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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六章 故人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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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用过晚膳,梁帝步至殿阁,遥望夜空,星雀斑斑,自是繁华盛夜,可这华美表象之外,却是杀机四伏。

    梁帝深知京城之中,应是有暗人设谋,如此这般欲取郡主性命,将这舆言竟弄得是满城风雨。

    实在可恨,苦于无法查实,唯今之计,当需度过此劫为是,若欲保全皇族名誉,捷快之法便是斩杀赵璃。

    可梁帝自幼溺爱赵璃,自是不愿如此,思来想去终得一计,又自细琢,回殿筹谋,榻上久难入睡。

    日升过后,梁帝早膳用之,着人将桌上五花肉与玉液酒,另加翠玉笋赐于紫云苑的郡主。

    老监亲送,身后跟于宫女,御盘托起,四人绕宫墙快步而去,到之紫云苑外,守苑御士见老监到来,低首让道。

    宫女随老监步入苑中,苑内赵璃尚未起榻,帘外宫婢唤之,赵璃醒转,撑腰伸臂,起榻问及何事,宫婢言老监候身在外,请郡主快些相迎。

    赵璃散漫着衣,稍稍洗漱,宫婢悉心为其打扮,出寝相迎,老监礼道:“郡主万安,圣上谕,赐宫廷菜于郡主,请郡主接菜。”

    赵璃依礼叩谢圣安,身旁几位宫婢接过御盘,送进苑内,赵璃疑询道:“多谢公公,陛下明明仇视于我,为何这般恩赐?”

    老监回道:“老奴只为传圣命,其余一概不知,郡主好生享用,老奴告辞。”

    稍稍作别后,随几位宫婢步向正阳宫,赵璃生疑,回苑用菜,暗觉陛下或会毒杀自身,借菜下毒。

    又自思来,眼下京城舆沸,陛下不会这般行事,即便如此也无需这般手段。

    于是坐下食菜,斟满玉盏,好自享用一番,时隔多月,宫中酒菜许久不沾,今日一品,往昔岁月犹在心间。

    膳罢,宫婢收下玉杯瓷碗,步入苑后清洗,赵璃闲之无事,也随之游步,苑内上下逛了个遍,赵璃名为羁押,实则规避外言,现下才自松心愉快,不愁红尘俗事。

    梁帝年近五十,膝下皇子尚幼,年长者萧逸,二子萧勋,三子萧棣,四子萧综。

    三位年长皇子自小勤读政书,有心为大梁百姓造福,唯有四子萧综日夜沉迷诗画文书。

    幼时赵璃常入宫中玩闹,跟着宫内的武将,勤学武术,三位皇子羞于见之,只因女子当恪守闺德。

    皆为赵璃不耻,唯四皇子萧综不拘小节,心中感佩,常与赵璃说话,称之为奇女子也。

    赵璃自是欢心,只因宫中肃穆,少有玩伴,赵璃与萧综便成少时好友,时日渐久,自也通了些粗浅雅学。

    十岁之后,因纲常有阻便少有入宫,自落府中闲玩,萧综碍于皇子身份,也少有出宫。

    二人自此陌路,如今皇都杂论,四皇子萧综虽多年未见赵璃,也当忿然感之,几次进宫面圣求父皇恩赦,梁帝深知其意,可未有谋断,首次得见时,萧综恳求宽恕郡主。

    梁帝盛怒,只因萧综言语之中无不偏袒赵璃,身为皇子本该以皇族名誉为重,他却直言赵璃生来任性直爽,绝不是世人所言之徒。

    赵璃虽深受梁帝宠爱,可关乎皇家颜面,滋事体大。

    梁帝恼在萧综年过二十,却无半丝皇子风度,忿嗤其滚出殿去。

    萧综仍不死心,日日跪于正阳殿外,慕时方归,竖日又来续跪,殿内梁帝更为恼火,任其跪地,不予理会。

    五日之后,萧综终至心死,便颓然回府。

    梁帝自是苦味,昨夜御阁思得一计,心中已有谋算,着人请萧综入宫。

    萧综多日求见,未见回音,本欲择选他路救人,今日却有宫中御侍前来宣己入宫。

    自是满心欢喜,随其步入御书房内,梁帝身坐纹椅,手中奏折批之,宫女一旁研磨。

    昂首举目,萧综到来,停下手中御笔,搁于笔架,萧综跪拜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梁帝挥袖示其免礼,萧综起身,梁帝摆手,萧综会意,肃衣坐于一旁,宫女端来玉茶,递于萧综,萧综接茶谢恩,微抿一口,梁帝微道:“你身为皇子,需有皇家风范,怎可这般任性妄为,日后又怎能帮朕治理国事?”萧综紧道:“父皇教导的是,儿臣该死,惹得父皇不快,还请父皇降罪。”

    说罢欲下跪求罪,梁帝忙挥手拒跪,口中言道:“京城中的风雨杂闻,相必你已知晓,郡主旦夕之间,祸福难料,你既来之,便替朕去慰看一下罢。”

    萧综甚喜,言道:“多谢父皇,父皇着我进宫,只为此事?”梁帝道:“自是如此,郡主想必心结甚重,你与郡主关系匪浅,便好好同她说说话,晚些再来回拜朕即可。”

    萧综拜谢梁帝,轻步出房,梁帝深观许久,眉心纹路更明。

    紫云苑内,赵璃园中习剑,周身花草群芳,手中剑刃竟未伤一丝花瓣草叶。

    剑道实为精准,廊柱婢女,皆俏眼愣睁,自小长于死寂一般的宫苑,又怎知这江湖剑术之风。

    剑风凌细,气游院周,婢女裙衣微摆,不时整肃裙装,低首扬羞。

    赵璃耍至酣处,却听“啪啪”声传来,摆正身姿,回眸一瞧,却见苑门树立一人,正拍手称快。

    紫罗冠衣,锦绣香囊挂于腰间,一手负后,一手玉戒穿指,横于胸前,气宇轩昂,好自雍华。

    身旁宫婢作礼,躬身屈住,尽显尊奉。

    悄声一笑,夺过来小礼道:“拜见殿下。”

    那人自是萧综,萧综浅然扶起赵璃,勾指刮于赵璃粉鼻,笑道:“你既已回都,竟也不告知我一声,如今罪论加身,想必不好受罢。”

    赵璃掩笑,拉萧综入厅,侍婢端来茶水,放于萧综桌前,萧综轻饮,放下茶盏讲道:“许多年未见,你可还好?”赵璃回道:“自是好的。”萧综微嗔:“你如今这般,还能算好?”赵璃默思片刻,回道:“这般局势,却是未曾料到的,现下只好听天由命了。”

    萧综瞧赵璃忧思忡忡,便偏转言题,回述昔日乐趣,赵璃侧耳细听,眼里满是笑意,二人互自打趣,气氛渐至清悦。

    谈及儿时囧事,赵璃言萧综河桥钓鱼,许久未中,自己陪于一侧,颇觉无趣,便自玩自乐,拾起摊边砾石,忽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惊瞧,却见萧综身落水中。

    吓得赵璃魂飞天外,只身跳入水中,托捞萧综,萧综接连呛水,口鼻窒息,萧综体重,赵璃使命捞回,到了岸边,萧综躺于滩上喘气。

    河桥上小监大惊,急声大叫,顿时滩上聚满人烟,梁帝震怒,重罚萧综,赵璃回府被罚祠堂相跪,一夜方免。

    后之赵璃入宫,问及萧综何故落河,萧综旁顾无人,近了赵璃耳畔,轻声讲道:“当日我意外睡着,倚靠桥上木栏,谁知木栏老化,竟将我一并带入河里。”

    赵璃听罢捧腹痴笑,全身滚于地上,来回翻动,笑至后处,嗓哑方息。

    萧综气如悬河,龇牙咧嘴,大掐赵璃脖子,二人扭打一处,后被宫侍硬生拉扯开来才自松手。

    旧事重叙,二人皆噗笑,萧综笑怨赵茹丢下自己独自玩乐,赵璃言那是其自身蠢笨,钓鱼却能兀自睡着,实在滑稽得紧。

    二人互自责怪,这般闲叙,日仄渐过,夕阳西下,萧综见天色晕暗,便循礼作辞,赵璃举手送别。

    步入正阳殿阁,梁帝立于龙柱旁,目至红漆雕窗处,只见微影划过,萧综身现廊拐处,瞧梁帝视来,步履微快,近身拜道:“拜见父皇。”梁帝温道:“与郡主叙得如何?可有昔日欢愉?”萧综笑言:“初见郡主时,觉之性情稍有收敛,不似往日洒脱,细谈闲聊之后,才知郡主从未变过。”梁帝道:“璃儿性情总不会轻改,只是近日牵挂甚多,边阳府被围至今,她竟能与你笑谈一时,实在难得。”

    萧综忽急,肃道:“父皇既知如此,为何不.....”

    梁帝插言冷道:“令御林军回返宫内,赦免边阳府么?”

    萧综瞥到梁帝青冷脸色,止言怔住,梁帝沉心轻道:“朕当知你心,可即便朕赦免边阳全府,甚至立马放赵璃出苑回府,也当无所效用,现下赵璃所临之困,乃是全城碎言,边阳郡主的宗贵名声。”

    萧综会意,自感羞惭,日夜奔波竟是徒劳,梁帝瞧之色忧,突道:“现下有一计,可令赵璃免去冷言杂语。”

    萧综抬目亮视,口里急道:“父皇有何计策?”

    梁帝斟酌一时,掷下二字:“赐婚。”

    千里皇都,万里群脉,越至北去,气温干冷,陆赵平三人一路忙行,赵平身坐车中,时不时别开帷布,阔眼外瞧,帘外松枝迅划而过,继之石群沙土,再覆林高山,河流人家,一路景色尽览,忧乐相合,伤病一时未作。

    车外王清策马扬鞭,知赵平身虚,自是放慢行速,为此赵平时常出帘催赶,不甚满意。

    车前蓝衫飒姿,长袍微摆,后之尾辫扎起,颇有女将之风。

    陆云湘拨马前行,遥视前路,每至午后,她自会扬马飞去,寻可住村落,为晚间休憩而备。

    日久,闻王清言,北都将至,陆云湘首番上京,步至北部,只觉民俗大改,皖城的静谧悠扬,早已烟消云散,镇落城府,皆商气十足,商士匆然行路,富人街路游步,闲散怠落,商贩数不胜数,且北城近处,更是路人皆商。

    陆云湘漫目城街,实无半丝意趣,纵马蹄走,迅然过之。

    三人日行夜歇,终抵皇都城外,高耸入云的都墙,直欲逼视一般的凛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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