我不成?”
贺擒龙见恩师势危,已顾不得什么剑阵,抢上一步,刺挑公琦后背。众人虽也纷纷出手,但仅有一人冒死掩击呼衍除身后,余人都只是虚张声势,更无一人敢向苏夷月出手。
义血剑阵这些人全都练过,且合练过多次,已能称得上是纯熟,却从未应对过今日这种繁难局面。结阵而战,以多对一时占优明显,一旦以多对多,成了乱斗,阵法之利也就大打折扣。
照理结成三座义血剑阵,就该能将公琦、呼衍除、苏夷月全都分割开来,一一应对。但说来轻巧,做起来却着实不易。阵里夹了一个苗奋,公琦呼衍除只要盯紧苗奋不放,外人就无从分割,只能牵带苗奋也转入剑阵中去。他武功剑法高出群徒甚多,性情又急躁,如何能跟诸人合成阵法?
苏夷月虽还未敢明着向义血堂的人出手,但众人也无一敢向她下手。有她游转在阵中,脚步似虚浮实则灵活多变,剑身似无力飘荡实则无处不至,这套义血剑阵就处处别扭。这般情势,就算换了武学高手来结阵,一时间也未见得就能觅到关窍,更何况这一群青年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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