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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白零跪了许久,突然心头烦恶眼前一花,人便斜斜摔倒,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白零苏醒过来,见自己躺在一处平坦的草地上,而剑苛在不远处坐着,此处离杨白二人坟前不远。
此时天色已晚,白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中与杨大哥和父亲驾船海上。突然海浪涛涛,船只随浪飘荡,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三人费尽全力都控制不好小船,好一阵折腾后,最终一个巨浪打来,整船翻入海中,自己也突然惊醒过来。
白零坐起身来,知道刚才的惊魂一梦定是老父亲和杨大哥的惨死对自己刺激太大,心中悲痛所致。白零强压住伤心之情,暗暗告诫自己别总像个哭泣包似的哭个没完。
白零脑海里过了几遍日间的情景,牢牢记住了那几个仇敌的脸,这些人他一辈子都不能忘了。他打小坚强,遇事不轻易退缩,伸手抹干泪痕,心里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杀了玉树观这几个狗贼给父亲杨大哥报仇。
“你知道自己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么?”坐在一旁的剑苛突然说道。这是二人间今日相遇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白零回过神来,凄苦一笑,说道,“是么,可我现在还活着,看来老天爷并不想收我。”
剑苛神色无变,淡漠地说道,“活着总比死了好,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活人事,死人是做不了的。”
白零亲人新丧,心头正憋着一股子邪火,听到剑苛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顿时有点歇斯底里的怒道,“你是什么人,让小爷我听你说教,我爱死便死,想活就活,与你毫不相干!”
剑苛听着他的咆哮,只是冷着一张脸注视着他,既不动怒,也不作答。
白零见剑苛不与自己拌嘴,半晌不作回应,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架终究是没吵起来。
过了一会儿,白零哼了声道,“我不喜欢你,要不是你,我这两天不会这么倒霉。”
剑苛依然没有说话,自己不想争执,也不在乎这个少年是不是喜欢自己,救他只是为了自己心安罢了。
白零顿了顿,缓了下情绪,继续道,“不过我做人也懂是非好坏,刚才多谢你帮我葬了我的父亲和杨大哥。我这就要去找玉树观那些道士报仇,你我就此别过吧。”
剑苛听了不禁莞尔,终于开口说道,“我瞧你十二三岁年纪,不过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少年,如何前去报仇?”
白零咬牙切齿地说道,“报不了也要报,不然我有何脸面告慰父亲和杨大哥的在天之灵。”
剑苛微微摇头,说道,“玉树观这些人在江湖上各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过去怕给人塞牙缝都不够,到时候只是给坟头平添一块墓碑罢了。”
白零又急又怒道,“那我就现在学武功,学个几年再去把他们全杀了。”
剑苛说道,“恐怕事情难如你愿,刚才我摸过你的筋骨,你骨骼经络均皆一般,恐怕就算习武也难有大作为。”
白零听了心中一凉,剑苛是当世武术大家,此人所言必然非虚,要是真如他所说,那自己报仇的希望可就十分渺茫了。
白零转过身来,咬了咬牙,问了一个十分实际的问题,“倘若我现在习武,要想胜过今日玉树观的那几个狗贼,估计需要多久时日?”白零对武功没有什么概念,岂不知柳铨于道等人乃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要想练就他们那身武功,寻常人都是极难的。
剑苛看着白零,缓缓说道,“以你资质,四十岁上下该可到那乐道士境界,但柳于二人你此生都难望其项背。”白零双拳紧握,怒道,“即便是你教我也达不到?”剑苛摇了摇头,道,“你经络不通,没法修炼内功;并且骨骼酥软,四肢无力,外家硬功也很难有所突破,天赋实在有限,说穿了,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
剑苛见白零脸色惨白颇受打击,人又再次摇摇欲坠,不忍再刺激他,于是说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不然也不会耗尽功夫前来救你。可惜我无心收徒,且有大事在身,实在没闲暇细细教导。我瞧你人还算聪明,指点一二细节倒也不难。你身骨绵软还挺敏捷,练习轻功较为合适。我就传授你几招要诀,以后至少逃命快些吧。”
白零说道,“你要是不能教直说也无妨,绕这么多圈子干嘛,杨大哥临走前曾经让我去找一个叫山野闲人的男子,他可以引我入千机门,我去那边学艺便是。无论苦练多少年,我总有一天要手刃仇敌。”说着,恨恨地捏紧了拳头。
剑苛失笑道,“小子不识好歹,江湖上若能得我指点的人能有几个,你还故作姿态不领我情。并且我曾就是千机门的人,门中武功我也大都知晓。”
白零说道,“别吹嘘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既然你认得千机门,那就带我前去吧。”
剑苛皱了皱眉,说道,“我曾立下誓言,要是破不了玉龙出水关,并且找不到杀我妻儿的仇家,是不会回千机门的。不过我知道山野闲人在哪儿,可以带你去见他,他就在千机门总坛附近。”
“原来你这样的身手也有对付不了的仇家。”白零感叹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你前面说的轻功记得教我吧,可别食言,谁说谎谁是小狗。”此时白零报仇心切,想了几想,不学白不学,若是资质不够,那就能多学就多学一些,靠勤补拙。
剑苛一怔,刚还说不学轻功的,现在又说要学,小孩就是小孩,变化真快。剑苛摇了摇头,并不与他计较,说道,“就怕你别到时候吃不起练功的苦。”白零可不吃他挤兑这一套,吃苦和血仇孰轻孰重自己还是分得清的。
白零剑苛二人终于达成一致,收拾了一下便一同上路。剑苛知道前往千机门的路程,带着白零爬山涉水,一路西行。二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脑中只有报仇雪恨,除非必要,一般没有太多交流。
离开京城一段路程后,白零突然率先开口问剑苛,“你曾说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是何意思?”剑苛便把他中了寒冰阴毒的事说了一遍。
白零说道,“是你替我化解了寒冰内劲,这么说来我还要再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剑苛却说道,“其实不然,这也是我为何发现你经络坏死的原因。玉树观那几人知道我内功走阴柔路子,且饱受寒毒内伤之苦,所以故意用寒冰内劲伤你。我若要救你,只有将你的寒冰真气吸入我体内,此举会大大加剧我的内伤。说不定还可让我毒气攻心暴毙而死。即便我侥幸不死,他们下次再与我对敌,终也是大了不少的胜算。”剑苛用手在白零身上比划了两下,模仿当时吸出内劲的样子,“但是我为你疗伤,欲吸出寒冰剧毒的时候,却发现这毒劲在你体内近乎消失殆尽,早不复存在了。”
白零奇道,“这是为何?”剑苛说道,“我为你运功时发现你身上有一半是死经脉,内力无论是好是坏俱都无法在你体内存得长久,寒冰剧毒无活络筋脉作为传导,自然就不起作用了。但是有利也有弊,筋脉坏死也成了你练不成内家武学的原因。”
“那这么说来我经脉不行,反而因祸得福,得以侥幸不死了。可惜即便能因此苟活下去,不会武功报不了仇,终究还是废人一个。”白零心中黯然,转而又问道,“那你的内伤又是怎么回事?可也是中了玉树观的寒冰剧毒吗?”
剑苛说道,“就柳铨于道之辈也配伤我?我的内伤乃拜当年仇家所赐,时不时发作的寒毒能让我永远记得他。不过还好这次你未有寒冰剧毒侵入我体内,并没加剧我的伤势,我的伤短时间内要不了我的命。”白零点了点头,对剑苛了解更深了一些。
白零突然想起来一事,又问道,“既然你说你也曾是千机门的人,那为何杨大哥与你并不相识,在宜月楼时甚至动起手来呢。”
剑苛看了眼白零,心想这少年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呢,不过还是解释道,“当年我是刀剑部宗的首徒,与你杨大哥并不是一个部宗的,并且他阶位不算高,千机门人数又多,互相不认识实属正常。后来我离开千机门,在江湖上浪迹天涯,早就是一个无门无派之人了。”白零暗道,“原来如此。”
两人一阵交谈后,倒发现身世颇有相似之处,都有着血仇在身,同病相怜之处,关系也不像先前这般冷漠了。
剑苛带着白零又行了几日路程,闲暇时便将自己轻功要诀相授,让其依样修炼,路途中两人相安无事。
这日二人来到一处市镇,按剑苛说法,那山野闲人住在离市镇不远的山上。两人打算在市镇休整一番再行上山。
午后两人吃了点面条,在市镇街市中行走。白零经过几日惊魂与山林间数度经历生死,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不免觉得恍如隔世。白零在街市四处转转,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剑苛为人冷静沉稳,只是默默跟在一旁。
突然一处角落几个孩童的游戏引起了白零注意。这几个孩童在玩一种拍纸游戏。他们手上拿了许多画着各种神魔人物的方形纸牌,几人一堆簇拥着在地上玩着。只见人人眉飞色舞都很是着迷。而这同龄人的游戏也一下就吸引了白零目光。
这游戏的规则是两人各出一或两张纸片,通过“拍,吸,刮”等方式用手风将纸片翻转过来,而手虽然可以触及纸片但不能用抓的方式将纸牌直接翻转,拍纸双方轮流出手一次,如果谁能将场上所有纸片均拍翻过来背面朝上,就算胜利,还可以将对方的纸片收归己有。
白零兴致勃勃在旁边看着,看到其他人玩到精彩处还会欢呼叫好。看了一会儿,白零心中痒痒,也想下场一较高下。这时剑苛突然伸手递来一些纸牌,原来这种神魔纸牌是周围摊贩有在出售的,剑苛见白零喜欢就买了一些给他。
白零回头看了看剑苛,见他面无表情,于是心想,你这无情病鬼心思竟然还有这样细密的一面。随口道了声谢,便一把抓过纸牌挤进去和其他人酣战到了一起。
这游戏看似简单,其实真正玩过了才知道别有奥妙。此游戏对于拍纸的力度,风力都要掌握恰到好处,力小了拍不动,力大了纸片翻几个跟头可能依旧是人物朝上。白零一开始完全不懂得其中关窍,输了好几局。但是当逐步玩了进去,就慢慢地掌握了手拍、风力等的技巧。
而且白零心灵聪敏,玩了几局后还奇思妙想会摆出一些类似棋局的“残局”让对方拆解。比如一张纸片翻过来稍稍盖住一张纸片的边角,让对手有一种一拍就能得手的感觉,其实很多时候这种残局是一种陷阱,他人常常一拍之下不但没能得逞,反而将纸片拍成对自己十分不利的局面,白零就可坐收渔利。剑苛见这小子脑筋确实机灵,可惜在练武这块就差了远了。
白零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就在这个游戏圈里小有名气,周围小孩都纷纷过来看白零拍纸。一些原本在此地自认为是“高手”的几个少年挑战白零都败下阵来,完全不是对手。白零手上赢得了许多孩童的纸牌,在一旁都堆成了堆。
突然有几个小孩叫道,“风大王来了!风大王来了!”有一个小孩颇为得意的和白零说,“风大王是我们这儿拍纸的绝顶高手,强龙终究难压地头蛇,你就自求多福吧。”白零一听未生胆怯,反而兴致上来,对他们口中的风大王很感兴趣。
只见在众多孩童的欢呼中走来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这人上身穿着黑色皮袄,下身却穿了一条蓝色平角裤头,衣着看上去很是不搭,头发乱糟糟随风飘扬,让人觉得十分随性。这风大王手中提着一个装牌大袋子,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
“我听我的左右护法说了,说今天地盘上来了个高手。大王我很兴奋,害我裤子都没穿好就跑来瞧瞧你了。”“风大王”边说边绕着白零前后端详。“嗯不错不错,长相不俗,可做我的对手。”白零见他说话穿着滑稽有趣,且年纪较周围孩童明显大了好几岁,知道他就是这儿的“孩子王”了。
白零并未答风大王话,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御神牌,同时傲娇地指了指背后堆成山的牌堆,挑衅地意味一览无余。“有点意思。”风大王暗呼,看来是要拿出点功夫让这小子见识见识了。
风大王笑道,“小的们,都来看大王我与挑战者的巅峰之战,此等机会不多,都学着点,对你们的牌技长进可是大有益处啊!”风大王装模作样地向自己的小伙伴们吆喝着。说完就拉白零来到场中,从袋中掏出两张纸牌,摆出架势要与白零一决雌雄。
白零也很兴奋,二话不说掏出纸牌与之酣战。这风大王果然拍纸技巧上胜出他人一筹,但是白零也是遇强则强,两人交手竟然互有胜负,陷入胶着。
白零一思索,开始玩起“残局”战术,将纸片弄出各种摆法让风大王破解。这下风大王一时没见过这种玩法,连输了好几局。却说白零这边又再次摆出2张纸牌分别翻盖在了另外两张纸牌之上。风大王心想可不能再输下去了,突然眼珠一转,心里便有计较。只见他站起身来,用了全身力气朝纸牌上方刮去,一道劲风吹过,所有纸牌整整齐齐翻了过来,瞧样子是赢了。风大王哈哈大笑,拿起白零的纸牌喜不自胜。
剑苛站在一旁看着,这风大王拍纸的手法中带上了内功,显然此人身负武功。其手法拿捏恰到好处,正好让纸牌整齐翻过,这么说来此人在这群小孩中能做常胜将军也不足为怪了。白零不知道风大王用武功使诈,略感惊讶,嚷嚷再战。风大王见小伎俩未曾被白零识破,嘿嘿偷笑快活无比。剑苛想这不过是小孩嬉戏,并没太过在意。
且说风大王自从用上内功之后,白零便负多胜少,身后纸牌逐渐减少。白零也抖擞精神,两人纸牌从二对二,逐步升级到三对三,四对四,明显都拍嗨了。白零为了阻挡风大王的拍功,奇思妙想设计各种新“残局”。而风大王在适应残局之后,又都能稳健用内功辅助赢下。两人斗智斗勇,从白天一直战到日落,好不畅快。
白零摆出一个刚想好的“残局”。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四张纸牌了。见到了决定胜负的一局,风大王也想一举拿下,所以反复沉吟该用多大的内劲才能恰到好处,不免来回踱步思忖良久。
突然前方马蹄声传来,两名官兵骑马在街市中经过。其他玩耍的小孩们纷纷避让,但是地上的纸牌却被马蹄践踏毁坏。白零和风大王的残局瞬间被打乱了。白零不由恼怒,但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风大王率先骂道,“哪来的狗东西,坏了小爷的好局!”
马上的官兵见有人敢对自己出言不逊,大怒,“敢骂官兵,反了天了!”其中一人调转马头,扬起手中马鞭,直接向风大王和白零脸上抽来。白零见马鞭到来,脑中不曾多想,剑苛所授轻功自起,身子轻轻一闪便避开了。而那个风大王不躲不避,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抽来的马鞭,大喝一声,“走你!”用力一拉,把举鞭的官兵拉下马来,直摔了个四脚朝天。那官兵都懵了,从没想过还有百姓敢揍官兵的,爬起刚要发作,瞪眼瞧清了风大王的样貌,满腔怒火瞬间化为满脸笑容,点头哈腰说道,“啊,原来是曾公子您啊,小的们刚才走了眼,给您赔个不是,望您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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