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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斩祸军速度惊人呢!
来得快,撤得也快。
消息都没有传出去多远,很多有可能会出现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出现,这场针对于云国的“兵灾”,就已经结束了。
在整个兵围云国的过程里,叶青雨不发一声。
她不是在这种时候还大吵大闹或哭哭啼啼,只顾着宣泄自己情绪的人。
公平或者不公平她都不言语。
她明白自己在景国的军队之前纤如细羽,她知道自己在荀九苍面前并没有话语权。
既然她的命运全然倚仗旁人。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别添乱。
紧张也好,惶惑也好,担心父亲也好。
忍着!
直到军煞乌云远游、玳山王姬景禄飞遁的此刻,她才转过身来,看向白歌笑。
所有的不安,都晕开在眸光里,像一池秋水被吹皱,但毕竟控制着声音,没有颤抖:“白姨,您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白歌笑显然在时刻关注着云国的情况,荀九苍前脚杀来,她后脚就跟上,还迅速沟通了云上商路的诸国,准备一起去天京城,对主持这次战事的景国统帅施加压力。
要说她什么都不知情,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事先应该也并不知道,叶凌霄竟然是平等国护道人,竟然化名钱丑,与景国对杀。
她若知晓这些,要么早就出手阻止叶凌霄了,要么会做更充分的准备——不至于只有一份尚未送至天京城的云上商路诸国联名约书。以白歌笑的身份地位,及其在儒宗内部的影响力,怎么着也能请来一两个大儒助助声威的。
而她紧急赶过来之后,又有一种“果然如此”、“靴子落地”般的终于死心的眼神。或许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就是……
整个凌霄阁,只剩一个叶青雨。
叶青雨需要知道答案。
“跟你母亲有关。”白歌笑实在无法在这时候沉默:“他从来不跟你提起当年的事情,是因为他无法面对。你母亲是死于一真道之手,他一直放不下。我猜他加入平等国,是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
她知道当年的一些内情。
但她并不知道,叶凌霄为什么会以平等国的身份,和景国展开轰轰烈烈的对杀。
最坏的猜测,是叶凌霄已经彻底无法忍耐,把对一真道的仇恨,转移到了整个景国。如同荆国的那个吴巳章少武。
稍好一些的猜测,叶凌霄参与其中,是要在这场平等国与景国的对杀里做自己的事情,挨个点杀一真道徒。
可叶凌霄怎么精准把握一真道徒的身份呢?
是从前就已经捕捉到了一些情报,今日统一清算,还是景国内部有人帮他?
若为前者,叶凌霄生还的机会将非常渺茫,即便侥幸存活,也永远不能公开露面。若为后者,倒是还有脱身的可能,主要看叶凌霄的行动,是否与景国的某些高层达成了默契。
这段时间风起云涌,中央帝国巡猎天下,轰轰烈烈。但在关键的情报上,又封锁得非常严密,围剿和国、击破天公城都是雷霆一击,事先根本不显露半点。
她得到的情报相当零碎,无法结成完整的因果……青崖书院毕竟是个以教书育人、研究学问为主的地方,不参与现世争霸,对诸国情报没有精准的把握。
而今她也是雾里看花。止不住担心,却做不了更多。
至于闾丘文月为什么紧急传讯姬景禄,叫停荀九苍,倒是很好理解——因为叶青雨的母亲,就是闾丘文月的独女。
那位大景丞相就算再冷酷,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出事。
事实上她联络云上商路的诸国去天京城施压,想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闾丘文月。
一真道!
姜望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但这好像是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那个毫无高人风度,喜欢以大欺小,总是恐吓他的叶阁主……竟然也背负这样沉重的往事吗?
他静静地看着叶青雨。
身后那暴虐的魔猿法身,一时也垂下赤色的眸。
三身两相皆予叶青雨以不同的注视,仿佛漫天神魔,关切祂们的人间。
叶青雨注视着白歌笑。
“我爹现在在哪里?”她问。
她并不释放情绪,声音也缓如静水,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思念,就流淌在其间:“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她问:“他想回来见我吗?”
在叶青雨的记忆里,叶凌霄是经常会外出的。
云国势弱,商路又格外的复杂,很多事情都需要父亲自己去处理,忙一点也是正常——她常常这么觉得。
她甚至很希望父亲在忙碌之余,有一些自己的闲暇。比如和白姨喝喝茶,弹弹琴,说说话……
她经常能看到父亲在书房里对着那张画发呆。
她知道父亲是很寂寞的。
所以她这样安静的性子,也常常会溜进书房里打扰。所以她常常说父亲幼稚,又配合那些幼稚的玩闹。
一切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那个长得很了不起的英俊老爹,还会突然地出现在屋外,敲她的窗子,递过来一捧花或者一份异国他乡的礼物吗?
看着面容平静,唯独眸光闪烁的叶青雨,白歌笑一时沉默。
叶凌霄还能回来吗?
她也很想知道。
但她并不能回答。
或许她不敢回答!
“赵子、钱丑、孙寅这三位平等国护道人,在白玉京酒楼门口卷走了景国荡邪统帅匡命,去到天外厮杀。这是我知道的,当时我以法身降临,可惜并没有捕捉到更多痕迹。”姜望在这时候开口:“如果叶阁主真的就是钱丑……他应该还在天外。”
以现在公开的消息来说。是赵子、钱丑、孙寅这三人,杀了诛魔统帅殷孝恒,挑起平等国和景国的战争。接着景国打破天公城,以伯鲁为饵垂钓,到处搜杀平等国成员。
而以赵钱孙为代表的平等国凶狠反击,先杀河官仇铁,又卷走荡邪统帅匡命。
事情走到这一步,平等国和景国之间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钱丑作为这一系列事件的关键参与者,更绝无可能脱身。
但姜望只是说道:“我去把他带回来。”
这句话里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情绪,也不存在惊心动魄的表达。他仿佛只是告诉叶青雨,自己打算出一趟门,买点菜回来——买你最喜欢的菜。
言淡如水见其真。
声音还未散尽,此身已如华光天纵,诸相诸身贯似飞虹!
漫天的华彩,皆只闪烁为一点,消失在天边。
白歌笑拧身欲动:“我跟你一起——”
姜望最后留下的声音,已是将她截住:“烦请白院长看护此间。那燕春回不知何在,非阁下坐镇于此,我不能安心!”
白歌笑遂是站定了。
一时怅望远空。
她知晓姜望是体谅她不自由,肩书院之重,不能自由随心。
不然以她的实力,才更应该去做些事情。
世间岂有丹青手,能画飞鸟在画外。
哪怕她已是当世画宗。
终归是,不自在!
姜望一瞬消失在天边。
叶青雨只来得及转眸过来,看一眼天际最后散去的流光。
这时手心一暖,是姜安安飞纵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蠢灰则忠心耿耿地在旁边护卫着。
回望凌霄秘地。大小王,谢瑞轩,丑叔……都担心地看过来,往这边飞。
叶青雨抿了抿唇,只问:“白姨,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从小到大,叶凌霄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
外间哪怕是天翻地覆,凌霄秘地里总归岁月静好。
人生是风和日丽,修行是水到渠成。
她淡泊不争的性子,是因为什么都拥有。
自由自在的心情,是总有人遮风挡雨。
直到风云骤变的今日,她才发现抱雪峰也不是那么高大,云国不会永是晴天。
她的眼界、实力,都不足以参与这样的漩涡,她不敢贸然做些什么,以免弄巧成拙。
可她实在不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感受到这份心情,白歌笑认真地想了想,才说道:“你的商金炼仙炉该拿出来聚集财气了,或能予他一些支持。另外——”
她看着叶青雨:“你想去一趟景国,见见你外祖母么?”
她并不担心叶凌霄和匡命的战斗,别说还有赵子、孙寅联手,单单叶凌霄自己,也够打匡命八百个来回。她担心的是叶凌霄和匡命战斗之后的事情。
倘若匡命并非一真道,又或者景国高层出于某种理由不能承认匡命是一真道……
或许只有做了数十年丞相、在景国内部威望极高的闾丘文月,有机会保他一命。单单叶凌霄,闾丘文月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把叶青雨送过去,她或者能为自己的孙女想一想。
外祖母……
这是一个太陌生的词语。
本该亲近却如此遥远。
对于自己的母亲,叶青雨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无限美好,是“古往今来第一美人”、“世上最好的女子”——父亲总这么说。
而母亲的母亲……竟是什么样子呢?
叶青雨握紧了安安的手。
……
……
“天外”是一个太笼统的概念。
现世之外,皆为天外。
无垠广阔,无限渺远,当然也有无限的危险。
姜望乃现世之绝巅,诸界成道,为诸天自在身。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证巅峰战力。
这也是人族占据现世后,统治力越来越稳固的原因之一。
但即便是他,要想在无垠的宇宙里,寻找一个具体的甚至是有意隐蔽的位置,那也几无可能。
真那么好找,赵钱孙三人也不敢那样明目张胆的把人卷走。
所幸众生法身才从白玉京酒楼飞来,赵钱孙三人卷走匡命也没有过去太长时间,天外或许还遗留了一点线索……
嗡!
星路蜿蜒,北斗横空。
玉衡、开阳、贪狼、破军。
四座星光圣楼,屹立在北斗核心,星光向无限宇宙蔓延。
绝巅述道,知者当报!
青衫玉冠的男子,独立在青色石塔之巅,伸手舀起一捧星光:“观衍前辈,又要麻烦您。我想找几个人……”
玉衡星光瞬间洒落诸天万界,凡能仰望星空之世,皆能沐此星光。落在他身上,只有一声温和的“无妨”。
又有暴烈煊赫的魔猿身影,飞落宇宙中如孤岛的那个世界:“好友!今日不饮!帮我找几个人!”
在那片巨大的浮陆世界之后,倏然浮起一片庞然无际的阴影。
阴影之中,骤然亮起密密麻麻的星点!
千星,万星,千万星,仿佛巡看宇宙的一只只眼瞳。
浮陆至高神主庆火其铭,显现创世神话身,声音也变得淡漠遥远了,只道:“名字,特征,还有线索。”
都说姜真君知交遍天下,却不知他天外也朋友多!
又有一道璀璨身影,立于宇宙中心,无限次地疾速闪烁——
却是金发金身之天人法相。
此身虽只是当世极真,尚未证成法身,把握绝巅,但对于天道的把握,却万界难有其匹。
如今天道深海几乎成灾,他亦无法潜游。诸如妖界魔界等天道海,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但除此之外的天外诸世,却也不妨此身疾速把握,借天道之力巡查相关线索。
茫茫宇宙,万界诸天,强者无尽,生灵无穷。有能力干扰姜真君的世界,已经是一双手数得过来了!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寻找到叶凌霄。
倘若匡命是一真道成员,他也顺手帮忙,或杀或擒。
倘若匡命不是一真道,而是叶阁主被仇恨所蒙蔽,杀红了眼睛,他要想办法把匡命救下来……
悬崖止恶,也是希望能有一份同景国的缓和。
无论如何,哪怕抛开叶青雨的关系不说。是叶凌霄保护姜安安保护了这么多年,才有他全心修行、高速成长的时间,他不能不做点什么,他希望叶凌霄活着。
哪怕再来捶青他的另一只眼睛。
……
……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只是一个泛青的眼圈。
叶凌霄“横推列国无敌手”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他真的这样干过!
虽然没有向凤岐那样轰轰烈烈,不是姜梦熊那般举世惊名,也曾横推同辈。
只是他当年仓促止于一时,如流星坠落,最后在凌霄阁里如坐囚般沉寂,才渐而散了名声。
多少年后就算只剩全然的自吹,也不免有人来验成色——可谁曾说他吹嘘?
云国就在那里,凌霄秘地不曾移位,这么多年也没人找他,对这个名号提出异议。
为何洞真无敌的向凤岐,剑下只问强者,也要寻他论剑?
因为他从来都是真正的强者。
向凤岐论剑的对手是彭崇简,是陆霜河,也是他叶凌霄!
为何当初在黄河之会,赵汝成使出的那一堆早就过时的绝学,什么小无相拈花剑指、迦楼罗破阵剑指,乃至大五行混天步,他全都能认得。
因为“百物皆贵”,他修得财神,最懂珍惜。他学的比赵汝成更杂,也更广博。
能够帮助他复仇的每一分力量都珍贵,他不敢浪费!这些年来他像个守财奴,积攒着所有能够积攒的力量,等待着机会。
所有能够学的法,他都学了。所有能够前行的路,他都尝试了。
才有这仙神同路,商气兼修,最强状态的叶凌霄。
可即便如此。
即便是这样的他。
在今天就面对一真道首,实在也太勉强!
他那名为金钱天剑的仙法,被一真道首一支支地握在手中。
“叶凌霄。”
一真道首一寸寸地将铜钱握为齑粉,那双威严如天镜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憎厌:“这种脏东西,你还真敢拿出来啊!”
异端比异族更可恨。
仙人是一真道最大的敌人!
而叶凌霄……享受他的憎厌!
他多想看到一真道痛哭流涕,跪倒在他的仙身前。
“你们以为你们能够扫灭一切,永恒一真。但路是挡不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真。”
叶凌霄张开双臂,目送着自己的金钱天剑被渐次消磨,感受着一真道首无可匹敌的力量,却咧开了嘴:“世上最大的谎言,就是你是唯一。”
“世上仅存的真理,就是没有永恒!”
他的目标是藏在匡命体内的那个人,是双头四臂身的匡悯。一真道首,理当是姬凤洲的对手。
不意相逢,但也有幸相逢!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里,他在这里给一真道首制造越多的麻烦,姬凤洲那里就有越多的胜算。
还有什么比苦心得偿更幸运呢?
我的仇恨并不是无力的!
“你害怕被发现吗?”他恶笑着问。
轰隆隆!
隐日晷在他身后浮现,晷针疾速转动!
百宝·洞天!
平等国护道人之钱丑,以百宝神通御器,器具愈强,神通愈强。
隐日晷在他手上,显现出远胜于其洞天排名的力量!
哪怕是一真道首,也不能争夺他对这件洞天宝具的掌控。哪怕是一真道首,也在这一刻被撼动。
这天幕像一件遮蔽容貌的外衣,使他们厮杀激烈却缄藏于宇宙。此刻他要扯下这一切,还归此人于人海中。
使天下见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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