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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艾离正在与一名军侍比武,一群人围在二人身边哄闹着。
数日不见苍石的踪影,不知他意欲何为,难道是在躲避于她?艾离心中一阵烦闷,手下加劲把对面的军侍狠狠地摔了出去。
“好耶!”
“哇,奔虎也输了!”
“第七个人了!”
周围彩声口哨不绝。
这些天来,她每日都来校场上与军侍们对练,他们已不再把她视为女子,而是一名真正的对手。
她擦了擦汗,昂起头问道:“谁还要来?”
……
这一日,艾离仍在军营里混到天黑,吃过晚饭,才告辞离开。但无论军侍们如何相劝,酒却不与他们多喝了。
拖着疲惫的脚步,她往客房走去。恼人的秋风不停地吹着,吹乱了她的发梢,也吹乱了她的一颗心。
他与她同岁,如今也是二十六岁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未曾找过她,是否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或者,早已成家生子了吧?……那日酒后,她对他做出了任性之事,一定令他很是困扰吧。
她心神恍惚地走着,抬眼时,忽然发现一人正立于她的门旁。
薄黑的夜暮下,那人傲立如松,专注的目光露过乌木面具凝望着她,如猫眼般散发出熠熠光彩。
“你一直在等我?”艾离抑住骤然猛跳的心,平静地问道。
对方无声地点了点头。
“进去说话吧。”她快步上前,打开房门。
他举步跟来。
请他落座后,艾离淡淡问道:“找我有何事吗?”
苍石并未立即开口。今日的她对他客气而疏离,态度完全不似初次相认时的那个夜晚。是在后悔曾酒后失态地拥抱过他吧?且不说他的黑暗身份,就凭他现在的这副尊容,世上怕是没有哪位女子会喜欢上他吧。他的心一下子沉沦到谷底,眼中光彩亦随之黯淡下来。如此也好,如此他就可以死心了。
他暗自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亦淡淡说道:“关于上次的刺杀,我已经查出幕后之人。”
“是何人?”
“是太子妃。我已经给了她教训,想来她今后不敢再对称心出手。”
艾离听后,沉眉不语。
苍石自乌木面具下偷望着她。沉思中的她有着难言的风情,柳眉轻颦,黛色如画,杏眸微合,氤氲含烟,如藕般洁白的脖颈微微前倾,勾画出一段优雅的曲线。他忽然觉得她是如此美好,只能令他更加自惭形秽。
他不禁垂下眼,不敢再看。她仿若天上的星辰,是他高不可及的……
“聂杰,你收手吧,我家的仇不用你来报。”艾离沉凝的话语却在此时响起。
“为何?”苍石一愣,随即眸冰若潭,“你不想称心出事,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何不想报家仇?”
艾离凝望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且问你,你可知什么是普通人清晨的幸福吗?”
苍石不知她为何作此一问,眸色沉沉地侧头看她。
“普通人清晨的幸福是一碗菜粥和两个馒头。”艾离一双杏目泛起清亮的星芒,“如果战乱再起,他们连这点微薄的幸福也将失去。那人虽对我有灭门之仇,却也是我父自取其祸。就算我对他有家仇大恨,但也无法否认他是一代明君,以及他对百姓的再造之恩。我家的祖训是:以战止战,遇恶即斩。我父当年也曾说过,我家的刀虽是杀戮之刀,却要作守护之用。这些年我浪迹江湖,深深地感受到百姓们的辛劳与不易。不管权贵们如何变换,普通百姓的幸福并不会改变。你说我妇人之仁也好,骂我贪生怕死不报家仇也罢,但我不想因一己之私,再陷百姓于水火之中。所以,请你收手吧。”
明月初升,一节月牙正从她身侧的窗外探出头来。皎皎清辉之下,将她的一张俏脸映得清澈华灿。
“艾女侠。”寂静片刻,苍石淡凉地唤道, 眼中升起一片冰霜,“将军之仇你不愿意报,我无权说你。但请你不要妨碍我做事。”说完,他起身欲走。
“聂杰!”艾离急步上前,拉住他的手。长睫抖动,她将红唇抿了抿,下决心地说道:“你能否听我一次?相比于家仇,我更不想让你有事啊!”
苍石缓缓回头,黑眸中的冰霜并未减缓,“艾女侠,就如同‘焰刀’不可能离开江湖,有些事情我也是非做不可。回去做你的江湖大侠吧,我自做我的躬揖小丑。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聂杰,”艾离用力握住他,不肯放手,“如果你收手,我愿意……从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苍石身体骤然绷紧,一双黑眸墨色转浓,幽沉难测。他极缓地开口,“艾女侠,你弄错了,我不是聂杰,我叫苍石。你口中的聂杰早于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请你忘了他吧。”
他竟然要她忘记他?十六年了,如果可以忘记,她早已忘记。她不解地开口,“你明明就是聂杰,为何……”
“艾女侠!”他提声截断,眸中霜降更浓,“上次龙脉之事若非因你阻止,我早已做成。如果你不愿相助,就请离我远些。”
“你要做之事,我定当阻止!”在与他冷寒的双眼对峙之下,她不由说出了这样的话。正是无法忘记,所以才不想让他再次从她面前消失啊!她别无所求,只想让他好好地活着。
“那就休要怪我不念旧情了。”他眯起眼,用力地甩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艾离盯着他的背影,紧紧咬住下唇,浓雾染上她的双眸,水湿双颊。
不是的,我并非想要说出那般绝情的话语。我想说的是,你是这世上我家最后的亲人,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行走中的苍石背脊挺直,乌木面具下一双黑眸闪烁不定,悔恨正如烈焰炙烤着他的身心,几欲把他吞没。她还如从前一样,总抱有天真的想法,而他却早已双手沾满了血污。有些事情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做。泥潭深陷的他,如何能够再次面对澄清若水的她?
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该来找她,一直远远旁观着她就好。听到刚才她说愿为他退隐江湖之时,他的心脏几乎停顿。此生他已无憾,该是将这一切做个了结之时了……
月落荷塘,秋意正浓。
“姐姐,艾姐姐!”
称心接连唤了好几声,艾离这才转头看他,“怎么了?”
“这桂花松子糕好吃吗?”
“好吃。”
“可是你举在手里半天了,还没吃一口呢。”称心一双若水的眼睛关切地在她脸上打转,“姐姐有些无精打采呀,不会是生病了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艾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对他笑了笑。
称心望着她,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艾姐姐虽然笑着,眼中却似有一抹恍恍惚惚的忧伤。
他眨了眨眼睛,嘟起嘴道:“姐姐,好不容易太子今晚不在,我才能请你过来。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一点儿都不像你。有何事令你不开心吗?”
艾离忧心忡忡地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我还是不放心你留在此地,你跟我出宫吧。”
“不,我想要留下。姐姐不用担心,太子对我很好。”称心别过脸,不愿去看她的眼睛。都说了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眼神,为何你还要这样看着我。
“你真的是因为太子而想留在此地?”艾离流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是。”称心看向远处,眼中升起一道明亮的光彩,“姐姐,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很有抱负。我要留在这里,看他成为一名好皇帝!”
“你……”艾离望着他,竟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劝说之感。每当谈论起太子,他就变得神采奕奕,与进府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称心转头一笑,“姐姐在此一定很感拘束无聊吧。你与我不同,不应被关于院中。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为我担心,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他表情坚定,在那瞬间,艾离与他目光相触,竟令她恍然觉得他已成长为一名可以信任依靠的成年人。
“随你吧。”艾离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对聂杰如此,对称心也是如此。
夜已深,漆黑漫长得似无尽头。
暗道中,两道身影在急速行走。
二人脸上均戴着鬼饰面具,所不同的是,一人面具上是鬼化的麒麟,另一人却是鬼化的凤凰。
厅门前,墨凤小声说道:“影麟,你要小心。刚才玄武回来,似乎向主上说起了你。主上听后大怒,正在气头上。”
影麟微点了下头,推门进入厅堂。
厅堂上,烛火通明。
一人面戴地藏王鬼面,坐于高椅之上,他的身下站的正是玄武。
“主上!”影麟来到他的面前,单膝脆倒。
地藏王俯首看他,“听说最近你几次干扰玄武堂的生意?”
“是。”影麟直言不讳。
“为何?”地藏王隐忍着怒气。
影麟抬起头,沉声道:“禀主上,长安城中之事本就应由我来管辖,是玄武堂主越权行刺。”
“狡辩之言!”地藏王冷笑,“为筹资金,我早已批准玄武堂多接生意,你居然阻挠他办事,还杀了他派去的杀手。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做法会毁掉我们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信誉。”他一拍书案,森然喝道:“难道你有反意不成?”
“属下对主上绝无二心。”影麟双膝脆倒,朗声说道,“幻瞳是我的人,玄武明明知道,却还是派人刺杀于他。望主上明见!”
玄武急忙躬身出列,“禀主上,想杀幻瞳之人出价极高。属下以为,与其这单生意落入旁人之手,还不如由属下接下。何况属下并未真的杀死幻瞳,只是找人射了他两箭,幻瞳丝毫未损。但影麟却杀了我派去的杀手,并且三番五次干扰属下的生意。请主上明见!”
地藏王挥了挥手,让他退到一旁,对影麟道:“龙脉之事未成,我还未曾责罚于你。现在你又几次阻挠玄武堂办事,你教我如何信你?如何服众?”
影麟垂头拱手,“属下愿受重罚。”
“哦,你愿受何种重罚?”地藏王眯起眼问。
影麟目中闪过一片绝决,手掌一翻,亮出一把乌黑的短刀,直刺心口。
“且慢!”地藏王拿起瓷杯抛出,打在短刀之上。
短刀被击歪,刀锋向下偏离心口寸许,刺入影麟的肋下,直没至刀柄。红色的液体顺着刀柄一滴滴的滚落到地上,逐渐聚成一汪鲜红。
“玄武你先下去。”顿了一下,地藏王开口。
玄武躬身退出厅堂。
厅堂上,只余地藏王与影麟二人。
地藏王望着那个即使受伤下跪也未有丝毫弯曲的背脊,转变了脸色。
他缓和着口气说道:“影麟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当年你被埋在地下,不仅容貌全毁,还筋断骨折,若非我用改颜换体之术,为你重铸奇骨,你又如何能活到现在?”
影麟立刻朗声答道:“属下对主上的重生之恩此生不忘。”
地藏王和蔼地说道:“我并非此意。你、墨凤、黥虎和玄武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同我的孩子。这么些年来,咱们同甘共苦,好似一家人。我知你与玄武一向不和,但我仍是希望家庭和睦,不要相斗。你可明白?”
影麟垂下眼睑,低声道:“属下明白。”
地藏王欣慰地点了点头,“五堂之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论武功、才智都是出类拔萃的,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沉默片刻,影麟抬起头,坚决地说道:“为报主上大恩,属下愿为主上即刻执行‘狱计划’。”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地藏王摆了摆手,“黥虎堂与隐龙堂已出外举事,数月之内,便会有结果。‘狱计划’需与之呼应才可彰显其威力。”
“主上,请恕属下直言。”影麟诚声说道,“属下倒是觉得‘狱计划’应与虎龙二堂举事相互呼应,共振声势。”
地藏王思虑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着你去办理此事吧。”
“属下遵命!”影麟抱拳,起身走出厅外。
在他身后,地藏王温和的目光逐渐变得尖锐。换体铸骨之术,非寻常人所能承受,这么多年来,也只成功了影麟这一个例子。此人生性倔傲无比,又才智过人,实是难以掌控。他刚才的举动未免太过,究竟他是否还值得信任?
厅口,墨凤见影麟平安出来,心中一喜,迎上前去。她瞥见他肋下的乌刀,不由眉头紧皱,欲上前查看。
“无事。”影麟推开她的手,自顾离去。
一路的鲜红伴着他的脚步,渐渐沉入黑暗。他伤了她的心,又岂是一刀所能偿还。
(本卷完)
本文是系列小说《贞观五行劫》第三卷,焰刀艾离的故事将在后续故事《月落长安》中展开。本系列共有五卷,每卷自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皆为免费。喜欢的朋友,请点击作者加以收藏!您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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