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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夜卷银满树,稚子金盆脱晓冰。寒冬已至,长安城内依旧热闹如火。要说时下最热闹之事,莫过于太子即将举办的武林盟主比武大会了。
大会沸沸扬扬了大半年,眼看着快到日子了,太子忽然一声令下,为了维护长安城内秩序,将比武初试地点由东宫校场改为长安旧城的皇家校场。
从长安城去往旧城约有二十余里,路程倒算不得太远。乘马车慢悠悠行去大约小半个时辰,骑快马的话也就一刻钟,而武林中人会轻功者不在少数,些许路程自不再话下。可众所周知,长安旧城自隋帝起便已废弃不用,破落了数十年,那处早已脏乱不堪,别说举行盛会,简直是寸步难行。
太子此令一下,一些心怀叵测的小人窃窃戚戚,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岂料太子不同于以往,行动疾如风,侵如火。他上禀皇帝,调用两千禁军,不过数日便将长安旧城清理了一遍。旧城内的皇家校场不仅被他收拾妥当,还搭起了三个高大结实、远望可见的擂台。不少居所不定的武林豪杰被安排暂居旧城,长安城内的初乱之像立竿见影地宁静消息下来,朝野间指责太子之声因此平息渐止。若许年来,李承乾以太子身份代父断理国事,实则无甚可圈可点之处。其父之伟,高山仰止,令其难望项背。而平日里,他喜好游猎,又常在自家校场内戏作两军厮杀,更是惹人非议。这般雷厉风行之举,令许多旁观之人对他刮目相看。更有亲近者,称之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随后,太子颁布比武大会细则。此会定于腊月初八召开,历时二十天。除却比武常例,细则中令人耳目一新的是,此次比武分为天、地、人三擂。众门派按人数多寡分属各擂。百人以下的小门派归为人擂,百人以上的中型门派划为地擂,千人以上的大型门派则属天擂。此三擂,同时于三处擂台比试,互不相扰。最后的武林总盟主,将从三擂擂主之中再行选出。而此三位擂主,将会去往皇城太子府内举行最终比试,以决出武林总盟主。据说届时,尊贵的大唐皇帝会亲临东宫校场观看,并为胜者颁布殊荣。
细则一出,江湖哗然。如此划分,先将天下门派粗分为三类,乍看是为了便于管理,然则有心之人不难看出,此次比武历时二十天,考察的不仅是个人实力,同时亦在深究擂主所在门派的实力。连胜一天容易,但若要占据擂台长达二十天,实非一人之力可为。与此同时,有传言道,成为天、地、人三擂擂主者,将统领其擂下众家门派。由此可见,太子召开此次比武大会的野心不小。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江湖武林亦是如此。若是自前朝炀帝末年算起,江湖已有二十余年未出过一位真正的武林盟主。虽然国事早已平定,江湖武林却仍可称得上是群雄分据,派系林立。久乱盼治,各派英豪纷纷摩拳擦掌,兴然已待。
莫小雨跟随师兄故地重游,看着原本举步维艰的道路焕然一新,不由大发感慨,“太子真是好大的手笔,为了此次比武,竟然不惜调用禁军。权势果然是件好东西。”
季怜月淡然道:“权势如刀,端看持于何人之手。前朝炀帝的权势不可谓不大,他却用它来自寻短见。”
看来师兄心情不错,竟然讲起了笑话。莫小雨抿嘴一笑。望着忙得数日不见踪影的师兄,她悄声道:“呐,师兄,武林盟主这把快刀,你可有兴趣纳入怀中?师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季怜月却静静地瞥了她一眼,无言前行。
“师兄,你为何这般看我?”莫小雨嘟起嘴巴,快步追上他,“我真的能帮上你!想我在江湖上也是有结义兄弟的。”
“小雨,师兄希望你一生平安。”季怜月停下脚步,肃然凝视着她,“你一个女孩子,安心研习药理岂非很好,就不要去掺合江湖中那些乌七八糟之事了。”
“师兄,你这话说得毫无道理!”莫小雨不服气挥舞着手臂,“大师姐也是名女子,凭何她可以快意江湖,我就不成?”
“大师姐与你不同。”季怜月微微一顿,继续迈步前行,“她生性洒脱,不可拘于室中。再说你那些微本事,岂可与她相提并论?”
“师兄,你这是看不起人!”
说话间,二人来至一处营帐。此次比武,各派报名之后均会被分派到一间指定的营帐。近些年来,昆仑无别门在季怜月的带领下迅速发展壮大,虽距大型门派尚有距离,却早已够得上中型门派,因而被分于地擂。
莫小雨随之走进营帐,不依不饶道:“师兄,你别小瞧我。我现在有本事了,真的可以帮到你。”
“师兄说的亦是肺腑之言,江湖中的血雨腥风,并不适合于你。”
季怜月关好帐帘,取出一本旧书,交到她的手中。
莫小雨翻看了数页,不由惊喜地叫了起来,“这是鬼医的医书!”
季怜月竖起中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按捺住兴奋,莫小雨问道:“师兄,这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太子下令清理此城,我便带人相助,因而发现了此书。想着你应会合用,于是我悄悄留下来给你。”季怜月轻描淡写地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瓷瓶。
莫小雨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眼睛倏地亮起,“这是师兄友人的铸骨药!”
季怜月颔首,“我将青山小弟之事告之于他,他特将此药送来予我。”
“多谢师兄!”莫小雨将医书与药瓶放入随身荷包里收好,对他深深地施了一礼。虽然师兄不曾明言,然不论是鬼医的医书,亦或是铸骨之药,定然皆是得来不易。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季怜月将她扶起,“不过你需尽快做出铸骨药,我那位挚友急等此药。”
“我定会尽力而为!”有了所需之物,莫小雨信心满满。想了想,她问:“师兄你可知道,那位挚友年岁几何?因何事需要重铸新骨?又是何时换的骨?换骨之后,他有何症状?并不是我想打探他人私事,只是如能得知详情,我才好对症下药。”
季怜月道:“我那位挚友与我同龄。据我所知,他应是十六年前,被一块巨石砸中,因而全身骨碎。随后,他被一位异人救起。那位异人试制出此种秘药,令他日日加水浸泡。历经六年,他方得以恢复如常。然而他却离不得此药,每隔一段时日便需再次浸泡,否则便会痛不堪言。”
“与师兄同龄,十六年前的他应尚且年幼,能忍过骨碎之痛,又历经六年疗伤,师兄的这位挚友倒是一位极为坚毅之人。师兄你曾经说过,你这位挚友因为此药受制于人,想来就是那位异人喽。”
季怜月微微点头,叹息着垂下眼睑,“那位异人对他如同再造,知恩图报本是理所应当。可是异人所行之事大多并非光明正大,很多时候我那位朋友实是身不由己。对了,他让我提醒你,铸骨之痛,常人无可忍受。不过我想青山小弟应该可以挺得过去吧。”
“或许是此药并不完善所致。”莫小雨歪头想了想,问道:“不知这位异人与鬼医口中的道士可有关系?”
季怜月赞许地看着她,“我也是听鬼医说起之后,才觉出那位异人很有可能就是鬼医口中道士。”
“如此说来,华佗的《青囊经》应在那位异人手中了?”莫小雨若有所思,如果能见到那位异人,讨来《青囊经》一观,为大哥疗伤就大有保证了。不过,既然那位异人所行之事并非光明正大,想来并非易与之辈。现在能够悄悄得到此药,已是大幸。
她从荷包里取出三个白色石瓶,捧到季怜月面前,“这是我近日改良的药剂,给大哥用过后也有些作用,似是比之前更有效果。师兄可以先拿两瓶给你那位挚友应急,另外一瓶送给师兄医治腰痛的旧疾。铸骨药我会尽快解析出来,只是初时可能并不完善。”
季怜月点了点头,收起石瓶,向帐门走去。
莫小雨亦步亦趋,“师兄,什么时候把你那位朋友约出来引见一下吧。若能见上一面,也好对症下药。”
季怜月脚步微顿,“他身份特殊,不喜见人,怕是不易约到。”
“这样啊……”莫小雨还欲再言,却见他刚一出账,便被几名武林豪客拉走,只得作罢。
那些豪客她一个不识,季怜月却如鱼戏水,所到之处荡起圈圈涟漪,引来阵阵寒暄。他含笑揖手,卓逸不群,若山巅翠柏迎风而动,炫目于阳光里。
目送他随人群走远,莫小雨与有荣焉:权势如刀,有人用之名垂青史,有人用之自寻短见。若是武林盟主这把快刀落入二师兄手中,他当可驾驭自如。昆仑无别门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跃居至如新星般冉冉升起的中型门派,他居功至伟。如能给他足够的场合施展身手,他必能大放异彩……师兄的婚事她无能为力,但师兄的抱负她定然可以帮得上忙。嗯,武林盟主是自家师兄,想一想还真是好生期待呢!
正想到得意之处,一名小厮走了过来,冲她行了个礼。
这名小厮面生得很,莫小雨并不识得。
只见小厮向她奉上一顶帷帽,恭敬地说道:“这是我家公子送予姑娘的。”
帷帽幂蓠本是胡俗。起初是行路者遮蔽风沙之用,后来逐渐成为女子们出行遮蔽容颜,不让路人窥视真容的帽子。帷帽可遮容至颈,幂蓠则网笼全身。长安城内的贵妇、或宫中仕女出游,皆会戴上幂蓠,以此障蔽容颜。一般人家的女儿上街行走则多喜用帷帽。不过江湖女子多豪放不拘,鲜少用之。小厮送来的帷帽四缘悬有一圈网子,垂至肩颈,网帘上加饰串串小巧的珍珠,最下方坠有精致的翠挂,莫小雨一见便觉喜爱。
接过帷帽把玩着,她开口问道:“你家公子是何人?”
小厮指着远处的一顶营帐说道:“我家公子乃是姑娘的故人,就在那处恭候,姑娘一去便知。”
莫小雨好奇心起,想这光天化日之下应不会有何危险,况且她亦有自保的本事,便戴起帷帽,随小厮走向那顶营帐。
帐前,小厮撩帘礼让。莫小雨迈步进入,却见一位少年公子坐于案前。见她到来,少年公子放下书卷,朝她微微一笑。
“子云!你怎会在此?”莫小雨又惊又喜,那少年公子正是她的结拜兄弟慕子云。一个多月未见,他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仅眉目渐开,原本随性顽皮的性格也变得沉稳收敛起来。持书端坐之时,竟有了几分大人物的气势,令人不由整肃容颜,郑重相待。
慕子云请她落座,挥手示意小厮出去。他姿态优雅地沏了杯香茶,推给莫小雨,这才言道:“武林大会即将开幕,二叔令我报名参加。我便是那先锋官,先来此处打理。过上几日,二叔与赵叔便会率众前来。”
顾不得品茶,莫小雨问道:“如此说来,你们成立了门派?叫何名字?”他言中的二叔名唤吕清,原为上一代太子李建成的侍卫。赵叔名为赵志雷,乃是上一代齐王李元吉的死士。此二人所侍之主皆惨死于当今皇帝李世民之手。
“二叔挑选庄上好手以吉祥庄为名,赵叔的暗部则称作隐门,他二人分为两队人马参报人擂,为的是能够互相接应,争取一举夺得人擂擂主之位。”顿了一下,慕子云缓而重地说道:“只要能够夺得人擂擂主,便可进入太子府争夺武林盟主。听说到了那时,当今皇上会去。”
终于还是要走至这一步吗?莫小雨秀眉颦紧,沉吟不语。吕、赵二人集结手下,自是为了那事而来。然事到如今,她仍是心有疑虑。对于二人的忠义,她大为感动,然而为了逝者,便要让若许生者以命相搏,是否真的值得?
“你想好该如何去做了吗?”慕子云凝视着她,心中微微发痛。虽然不想逼迫于她,然而情势迫在眉睫,却是不得不问。天意弄人,上一代的生死冤仇却要让她这名弱质少女抗起。忆起当初竟会把她错看成男儿,并与之结拜,他的心中又泛起淡淡的暖意。
“子云你不是已经帮我想好了吗?”莫小雨拨弄着帷帽上珍珠,勉强一笑,“这顶帽子我很是喜欢,以后与你相见,我都会戴上它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此事。”慕子云不禁长长一叹:二叔与赵叔卧薪尝胆,只为等待少主长大成人,为父报仇。旁人暂且不提,只说那赵叔赵志雷,他原为齐王死士,那是铁了心地要为枉死的齐王报仇。可是小雨这软懦的性子,怕是见不得旁人为她送死吧。
“我明白的。”莫小雨正容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不会让他们平白送死。此事且容我再考虑些日子可好?”
果然如此。不想逼她太紧,慕子云点了点头,换了话题,“大哥伤势如何了?”
“已经有了医法,只是若想痊愈恐怕会耗时不短。”莫小雨眉头略略舒展。
“有办法就好。”想起与大哥在一起的时光,慕子云苦涩地一笑,为何欢乐的时光总是少之又少?
见他不再言语,莫小雨沉思后,说道:“子云,我想把我的真面目告之二叔与赵叔。”
慕子云微微一愣,随即说道:“他们不会在乎你是女子的。到了此时,那件事无论有何等困难,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地去做。你是否是男儿,已不再重要。”
“不,我并没有推诿责任之意。只是,”莫小雨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如水,“我不想欺骗他们。他们如此忠义,理应知道实情。”
凝望着她眼中的坚定,慕子云沉默了数息,“此事且等他们到来之后再说吧。”
二人俱是满怀心事,无意多聊。莫小雨戴起帷帽,起身告辞。慕子云送她出帐。
当他重回到帐中,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突兀出现,正坐于他刚才的位置之上。
慕子云并不惊讶,对那人躬身行礼,口中唤道:“二叔。”
那人应了一声,问道:“子云,你来说说,你是如何看待咱们这位少主的?”此人便是方才莫、慕口中的二叔吕清。刚才他藏身于帐后,已将二人之言尽收于耳中。
慕子云斟酌着开口,“若单论品性,少主仁慈守责,是位好主上。然她身为女子,自是心软慈悲,怕是难以被下面的兄弟接受。”
“仁慈守责,少主的性格与老主倒是一般无二。”吕清怅然地轻敲着桌案,“我倒是不在乎少主是男是女,不过你那位赵叔恐怕就不这么想了。两部好不容易齐心协力,共图大事……”思索片刻,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慕子云,“事关重大,你要做好抗起大旗的准备。”
“是,我早已做好准备。”慕子云挺身答道,全无半点犹豫。
(关于莫小雨与慕子云结义之事,请看《云山新雨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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