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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无穷无尽。
丁青山置身于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之中。
浪极热,似火焰燃烧,他被炙烤得大汗淋漓。
恍惚之间,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中,他正年幼,师傅在他眼中极为高大,必须仰视。
师傅对他说道,既然你向我学艺,便须继承我的姓氏。我姓丁,你便也姓丁吧。不过名字可以起个你自己喜欢的。
年幼的他不解地问,名字要怎么起?
师傅说,你可看看周围有什么喜欢的。
周围,有他们住的木屋,有师傅种的菜地,有桃树,有篱笆,有野花……
他的目光一片迷离。
师傅说,你可把目光放远,往远处看看。
他听话地抬起头,向远处望去。
远处,有树木,有溪流,有鸟,有云,不过他最喜欢的是……
他脱口叫道,山!
师傅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好,那你就叫丁青山吧。一座国之壁垒、名扬天下的青山。
接着,他做起一个可怕的梦。
一座高不可及的巨山雄踞眼前。
他从山脚爬起,手脚并用。
年复一年,历尽千辛万苦,
终于有一天,山巅就在眼前,他几乎可以窥到山顶上的绝好风景。
就在这时,整座大山突然从中间裂开,
他毫无防备地直直摔落。
风似利刃,切割着他的身体,
他不停地下坠,下坠,无止境地下坠……
“啊”!
他忍不住大叫出声,一下子睁开眼睛。
“你为何会身中鼠魔乱之毒?”身边有人问道。
丁青山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一身大汗地躺在床上。
床边,坐着一名大汉,黑面方脸,眉目端正,一身军官装束。
“天佑府那帮人想要抓的人就是你吧?”大汉又问。
丁青山看向周围,二人身处一间小屋,看样子是简单居所,门边斜立着他的八宝双盘镔铁枪。
他的目光落于枪上,沙哑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齐王府亲卫营内。”大汉起身为他倒来一杯水。
齐王府?丁青山面色暗沉,全身绷紧。
大汉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是齐王府典军韦文振。小兄弟有何冤情,可向我诉说。”
丁青山闭口不语,暗自调息。他惊讶地发现,鼠魔乱之毒已消失不见,内息正在逐渐平复。
大汉将杯子往前递了递,道:“小兄弟,你若不把事情说出来,韦某可帮不上忙。”
丁青山望着从他脸上滴落的汗珠,想起自己梦中的热浪,终于接过水杯。
将水一饮而尽,他把经历之事诉说了一遍。
“昝君谟、梁猛彪、燕氏兄弟……”韦文振苦笑道,“小兄弟,你惹的都是齐王身边的红人啊。”
丁青山奇道:“你是齐王府典军,难道还管不了他们?”
韦文振笑容变得越发苦涩:“天佑府是由齐王的舅舅阴弘智提议而建,天佑府之事由燕氏兄弟总管,而那燕氏兄弟是阴弘智的妻兄。至于昝君谟和梁猛彪,二人经常陪同齐王游猎玩耍。比起我这个经常向他谏言的讨厌鬼,齐王更信任他们。”
“难道任由奸臣当道,只手遮天?”丁青山愤然道:“梁猛彪与鼠山老妖合谋,设毒害我,欲置我于死地。那昝君谟更是卑鄙!我从尚天华手中救了他,他反污蔑我与尚天华勾结,想将兵败之责归罪于我。”
“你认识尚天华?”韦文振表情凝重起来。
丁青山冤枉道:“我与尚天华是第一次相见,只是有位朋友的朋友被他抓走,想向他讨回罢了。”
“如果真像你所说,也未必没有办法,只要有人能帮你佐证……”
“如何证明?”这下轮到丁青山苦笑,“那次参战的都是昝君谟的人。”
韦文振沉思着,问道:“你说之前与梁猛彪结怨,是因为你从他手上救过一人?”
“正是。”丁青山点了点头。
“那人姓甚名谁?”
丁青山回忆道:“我记得他好像名叫权万纪。”
“权万纪?”韦文振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你确定梁猛彪与他手下围殴的人是叫这个名字?”
“怎么,此人有问题?”丁青山心头一紧。
“不,恰恰相反。”韦文振松驰下来,微微一笑道:“如若真是此人,那么你的冤情就有转机了。”
……
旭日东升,莺声唱鸣,齐王府又迎来了一个日朗天晴的早晨。
齐王李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有点不想爬出被窝。他凝视着窗上即将化去的白霜,有些发呆地想:天气越来越冷了啊。
耳畔边环佩叮当,是丫环们在端茶送水,布置早餐。李佑伸了个懒腰,做出决定:赶在下雪前,今天再去好好地打一次猎吧。
他招来一个丫环,吩咐道:“去告诉昝君谟和梁猛彪,让他们做好准备,一会儿出去打猎。”
丫环转身出去。
吃过早餐,李佑身着便服,溜溜达达地离开王府。
拐角处,昝君谟和梁猛彪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李佑问道:“都准备好了?”
昝君谟肃然行了个军礼,道:“儿郎们已整装待发,只等齐王殿下一声令下了。”
三人勾肩搭背,沿街前行,来到天佑府门口。
一队盔明甲亮的马上骑手正静静等待。看见齐王驾到,手下赶紧牵来一匹骏马。
“齐王殿下!”不远处有人高呼一声。
李佑正要扳鞍上马,听到呼声不由心中一惊,马没上去,差点摔个跟头。
他转头望去,不由头痛地抚额,嘟囔道:“真扫兴,这烦人的老头又来了!”
权万纪穿着正式官服,快步拦于马前,躬身施礼:“齐州长史权万纪,参见齐王殿下。”
“免。”李佑颇不耐烦,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个长史权万纪,成天找他的麻烦,动不动就向父亲告状,比以前的长史薛大鼎还要讨厌三分!
“谢殿下。”权万纪直起身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这一清早,不知齐王殿下要去往何处?”
李佑心中暗道:每次出去游玩,总被权老头教训个没完,这次出来又被他抓到,真是晦气!他支吾了半天,没说个所以然,赌气道:“我哪也不去,我正要回府处理公务。”
权万纪指着昝君谟与梁猛彪,严厉地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这二人会在这里?我记得上次殿下已经答应过老夫,把他二人放逐,永不再见。”
李佑的目光瞟向昝君谟与梁猛彪,二人缩头站立,显得极其委屈。想起二人鞍前马后,每次都陪他玩到尽兴,他恼羞成怒道:“本殿下结交个把朋友,你凭什么要管?”
权万纪朝天拱了拱手,庄重道:“陛下委任万纪为齐州长史,便是让为臣辅佐殿下。殿下结交朋友,为臣自然不该管,但如果结交的是奸佞小人,为臣必当一谏到底!如果殿下不听劝告,为臣当上奏陛下,请陛下圣决!”
李佑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权先生何必如此,我又没说不听劝告。”
权万纪板着脸道:“好,那就请殿下将此二人投入大牢!”
李佑为难地说:“权先生何必咄咄逼人,他二人又没有犯罪。”
权万纪道:“教唆殿下就是犯罪,此等小人死不足惜。”
梁猛彪忍不住插口:“老匹夫,殿下与我们私交,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权万纪恨恨道:“只凭你殴打本官,便可将你定罪。”
梁猛彪梗起脖子,一副无赖模样:“口说无凭,即使你是长史也不能诬陷好人。”
“我可以证明!”
街口处,丁青山挺身走来。
“臭小子,原来你勾搭上了权老头!”梁猛彪将手一挥,天佑府武士把丁青山团团围住。他狞笑着道:“到处找不到你,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住手!”
韦文振跟在丁青山身后走出,领百名齐王府亲卫,对上天佑府武士。
权万纪逼前一步,冲李佑拱手道:“殿下,梁猛彪殴打本官,请将其治罪。”
“这……”李佑一时不知所措。
“等等!”昝君谟指着丁青山高声叫道:“此人不能为证人。”
“为何?你快快讲来!”李佑来了精神。
昝君谟大声说道:“他是奸细!他与尚贼勾结,谋害我天佑府兵将。”
丁青山怒道:“你血口喷人!分明是我把你从尚天华手中救出来的。”
“哦?”昝君谟不怀好意地笑道:“为何我的军兵死了大半,你却能从尚贼手中毫发无损地逃脱?”
丁青山顿了一下,道:“因为我要救的人已被他放了,我们没有理由再打下去。”
昝君谟冷笑道:“笑话。尚贼嗜杀,岂会平白放过你,分明是你与尚贼勾结,图谋不轨。”
梁猛彪忙跟着叫道:“殿下,此人通贼,该当立即处斩!”只要这小子死了,就死无对证。他迫不及待地举起双锤向丁青山砸去。
丁青山错步闪身,运力于长枪。枪影闪动,梁猛彪的双锤被一一挑飞。
“丁兄弟,不要动手,别中了他的圈套!”韦文振忙带兵将二人分开。
“韦文振你袒护叛贼,难道想要作乱?”昝君谟在旁煽风点火。
“想要作乱是你!”韦文振愤然道:“我只想让齐王殿下辨清忠奸。”
梁猛彪趁机捡回双锤,冲天佑府内大声喊道:“都被人打上门了,燕大哥你们还不快出来帮忙!”
喊杀声中,天佑府中冲出一伙人马,为首之人正是燕氏兄弟。
燕弘信手持兵刃立于众武士之中,冲韦文振喝道:“韦典军,你可想好了,今日是你欺上门来,别怪我兄弟俩不讲道义。”
韦文振面上露出几分犹豫。毕竟他未得齐王旨意,擅自领兵出府,若是齐王日后追究,难免会怪罪下来。
昝君谟冲一名天佑府武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乱杀了权万纪。只要这老头死了,齐王必会为他们撑腰,只凭韦文振一人,丁青山便翻不了案!
那武士偷偷绕到权万纪身后,突然出刀,朝他背后劈去。
*****
注:
长史:官名。唐代州刺史以下设立长史,为刺史佐官。李世民委任权万纪为齐州长史,有监督教导齐王李佑之意。
典军:军职官名,相当于中央警卫团里的一个营长。唐代亲王府和亲事帐内府各设典军二人,副典军二人,为正、从五品上的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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