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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长生之宴
那几条恶犬呈扇形将裴旻围了起来,个个瞪着大眼、吐着舌头,依然狂吠不止、跃跃欲试,但它们似乎又忌讳裴旻手中的长剑,一时竟虚张声势、踌躇不前。
但凡这其中有一头恶犬不怕死的冲上来,裴旻也只能拔剑相拼了,但几条恶犬同时攻击,却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少不得要被狗咬伤几口。
突然,恶犬们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有一头恶犬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旋即又夹着尾巴倒蹿而逃,另几只如出一辙,转眼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裴旻正大惑不解:这些恶犬看似训练有素,绝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退去。
此时,只闻得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裴旻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轻公子,此人年龄与裴旻不相上下,全身裹着一袭黄色的长袍,那长袍用最好的蜀锦织成,上面绣了几朵鲜艳的牡丹,腰间围了一条莹润无比的玉带。
他双手笼在长长的袖子之中,浑身散发着一种无以言表不可接近的气息,他一头流云也似的头发松散地披散着,瘦削的脸上略显苍白,尤其是那双眸清澈而透亮,似发出一股深邃的幽光,可以洞穿一切,连刚才那几条恶犬也不敢与之对视,被他一瞪便慌乱逃走,但他的眼眸一会儿又变得有些慵懒和灰暗了。
在那公子的脚边,站着一条细瘦高雅的猎犬,那猎犬瞪着一对玉石眼,全身皮毛呈血一般的暗红色,又红得发亮。
而那公子的身后,并排站着四条精壮汉子,像是那公子的保镖,他们四人高矮胖瘦离奇相近,清一色紧身短靠褐色衣裤,四人俱是挎弓背箭,开脚站立,背负双手,一脸肃容。
管家哈着腰迎了上来,对那黄袍公子行礼道:“主人,按照您的吩咐,客人我已经请来了。这位便是裴公子。”
那年轻公子嘴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神却直勾勾地瞧向裴旻。
管家识趣地退至一旁,裴旻亦向那公子瞧去,心里却老大疑惑,自己与此人素昧平生,对方何以无故相邀?
那华服公子仍然盯着裴旻,道:“恶犬不听驯化,多有得罪。我本乡野之人,偏居一隅,不曾见过多少世面。近闻裴兄之名声震京师,令小可仰慕之至,小可蜷居此地,常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裴兄赏脸莅临,幸何如之!”
他言词中虽带着恭维,语音却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裴旻暗想:自己甫一入城,恐怕已落入对方的眼线,保不准自己的百宝囊无故丢失也与此庄之人有关。但对方以礼相待,自也不便即刻发作,况自己一身本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惧哉!
于是,裴旻便拱手道:“我与兄台初次谋面,在此多有叨扰,不知兄台请裴某来,有何见教?”
那公子淡淡道:“裴兄说笑了,乡野之人,如何敢说‘见教’二字?裴兄一破迷魂功盗宝案,再败绕指柔于剑下,三挫阴阳笔于华山,连同谷郡这穷乡僻壤里的孩童都知裴兄之名,在下慕英雄之名,因而略备薄酒,只想请裴兄这样的英雄到这长生园中一聚,稍尽地主之谊,如能借此结交英雄,便是我这乡野之人的福分。”
这公子似乎从不会笑,这些客气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真显得有些别扭。
裴旻不疑有他,他自来性格随和,往往自然而然的将人之本性往好的方向去想,也没有过多理会黄袍公子之语气,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点点事迹流传如此之广,他也没有想到事实是否真如那公子所说的妇孺皆知,还是仅仅是黄袍公子的恭维之语,他反倒是内心有些沾沾自喜。
李道子、裴鼎、古通今这些老江湖时常在他耳边叮嘱过的一些江湖禁忌,裴旻此刻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又或许他对这黄袍公子有天生的几分好感,致使他放松了警惕。
“哦,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我今日正囊中羞涩,兄台雪中送炭,今日一餐之德,裴某来日必报。”裴旻实言相告。
裴旻心想,自己身无分文之时得蒙此人接待,若连他姓名也不知道,说出去未免有些好笑。
“在下姓丧。”
裴旻一怔,内心思量:这种姓氏自己从未听过,感觉好生奇怪,不知他说的真实与否。
那公子不理裴旻略微惊奇的表情,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见他双掌轻拍三下,有数名仆人将一张檀木圆桌抬至树下,又在桌子两边放了两张小凳。
那丧公子伸手请裴旻坐下,自己也陪坐在对面,道:“酒菜早已备下多时,请裴兄稍待。”
不一会儿,另有几名厨师模样的人手脚麻利的将酒菜安排上桌,每摆上一种菜肴便报了一声菜名,九份菜肴就摆满了偌大的一桌子。
裴旻自小在乡下长大,农家小菜与乡间野味知道的倒不少,这几年在京城流连,也尝到过不少的美味佳肴,他第一次在长安醉仙楼中请古通今吃的“雪燕烩龙虾”已是难得的极品食材,但像今天这般天南海北的稀少食物汇集在这小小郡县中的长生园,裴旻也不禁暗暗咂舌与称奇。
这九份菜肴分四大碗与四小盘。
四大碗:清蒸熊掌、红烧驼峰、烤野猪肉、秋葵靓汤;
四小盘:姹紫嫣红、掌上明珠、鱼水深情、红妆素裹。
那四大盘倒也罢了,可别小看这四小盘,名堂大着呢!
“姹紫嫣红”是用雄鸡之鸡冠爆炒至熟透后,配上几片紫薯方成,鸡冠又嫩又滑,紫薯甜而不腻,这么一盘菜,不知道要多少只鸡的鸡冠方能够用!
“掌上明珠”则选用一些又肥又大的上等鹅掌,将其蒸熟后,在每只鹅掌的掌心上放置一颗大大的珍珠汤圆,用意可是极巧。
“鱼水深情”则是用上好的乌鱼片成薄如生纸的鱼脍,即生鱼片,再配以秘制的水性酱料,用以蘸拌。
“红妆素裹”则是一味点心,里为红菱饼粉,外面一层则用又薄又嫩几近透明的熟面皮包裹,吃起来又软又甜,妙不可言。
而第九盘并非是寻常荤素之食,而是一盘鲜嫩欲滴的冰镇樱桃,那盘中正冒着丝丝冷气,衬得那些樱桃愈发新鲜娇嫩。
在这五月,正是樱桃成熟后最新鲜的时节,采摘一些时令的樱桃尚不难办到,只是樱桃极易腐坏,不易保存,有了冰块便相得益彰了,但不知在这晚春时节,长生园中的厨子是怎样制成的这些冰块了。
象牙筷,白玉杯,铜炉熏香,如此讲究,裴旻倒有些手足无措,他从小随意惯了,即便是粗茶淡饭,他也不喜挑食,也可胃口全开,好在他打定“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不想辜负那黄袍公子的一番盛情,不管是什么饭菜,且填饱了肚子再说。
但如此树下用膳,他却十分舒服受用,只因他触景生情,想起了陌桑村里的农家小院,那院里也有那么一棵亭亭如华盖的榕树,那大树下,那石桌旁,有过书声,有过剑影,有过父慈母爱,有过立志之心。
美食当前,裴旻的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也顾不了许多,他大大方方的与那公子对席而坐,举箸就食,而园中除了他二人之外,其余人等只在一旁守候,皆不敢坐下,这公子也真好大的排场。
管家在一旁为裴旻倒上一杯酒。
裴旻常思慕古代豪放之士大口饮酒大碗吃肉的狂侠之举,因此,他虽酒量有限,但也时常小酌几杯,以效仿揣摩古人之情愫。此时杯中一股香气直扑入鼻中,裴旻不禁赞道:“好酒!”
“裴兄也懂酒乎?”
“略知一二:酒,粮食之精也,小酌怡情,大饮易醉,而狂饮之下,大都状态百出,有的千言万语,有的诗情勃发,有的挥毫泼墨,有的千言万语,有的疯癫无度……”此时,他不由得想起古通今与张旭好酒的样子,便有些暗暗好笑,脸上不禁浮现出会意的微笑。
黄袍公子将白玉杯举至鼻下,轻轻嗅了几嗅,闭上双目,仿佛陶醉在酒香之中,只听他缓缓道:“此酒名桑落。传闻南北朝时北魏河东人刘白堕发明桑落酒而传了下来,此酒酿法很奇特,常在秋末冬初桑树落叶的时节进行,酒酿成之后,用坛子盛上在太阳下曝晒,虽烈阳猛晒,但酒味不变,酒量也不减少,如此十天后,将酒收藏于老窖之中,百日后便可取出,此时饮之,其酒香醇滋美,但此酒贪多易醉,可经月不醒,所以只可小酌,不宜豪饮。”
“哦?那此酒与三杯醉刘伶的杜康酒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的确如此。我近年得到消息,杜康之传人在江南一带新建有一酒坊,且根据古法酿得绝世美酒,果如此,他日我当前往求而饮之!”说罢,丧公子将那酒放在唇边,轻轻一吸,那酒便如一条水线进入了他的口中,黄袍公子饮罢,也吃了一筷,便问裴旻:“桑落酒因泉而得名,裴兄可知我这园子因何得名?”
“却是不知,还请兄台示下。”裴旻道。
丧公子道:“长生园之名,便是缘自你我头顶的这颗树,这树可是一颗核桃王树,而核桃又有长生果之称,‘长生园’因此而得名。你看这颗核桃王,古木参天,树高百丈,独木而成林,青翠而葱茏,它生于此地恐有几百年了吧。而方圆数百里,如此大树,也仅此一棵而已。”
正是:
长生树下论长生,英雄慧眼识英雄。
不识英雄总是空,刀锋丛中奋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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