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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月二十七,白衣雪掐指一算,自己来到临安已有七日,莫翎刹始终杳无音讯,寻思着在此苦等下去,不过是徒耗时日而已,而离自己回复师命的日期,却愈来愈近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觅得一个良机,手刃了唐泣,报了大仇,然后远走高飞。
他打定了主意,便即去与杨草作别,兄弟二人离别在即,皆是不胜伤感。杨草身处公门,不得自由,二人遂相约明年的春上,白衣雪若是无事,再来临安相聚。白衣雪心想,如若一切顺利,今年的煖寒会当与莫翎刹相会,到那时再向师父请命,护送莫翎刹南归,自能与义兄重逢。他辞别之时,杨草拿出一个包裹来,说是建王赵玮听说他来临安不过逗留一段时间,不久即将远行,恐怕自己无暇送行,差人送来了五十两纹银,作为他路上的盘资。
白衣雪拿了银两,别过了杨草,又去与柠儿辞别。柠儿听说他要走了,忍不住流下眼泪,哽咽道:“公子,你……你一定要找到公主殿下……”
白衣雪强笑道:“你放心吧,她和我约着今年的冬天,在雪山相会,我会一直在山上等她。”
柠儿点了点头,一对眸子闪着晶莹的光芒,说道:“那你……会和公主殿下一起回来么?”
白衣雪微笑道:“会的。我一定会把公主殿下安全护送回来,还要来临安城看杨大哥呢。”
柠儿听了,破涕为笑,说道:“你……不许骗人。”
白衣雪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骗你。”
柠儿歪着头瞧了他一会,浅笑道:“好,我相信你。”说着伸出右手的小指,道:“不过我们还是要拉钩钩为算。”
白衣雪见她一副小女孩天真浪漫的情态,不禁莞尔,也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手指,与她拉了钩。柠儿摇晃着手臂,口中嘟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白衣雪笑道:“哪里需要一百年?一年足矣。”
柠儿冁然一笑,道:“那奴婢就在此伫候佳音了。”
白衣雪道:“我这一走,赶回来最快也须一年,你一个人苦苦等着我们,岂不心焦?”
柠儿笑道:“只要公主殿下和公子能够平安回来,柠儿什么都不怕的,再说了,杨大哥不也在等着你们平安归来吗?有他陪我,不会那么心焦的。”
白衣雪一怔,道:“杨……大哥?”暗想:“柠儿向来喊杨大哥作‘杨爷’,何时换作‘杨大哥’了?”
柠儿俏脸一红,娇羞不已,紧闭着嘴巴不敢说话。白衣雪哈哈一笑,道:“好,好!你和杨大哥一起安心等候佳音。”
作别了柠儿,白衣雪赶往施宅,心想待一会见到了沈泠衫和施钟谟,向他二人辞行,不知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不禁悒悒不乐,只觉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人生最苦的,莫过于这“离别”二字。想到离别,他霎时心中一酸,莫翎刹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困厄?现在她又身在何处?有没有遇到危险?自己空负男儿八尺之躯,竟是爱莫能助。
他一路胡思乱想,来到了施宅,开门的是费仲。他见到白衣雪,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白公子,你回来得正好,老爷和沈姑娘都在花厅等着哪。”
白衣雪微微一怔,道:“施先生和沈姑娘都在等我?那是为了何事?”寻思:“莫非是施先生和沈姑娘,已经料到了我将要辞别?”
费仲似笑非笑,说道:“你去了便知道了,快走吧。”
白衣雪见他笑容颇为诡秘,心中不禁一动,隐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等的笑容,却也无暇细想,举步向花厅走去。来到花厅,果见施钟谟和沈泠衫正在等着自己。
等他落了座,施钟谟指着木桌上的一个已经打包好的包袱,说道:“白世兄,老夫知道你师命在身,难以久留,这里是一点盘缠,聊表寸心,里面还有泠儿亲手为你准备的换洗衣物,也都放在一起,你带在路上用。”他话尚未说完,沈泠衫已是红了眼圈。
白衣雪心底也很不是滋味,站起身来,对着施钟谟深深一揖,说道:“多谢施先生!”又转过身来,向着沈泠衫也是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妹子!”
沈泠衫款款起身,裣衽还礼。
施钟谟叹道:“俗话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白世兄热肠侠义,老夫钦佩不已,至于尊师胡庄主,老夫更是仰慕已久,曾听我沈重师弟说道,胡庄主文武双全,是当世第一奇侠,只可惜老夫缘悭一面,深以为憾。”说着斜瞅了一眼沈泠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等到秋高气爽之日,老夫想带着泠儿,前往雪山拜谒胡庄主,既是为了了却老夫心中多年的遗憾,更是为了当面拜谢胡庄主。还请白世兄回到山庄后,代向尊师禀告,否则我们冒昧前去,未免唐突,失了应有的礼数。”
白衣雪道:“是。”暗思:“施先生似是话中有话,难道……是要提亲之意?”忍不住侧头去瞧沈泠衫,恰好沈泠衫也正拿眼偷偷瞄向自己,二人四目一对,均是脸上一红,赶紧各自扭过头去。
施钟谟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说道:“泠儿,若不是胡庄主教出这么一位侠义过人的高徒,你哪里还有小命在?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当面叩谢胡庄主?”
沈泠衫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垂下头来,芊芊素手搅缠着衣袂一角,低声道:“是……”声若蚊蚋,几乎细不可闻。
施钟谟哈哈大笑,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转而向着白衣雪问道:“白世兄,什么时候启程,定了没有?手头上的事情,是否都办妥了?”
白衣雪见他表情有点古怪,想是舍不得就此分别,故作轻松之状,寻思:“我要去找唐泣替百里前辈报仇一事,须瞒住施先生和沈家妹子,以免他们替我担惊受怕。”恭恭敬敬地答道:“都办妥了,多谢施先生挂念。”
施钟谟点了点头,笑道:“该见的朋友,都见过了吗?”
白衣雪暗忖:“施先生如此问我,难道是另有所指?”顿时明白他指的是莫翎刹来,心中一酸,嗫嚅道:“嗯,也都见过了……”
施钟谟笑纹展露,道:“那就好,那就好。白世兄定好了启程的日子,老夫当备下筵席,为你饯行。”
白衣雪见他表情吊诡,心中陡然一惊:“这个笑容怎么像极了百里前辈中毒后的模样?难道施先生也……”心下一阵惊悸,颤声说道:“施先生厚情盛意,我……我……”
忽地费仲如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口中直嚷:“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施钟谟眉头一皱,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成何体统?”白衣雪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出一丝不祥。
费仲期期艾艾地道:“老爷……家中的阿黄、小黑和花花,都……都死了。”
阿黄、小黑和花花正是施宅养的三条看家护院犬,施钟谟听了,不禁一惊,问道:“今儿早上不是都还好好的么?”
费仲道:“是啊,可是方才……也没听到一声叫唤,都……莫名其妙死了……”
施钟谟手拈须髯,一张黄澄澄的脸庞,显得有些阴郁。白衣雪道:“施先生,似乎……有点蹊跷。”
施钟谟瞧了他一眼,心中惊疑不定,向着费仲问道:“老费,前几日死鸡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吗?”
费仲眼中露出惊恐之色,道:“小人也去隔壁邻居打听了,没听说谁家也死了鸡。是不是……家里闹鬼?”
施钟谟叱道:“什么闹鬼?不过是死了几只鸡,几条狗。”
白衣雪听他们一说,也想起上回来到施宅,确是几只活蹦乱跳的鸡,莫名死了,只是当时未曾放在心上,此际他略一思忖,脑中蓦地闪出一个念头来,顿时唬得他不寒而栗:“施先生家的鸡死了,现在狗也死了,难道是……有人故意示威,要来个……鸡犬不留?”言念及此,霍地站起身来,问道:“老费,这几日家中还有什么反常的事吗?”
费仲歪着脑袋想了想,茫然道:“没有啊。”
施钟谟紧蹙双眉,沉吟道:“白世兄,你的意思是……”
白衣雪沉声道:“施先生,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在做手脚。敌人躲在暗处,我们不可不防。”
施钟谟脸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道:“白世兄,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干的?”沈泠衫花容失色,亦是大感不安。
白衣雪眼睛望着厅外,缓缓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是……”话尚未说完,一个人从花厅外直闯进来,口中嚷叫:“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施钟谟认出来人正是府中的杂役周松,心下顿起一丝不祥之感,口中喝道:“什么事情?你慢慢道来。”
周松站定了脚步,但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颤声道:“程嵩死了!程嵩……死了!”
施钟谟闻言,不禁大吃一惊,道:“什么?程嵩……死了?”程嵩也是府中的一名老役,在家中打杂已有数十年。
周松脸色煞白,两眼发直,浑身觳觫不已,显示受了极大的惊吓,说道:“是……是……小人方才和他说话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忽然……他大笑了几声,就……死了……”
施钟谟怒道:“胡说!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大笑一声就死了?”
周松惊魂未定,牙齿上下轻轻磕击不止,颤声道:“是……是真的……死了……大过年的,小人岂敢……小人岂敢乱讲……”
施钟谟促声道:“是得了什么急病么?”
周松道:“小人……也不清楚,我们约着晚上去赌上几把……他大笑了几声,就……就……”声音越说越低,忽地诡谲一笑,眼中的惧色尚未退去,身子已软绵绵松瘫在地,气绝而亡。
白衣雪见周松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脸上兀自挂着诡秘的笑容,顿时想起百里尽染临终前的笑容,与此十分相似,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不敢有片刻的迟疑,低声惊叫:“僧眼碧!是僧眼碧!”
施钟谟和沈泠衫脸色遽变,一齐失声道:“什么?僧眼碧?”
蓦地一个声音飘飘忽忽传了过来:“‘僧眼碧,僧眼碧,华佗再世不敢敌。’你们既知我唐门宝贝的厉害,还不乖乖自行了断,免得老子动手。”声音缥缈不定,感觉极远却又极近,忽高又忽低,钻入耳膜之中,听来令人极不舒服。
白衣雪心中一凛:“果是唐门找上门来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终是吃亏,须先激他们现身才是。”持剑在手,跃到中庭之中,高声叫道:“宵小之辈,只会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出来见个真章!”
他话音未落,只见有数个人影,从屋檐的四个檐角,纵身而下,占据了庭院的四方,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白衣雪瞧清楚西首那人,不禁红了眼睛,那人一袭青衫,削腮薄唇,不是别人,正是唐门密宗的唐泣。
沈泠衫心知唐门素来心狠手辣,施毒的功夫更是防不胜防,心中担忧白衣雪的安危,紧跟着他来到了中庭。白衣雪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目注心凝,以防唐泣暴起伤人。
唐泣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之色,神色轻松,轻轻搓着修长的十指,笑道:“白衣雪,你跟我好像很是有缘。”
白衣雪听他一语道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暗暗心惊,想来他早已盯上了自己,却一直在暗中观察,时至今日,方才突然登门发难,自是做好了万全之计。当下横剑胸前,全神戒备,淡淡地道:“缘份有好有坏,你我虽是有缘,但你遇到我,未见得是什么好事。”眼睛余光一扫,东首一人身材矮小瘦削,正是此前打过两次交道的七毒童丐,其余几人虽不识,但瞧身上的装束,也都是唐门的弟子。
唐泣脸色微变,瞬即又恢复宁定,笑眯眯地道:“不错,你遇到我,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白衣雪淡淡地道:“唐宗主心狠手辣,恶名远播,谁遇到你这样一位煞星,都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佳。”
沈泠衫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唐泣,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唐泣闻言,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连声道:“不错,说得有理,说得有理。”笑容忽地一敛,针芒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白衣雪,森然道:“唐滞是你杀的?”
沈泠衫看到他针芒般的眼神,心下又是嫌恶,又是害怕,忍不住往白衣雪的身后躲去。白衣雪目注心凝,挡在沈泠衫的身前,沉声道:“不错,唐滞是我所杀。”
唐泣盯视着他,隔着半晌,方才说道:“好,很好。”又拿眼斜睨沈泠衫,冷冷地道:“女娃娃中了佛头青,竟然没有去见阎王,能够活到今天,嘿嘿,真是命大。”
沈泠衫被他针芒般的眼神瞧得毛骨悚然,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
白衣雪道:“善者神佑,天相吉人。沈姑娘大难不死,那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少造一点罪孽。”
唐泣面带寒霜,冷笑数声,说道:“你真个好本事,竟能诓得熹嘉公主盗走了佛头青解药,嘿嘿,了不起啊。”
白衣雪心中暗暗佩服他眼光毒辣,说道:“熹嘉公主深明大义,心地善良,岂能容你一再害人?”
唐泣冷冷地道:“‘佛头青,佛头青,阎王摸着也心惊。’沈重绰号‘起死回生’,就连他自己尚且不能复生,他的女儿倒能活下命来,白兄的能耐,大得很哪!”
白衣雪尚未作答,身后的沈泠衫花容失色,尖声叫道:“你……你说什么?”
白衣雪心知要糟,暗思:“沈重亡故的消息,施先生一直未曾告诉沈泠衫,时至今日,她都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承想却被唐泣道了出来。”微微转过脸颊,低声道:“妹子……我……”
沈泠衫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惶惑,脸上一副哀求的神情,颤声说道:“你……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不是真的……”
唐泣观貌察色,心中瞬时明白了过来,双手一拍,笑道:“敢情沈姑娘还不知令尊已然亡故了?哎哟,沈姑娘,你瞧我这嘴,可真对不住啦,罪过,罪过!”
白衣雪和唐泣的表情,沈泠衫一一瞧在眼底,霎时心里全都明白了。她脸色煞白,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差点蹉跌在地,想要哭出声,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突然间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便要往地上溜去,白衣雪赶紧一把扶住了她。
唐泣瞳孔开始收缩,森然道:“你杀了唐滞,搅了唐门的比武大会,不杀了你,只怕我连个安稳觉,也睡不了。”
白衣雪目注心凝,防他突起施暴,暗思:“此人施毒的功夫天下一流,僧眼碧更是无色无味,害人于无形,须当万分小心,不可着了他的道。”说道:“唐滞在白沙镇滥杀无辜,不知戕害了多少条性命,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唐泣不怒反笑,说道:“替天行道?你替得了天?你能替得了天?当真可笑之至。”
白衣雪一扬手中长剑,喝道:“奸邪之徒,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他是死有余辜。”
唐泣嘿嘿冷笑,眼中露出讥谑之色,道:“奸邪之徒?你四大山庄自居名门正派,行的是侠义之道,做的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了?我瞧也未必。”
白衣雪想起杜砚轩处心积虑,骗得了唐门鸩羽白之事,一时无从辩驳,只得默然不语。唐泣又道:“唐滞的血仇,我自会与沙湖山庄去算。”右手向前一摊,说道:“拿来。”
白衣雪微微一怔,道:“什么拿来?”
唐泣冷笑道:“你装什么糊涂?自是《金兰笺谱》,还有那本《橘杏钩玄》了。”
白衣雪双目喷火,喝道:“百里前辈……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唐泣面露惊奇之色,道:“看你这么伤心,百里老儿死了么?”
白衣雪想到百里尽染遗世独立,孤身守陵一十七年,去了一趟临安城,就被唐泣下毒害死,不禁悲愤填膺,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哽咽道:“是……是你,害死了他老人家……”
唐泣忽地大笑起来,说道:“元龙那几个秃驴,平时心高气傲,将谁也不放在眼里,不想竟被百里一个糟老头子吓破了胆,只说老头儿武功深不可测,天下无敌。嘿嘿,可惜老家伙再厉害,中了僧眼碧,也只好乖乖去见了阎王。”
白衣雪裂眦嚼齿,喝道:“卑鄙无耻的小人,只会冷箭伤人,他老人家这才……这才……”
唐泣冷笑道:“百里老儿自恃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喝下唐门的毒药,那又如何?”
白衣雪悲愤不已,说道:“僧眼碧奇毒无比,是天下至毒之物,如若不然,他老人家也断然不会就此撒手而去……
唐泣眼中忽地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道:“你错了,天下的至毒,绝非僧眼碧。”
白衣雪一愕,道:“你说什么?”
唐泣双手一负,昂首向天,说道:“天下的至毒,绝非什么药石无医、烈性无比的毒药,而是‘人心’。只要人心够毒够狠,一句蜜语,便是一剂杀人的毒药,一个笑容也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又何须下毒?天下只有最毒的人心,却没有最毒的毒药。”
白衣雪想起百里尽染曾经说过,江湖中人心不测,险诈难防,不禁点头道:“不错,人心深似海,岂能看透?唐泣,我正琢磨着去找你,今日你来得正好,我们痛痛快快作一了断,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唐泣阴森森地道:“好啊,你我间的恩恩怨怨,今日确该作一了断。”
白衣雪喝道:“好!看剑!”长剑一挺,正欲猱身而上,只听到花厅“咕咚”一声,施钟谟忽地从椅子上跌落,面孔朝下,伏在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白衣雪和沈泠衫大惊失色,一个叫道:“施先生!”一个叫道:“师伯!”
七毒童丐面色阴鸷,冷冷地道:“唐门办事,向来鸡犬不留,无一活口。”
唐泣背负双手,在一旁悠然笑道:“‘僧眼碧,僧眼碧,华佗再世不敢敌。’施钟谟医术精湛,可谓是当世的华佗,救人无数,可惜啊可惜,却救不了他自己的命。”
白衣雪又惊又怒,喝道:“唐泣!施先生曾去王府中替你瞧病,你……你如何忍心要害他的命?”
唐泣冷冷一笑,道:“见神杀神,见佛杀佛。谁挡我的路,与我作对,都是一个字,死。”
白衣雪大喝一声:“好,今日你我便决出生死!”长剑倏出,剑尖颤动,直刺唐泣。他悼心疾首,心中满是悲愤之气,出手绝不容情,这一剑似形无形,去势奇疾,且方位巧妙已极,正是百里尽染传授素琴剑法中的“寂寂无行迹”。这一招白衣雪不知演练了多少回,早已精熟,甫一出手,便下杀招,自是一心要以百里尽染传授的剑法,诛戮唐泣,替他报仇雪恨。
唐泣只觉眼前一花,敌人的长剑剑气森森,已至自己的胸前。饶是他一直暗中凝神戒备,却也没想到白衣雪出剑如此犀利迅捷,不禁大吃一惊。间不容发之际,唐泣双足足尖一点,身子疾向后撤,只听一声衣帛撕裂的闷响,白衣雪的剑尖已划破唐泣胸前的衣襟,差点令他当场开肠破肚。就在此时,只见一个五彩斑斓的小瓷瓶,从唐泣的怀着滑落而出。白衣雪眼明手快,俯身一抄,将那瓷瓶抄在了手中。
唐泣惊魂未定,眼见白衣雪拿走了小瓷瓶,脸色陡变,喝道:“快还给我!”
白衣雪瞟了一眼手中的瓷瓶,瓷瓶丰肩敛腹,器形与唐滞此前装盛佛头青的瓷瓶,并无二致,再见唐泣一副急赤白脸的模样,鉴貌辨色,顿时明白瓷瓶中装的是僧眼碧无疑,冷笑道:“这等害人的玩意,毁了最好。”当即将瓷瓶纳入怀中。
一旁的七毒童丐和唐门弟子见状,无不色变,其中两人赶紧伸手去探腰间的鞶囊。白衣雪心知唐门弟子腰间的鞶囊中,无不装着举世无双的暗器,倘若容得他们发射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他焉敢怠慢,长剑挥动之处,寒光一闪,两名唐门弟子的右手,均是齐腕而断。
两名唐门弟子从未见过世上还有如此迅疾的剑法,直到看见自己右手堕地,方始有所惊觉,刺心的疼痛之下,二人紧紧攥着鲜血淋漓的伤处,长声惨呼不已。
唐泣脸色大变,说道:“你……你……学会了……”
白衣雪一声长啸,喝道:“不错!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百里前辈的素琴剑法,专杀你等邪魔外道!”他再不容情,手中长剑直刺斜撩,“哎哟”、“啊呀”几声,又有数名唐门弟子中剑倒地。七毒童丐机敏异常,一见情势危殆,躲到了庭院中一棵粗大的无患子树后面,伺机而动。
白衣雪视唐泣为首恶,无暇他顾,持剑直奔唐泣而去,唐泣一见不妙,扭头奔逃。
却也这么缓了一缓,七毒童丐已然掏出鞶囊中的散花飞天,一按机栝,六十六枚毒针激射而出,如同一张针网,打向白衣雪的周身。白衣雪护住沈泠衫,挥舞长剑,在身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毒针被他格挡之下,四下飞溅,纷纷钉入庭院里的树木、窗棂和木板之上,“噗哧”之声不绝于耳,听来令人胆颤心惊。
唐泣趁此间隙,站定了身子,右手一探,已取出诛仙筒,筒头对准了白衣雪的后背心,一按筒身的机栝,数十点寒星夹带着尖厉的破空之声,势如暴雨,射向了白衣雪!
沈泠衫在一旁瞧得真切,深知唐门暗器的威力,眼见暗青子呼啸而至,她无暇细想,合身扑了出去,挡在了白衣雪的身后。只听数十下密集的闷响,诛仙筒发射出的寒星,尽皆打入了她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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