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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近二十天,终于来到嵩山少林寺,只见这“天下第一名刹”,碧翠雾腾云绕,五乳奇峰环抱,红墙碧瓦高耸,佛家铜钟深鸣,肖东山大饱眼福,四处观望,古水道人轻车熟路,当先直奔正门,会了知客僧,也不客气,道:“请报如智大师,古水道人来访。”知客僧见他大摇大摆的模样,也不敢怠慢,快步去了。
不一会只见知客僧和另三个僧人来了,带头一僧,五十多岁年纪,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远远就道:“阿弥陀佛,道长别来无恙!”古水道人道:“福生无上天尊!如智大师亲自来迎,哪里担当得起!”肖东山吃了一惊,暗想:“这就是少林寺的掌门了!这可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居然亲自来迎师父,武林中能得此厚遇的道士,恐怕只有……难道师父……”
众人进了大雄宝殿后面的一件禅房,方丈和古水道长对面坐了,另二僧侍立在后,肖东山在古水道人下方坐了。古水道人道:“贫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请见方丈大师,有一事相求。”方丈道:“道长请讲。”
古水道人道:“贫道今年四十有一,已飘零江湖多年,方丈大师是知道的,我一人独来独往惯了,原无收徒之意,直到遇见了孩子。”他指了指肖东山,接着道:“此子宅心仁厚,颇有侠义之风,又果敢坚毅……”肖东山低声插嘴道:“师父,缓些夸!”方丈含笑不语,身后二僧也有笑意。此时有僧人进来奉上清茶,古水道人接着道:“我没忍住,就收他做了徒弟,也是我的一个伴儿,难得的是,这孩子又孝顺,又甚亲近于我,不瞒大师说,我可是把这孩子当成了宝。”
方丈大师道:“恭喜道长收得好徒儿。”
古水道人道:“久闻大师善面相,果是个好徒儿?”
方丈大师微微点头。
古水道人道:“那请大师再仔细看看,这孩子流年不利,灾运当头,连蒙大难,我想方丈大师佛法高深,给他开解开解。”拍了拍肖东山肩膀道:“你走近些,让大师好好看看!”肖东山依言起身,走到方丈大师的脚下,半蹲下身子。
方丈大师往他脸上细看,道:“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
古水道人冷笑道:“这面相看得太虚幻,我听不懂,东山,给方丈大师看看你的气脉如何?”
肖东山忍疼捋起袖子把双手伸到方丈大师面前,方丈大师用手往他脉上一搭,脸不变色,口中只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越念越急,念了十几声阿弥陀佛,亲手帮肖东山把袖子放下,道:“道长来意我已知道。海明,去请你如心师伯来!”身后一僧答应了,快步出门去了。
方丈大师道:“道长请用茶。”
古水道人道:“如鲠在喉,怕噎着。”
方丈大师微微一笑,自个端起茶杯往口里送,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手一抖,杯盖咯赤一声响。肖东山和古水道人看在眼里,均感诧异,暗道:“这少林方丈什么身份什么涵养!心中何事如此揪心?”
不一会,一位老僧快步而来,进门和方丈、古水道人见了礼。方丈大师道:“如心师兄,当今之世,会握石掌的共有几人?”如心想了想,不语。方丈道:“师兄直说。”如心道:“连方丈在内,共有九人。”方丈又问:“这九人半年内可有谁下山?”肖东山暗道:“好厉害,不仅看出我中的是握石掌,还知道不超过半年,师父给我医治了那么久,已不是中掌时的模样,他还能看出来,这方丈果然厉害。”如心道:“除了如见师弟,都不曾下山。”身后侍立的一僧道:“如见师叔绝不至于……”方丈摆摆手,示意如心下去。如心走到禅房门口,突然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人会,不过此人只学了些皮毛。方丈,你可还记得,六年前汉王带了四个侍卫上山?”方丈道:“不错,当时传的功夫有握石掌?”如心道:“有,是如会师弟传的,四个侍卫随汉王逗留了七日,每人学了一种绝学才下山。”
方丈道:“少侠,伤你者怎生模样?”肖东山暗道:“故弄玄虚,早直接问我不就行了?无非想脱了干系。”口里老老实实答道:“是个高个子,三十多岁,名唤徐均平,打一旗幡,招摇得很。”方丈道:“是了,原是汉王的侍卫,不知是什么误会,下此毒手,阿弥陀佛。”
古水道人哼了一声,道:“人不是少林寺的人,功夫可是少林寺的功夫,方丈推得好干净!这等临敌无用,折磨人却残暴至极的功夫,少林寺真是教得好!”如心道:“道长此言差矣,这握石掌虽名为握石,实则变幻莫测,并不是只能握石,怎说临敌无用?天下武功,都为伤人保己,何来残暴之说?”方丈摆摆手,示意如心下去,如心自去了。
方丈道:“我佛慈悲,少侠受此大难,但凡有用得上我少林寺的地方,我等绝不推脱。道长医术高超,已治好七成,可是需要灵丹妙药相辅?但凡我少林寺有的,道长只管吩咐。”
道长道:“你也别吹捧我,这孩子的伤,我不过医个三成。你说的只管吩咐,此话当真?”
方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道长道:“好!我需要两样。其一、大还丸一百颗……”身后侍立的一僧道:“这是当饭吃呢,哪有这么多!”方丈微笑道:“海方,去取来。”身后那僧不情愿的去了。
道长道:“方丈大师,大还丸调制不易,我岂有不知?只是这孩子伤得太重,有灵药相助,大有好处。”方丈微笑不语。
道长又道:“其二,我需一间清净禅房,还需一人每日相助一个时辰,至少一个多月。”方丈道:“何人?”道长道:“如见大师。”方丈念道:“阿弥陀佛,我明白了。正骨定形,生髓连脉,好高明的医术!果然只有如见师弟能御气成形,相助于你……阿弥陀佛,书到用时方恨少,恨老僧功力不够也。”道长道:“方丈何出此言?如见大师在哪里,你我同去求他,如何?”方丈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连念了七八声。
这时,海方取来个小布袋,海方道:“禀告方丈,全拿来了,只有十七颗,再没有了。”道长道:“且欠着,先拿来。”方丈示意海方交给古水道人,海方不情愿的把小布袋递过来,道长接过打开一看,一颗颗拇指头大的黑丸子,平常无奇,道长小心的收了。
古水道人道:“如见大师到底在哪里,方丈别和我打哑迷。”方丈大师叹一口气,道:“道长器识宏远、德量清正,我也不瞒你,如见师弟他,他已经失踪半年多了……去年八月十五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他就在自己的禅房里凭空消失了,真是咄咄怪事……这山上山下我已使人密密搜过了,没半点痕迹。我想他武功高超,真要下山的话,也没人能发觉,只是他天真烂漫,一心只痴于武学,他下山去做什么呢?我又先后派了多人分不同方向探访,至今毫无进展……要是一个普通弟子也罢了,可如见师弟虽身负盖世武功,江湖阅历却浅,他心地纯良,哪知人世间那许多奸邪狡诈之事?我怕他为人利用,细思极不安,不瞒道长说,我惶惶不可终日也!刚才少侠的伤,就令我惊惧不已,怕如见师弟已为他人所用也……道长,我知道你四处探访仙人,你若有如见师弟的消息,可得速速给我报讯啊!”
古水道人和肖东山听了,目瞪口呆。一来肖东山的手伤没了着落,二来二人都感到风起云涌,中原武林恐怕有一场大浩劫,肖东山甚至想到:“丐帮帮主那样的武功,突然无疾而终了,难道是如见大师下的手?”
方丈大师又道:“道长、少侠,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二位严守机密,以防宵小之辈动了妄想,另生事端。”古水道人和肖东山都道:“这个自然,不用方丈吩咐。”
古水道人道:“此事确实蹊跷,不知如见大师失踪前有何异常?”方丈大师道:“这个我早已跟他的弟子们询问过,并无异常,他的两个弟子海休和海光天天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也没见他脸色不对。”
正说着,禅房前两僧路过,方丈看见了,道:“海方,去叫你海光师弟进来。”海方出去叫住其中一僧,那僧进来给方丈施了礼。方丈道:“海光,再说说你师父失踪前有何异常没有。”海光恭恭敬敬的道:“回方丈的话,我师父不见前,并无半点异常,每日里功课如常,寝食如常,也未与寺外人见过面,晚上我和海休师兄就在隔壁,也没听到丝毫动静,师父脸色也很好,他老人家和我们在一起,也没发过脾气。失踪前一天,看我练功进展慢,还对我说:‘海光,你太急躁了,根基没有打牢,先别练了,明天从头开始,我给你找找根源上的问题’,哪知第二天就不见人了。”
方丈见问不出新话,正要示意海光下去,古水道人道:“你师父见过的最后一人是谁,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海光道:“就是我,最后一句话……师父说:‘无妨,我已知晓。’”方丈道:“什么无妨?怎么没听你说过。”海光道:“确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就没说。晚上我挑水给师父冲澡,见师父颈后长了块紫斑,就说:‘师父,你后脑怎么长了块紫斑啊?’师父说:‘无妨,我已知晓。’”
肖东山听了,如梦中惊醒,只觉一股凉气从脊梁骨升起,头发阵阵发麻,声音略带颤抖道:“多大的斑?什么形状?”海光见他声音有异,看了他一眼,道:“不过豆大的斑,圆圆的,难道有什么要紧?”肖东山道:“呀,只怕大事不好!”方丈大师道:“少侠快讲。”
肖东山问道:“如见大师的紫斑可是正在天柱穴?”
海光道:“正是!”
肖东山道:“十年前,丐帮林老帮主无疾而终,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只有颈后天柱穴有一块紫斑,三个月前,丐帮林小帮主又突然暴毙,也是浑身上下没有伤口,还是只有颈后天柱穴有一铜钱大小的紫斑。”
方丈脸色凝重,道:“丐帮的事我有所耳闻,紫斑一说倒是第一次听说,怪哉,怪哉!阿弥陀佛,这么说来,难不成如见也是着了同样的道?海光,你师父这个斑是新长的?”
海光道:“我们天天和师父一起,以前没留意到。”
方丈道:“你说只有豆大……丐帮帮主的有铜钱大……”
肖东山道:“还有一人,也是天柱穴上有紫斑,圆圆的,有酒杯杯口大,这人是金沙帮帮主翟彪,此人也死了,不过是因作恶多端被一侠客铲除了。”
方丈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少侠还知道什么?”
肖东山道:“再没有了,依我看,这圆斑的大小恐怕和功力深厚有关,如见大师功力最高,故斑点最小。”
古水道人正色道:“方丈大师还有一事未知,我想来极不安……这翟彪本是个盐帮首脑,功夫平平,却突然嚣张跋扈,大有和大门派一争长短之势,我暗中探访,听说他是遇了一仙人,得了传授,功力大进……”
方丈道:“这么说,问题在这个‘仙人’身上?不是真仙是妖孽?此事非同小可!道长有何高见?”
古水道人道:“依我看,此事过于幻渺,现今第一要紧还是先找到如见大师。”
方丈想了想,道:“不错,是要加派人手,也请道长务必多派人暗暗打探,此事可大可小,弄不好可是一场大风波。”
古水道人道:“方丈也不用过于担心,说不定就是如见大师发现了什么异样,追查下去了,以如见大师神功,说不定正好解了武林之厄。”
方丈道:“望能如道长所言,不过,我等也不能守株待兔,得有所作为……”
古水道人道:“既然如见大师不在,我徒儿的伤得另想办法,如此打搅方丈了!”说着起身就要告辞。
方丈大师道:“且慢!我知道一人何许能治少侠的伤,此人性情古怪,不好相求,好在给我三分薄面,两位且稍待,我修书一份,少侠可去碰碰运气,不过有言在先,此人脾气说不准,要是不答应,到时少侠不要怪我。”肖东山急忙道:“晚辈哪敢这般不知好歹!方丈之恩,不敢有忘!”
方丈就让海方铺了纸,写了一封书信,交给肖东山,交代道:“一切都是缘份!论辈份,杜居士还是我的前辈,你切不可言语冲撞了他。”又把‘血乌鸦’杜如流的隐居之所细细说明。
于是,师徒二人辞了方丈,下了山。
到了山脚,肖东山道:“师父,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道长道:“凡是这么讲,不让讲也是要讲的,你讲呗,看你受伤的份上,我又不能打你。”肖东山道:“我看方丈大师很慈祥,师父却有些无礼呢!”道长哈哈大笑道:“无礼?哈哈哈,说我无礼,哈哈哈,这世上没人比我更讲礼节了。这老和尚慈祥是慈祥,他可狡猾着呢,不拿话将住他,可没那么好说话。”肖东山道:“那这份书信也是狡猾了?师父对人有偏见。”道长道:“这还不是为了让我帮他找人才主动示好的!这书信有个屁用,血乌鸦可不是一封书信就能求到的,我劝你扔了这封书信,老老实实跟我去京师,说不定啥时候你马世伯回来了,如何?和我一起去京师?”
肖东山道:“师父,你又说马世伯归期无限,我还是先去杜前辈那碰碰运气吧。”古水道长道:“我可不能陪你去,我去北平还有大事。”肖东山笑道:“师父,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呢,要你带着。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老人家去北平,我日后再去找你。” 古水道长道:“不行,我不放心,这血乌鸦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去。”肖东山执意要去,最后古水道人勉强同意了。
二人上了官道,在路口饭铺里吃饱饭,眼看就要分道扬镳,古水道人掏出那袋大还丸,拿出两颗仔细包好,揣入自己怀里,剩下的十五颗交给肖东山道:“孩儿,这药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炼制极其不易,既对内力大有补益,又能救急治伤,内伤外伤都可服一粒,常人往往为了一粒就以性命相争呢,这十五颗你收好了……这药对你的手伤收效甚微,我不过趁机会找方丈多要几粒罢了,你可每过七日吃一粒,运气入丹田,对你的内力修炼大有益处,也不要吃完了,留两粒做备用。”肖东山笑道:“原来如此,方丈是个好人,师父却把人家的药都诓光了,这会儿少林寺要是有个急用,岂不遭殃?”古水道人不高兴地道:“胡说八道。你这孩子,也太忠厚了,总为别人着想,世人只要都为自己着想,都把自己照料好了,不就不需要为别人着想了?你说你,要是把自己照顾好了,不用师父这般操劳,不就是为师父着想了?这药在少林寺只是个数字,在你,却是极好的宝物,物尽其用才对得起这物件本身,懂不懂?他自己有药方,加紧多做点不就是了,要你这般为他着想?再说,那和尚,你相信他的鬼话,真的只有这么多了?说不定还有一缸呢!”
肖东山吐吐舌头,道:“师父,原是我说错了。”
古水道人教训完他,又掏出一袋银子道:“孩儿,万物皆天赐,不可挥霍过度,但物为己所用时能让物尽其用,绝不要犹豫、客气、推却,即便使点手段争夺都是应当的,此乃天则,逆天而行则是自求天谴。你重伤在身,路途遥远,别太辛苦了,对恢复也不利,这些钱给你用,正是这些钱财最应当的用处。为师虽是个节俭的,其实颇有钱银,你也不必给我省钱。”肖东山接过打开一看,约摸有三十几两纹银还有十几片金叶子。
古水道人又婆婆妈妈的叮嘱了半天,最后师徒二人挥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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