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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回去向幽情妖姬磕求解药,虽说为了萧影,自己何惧群狼在外,便是得能逃出狼口,解药哪能轻易讨到?自己负重抱他入谷,已是极难办到,向幽情妖姬讨要解药,无异于与虎谋皮,终只是自取其辱。可眼睁睁看着他血管爆裂而死,倒不如先就自己死了的好!
她早就想到幽情妖姬曾经说过的话儿,此刻再又琢磨:“中此催情药儿,得有异性献身相救,便可解得。可这……这……啊呀,这男未婚女未嫁,可是丢死人啦!可不这样做,又有甚法子救得萧大哥?抛开婚嫁俗念不较,我的一颗心早便给了他,以身相许自是不打紧,可他……可他心里喜欢的人不是我。我现下以身相救,事后他定会心生内疚,勉强跟我在一起,也是郁郁一生,这可是害苦他一辈子的事儿!哎,是了,救了他之后,我便躲了起来,一生不再见他。他寻不见我,只当我死了,另结新欢,那也殊不为过。”
萧影昏昏然滚跌在床,汗水湿遍了浑身衣裤,鼻孔里渗出淡淡血色。
白若雪娇坐床沿,瞧着萧影身上的新郎红袍,已然在他昏迷挣扎之中,崩裂数处。她知道这件红袍,必定是幽情妖姬的杰作,却不知萧影是否已经做了吕宛儿的新婚郎君?
不过在这一刻,一切变得都不那么重要。
除了对萧影的爱,这世上任何物事,此刻都已然暗淡无光。
她摸到身上的扣子,慢慢儿解开来……
屋外狼嚎虎啸,冰天雪地……
东方日出,皓洁如银的雪山峦原遍洒金辉,光亮透进窗格,从青纱帐的缝隙中射了进来,照得萧影惺忪双眼微微刺痛。
他伸了一个懒腰,便要翻身出被,猛然见到自己浑身赤条条地,身下床单之间,印了一小滩淡淡血渍。
伸手凑眼看时,手上亦有血迹。
随之遍瞅全身,只从鼻孔处抹下几粒血斑,周身完好,并无伤破,禁不住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我道老妖婆的阴阳和合散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哈哈!”
他只道幽情妖姬所谓的“血管爆裂而死”,只是让自己昏迷之中流了一滩鼻血,并无大碍,未免言过其实,耸人听闻。
他起身着好衣物,头脑仍自有些晕沉,昨夜竟是怎生来到此处,并未思及。
出得门来,在柴院里微舒筋骨,略一运功,浑身真气鼓荡,知道经此一夜,穴道自解,劲道已然回复。想想此番大难不死,心下好生欢喜。
他提步要出院落,方行得两步,右足一脚踏上柔软一团物事,脑子一下惊醒过来,鼻子一酸,戚然泪涌,嘴里直唤道:“若雪……若雪……”
双手齐施,扒开脚下雪花,露出灰白色皮毛,不自禁又喜极涕零。
他冲出栅栏,遥目四顾,唯见皑皑群山,何又有白若雪的身影。
他适才只道足下踏的是白若雪的尸首,骇然大惊,整个人便似给雷电劈中,头脑一下子惊醒过来。这一猛醒,想起昨夜清醒之时,确然与白若雪碰了面,直到两人拥抱雪地之中,她将自己推倒地上。
此后之事,脑海里似是而非,回想不大真切。然而她既是见了自己,这儿群兽横行、天寒地冻,岂会独个儿夜里离开?
想到这里,心更加惊慌:“莫非……莫非她给野兽吃……吃……”
“啊呀,这可糟了,栅栏旁边那只野狼,那是她打死的。定是与群狼搏斗中,她负了伤,而后……而后……”再也不敢往下想。
突然之间,他又想到一个大为不妥之处,自言自语大声叫道:“我光着身子睡在床上,那么……那么衣服是谁帮我脱的?”
想到自己得能不死,十成是白若雪舍身相救,又自感动得流下泪来。
他立身雪地之中,泪眼茫然四顾,嘴里不住道:“若雪,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你既舍身救我,何又只身而去?”
双手拢在嘴边,亢声喊叫:“若雪……你在哪里?若雪……你在哪里……”
莽莽雪原,唯有虎吟狼嗷之声回荡。
他心如死灰,默下誓言,穷其一生,终要寻到若雪,与她成婚,生儿育女!
心里这样想着,一个可怕的念头总也萦绕耳际:“一个女孩儿家,置身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之间,群兽四伏,她岂还活着?”
在周围仔细翻查,只从篱下那只死狼足边找到一块破布,雪白雪白的。
他手捧破布,流着眼泪,呆呆出神,心里只在想:“若雪死了,若雪她死了……要不然……要不然这儿怎会留下她身上的碎布!她定是怕我醒来肚饿,出来找吃的,就此……就此……”哪敢往下再想。
又四下里寻得几日,他心里带着绝望,一路下得雪峰,悻悻东往。
越往东走,天气越加暖和,可他的一颗心,仍然留在幽情谷外那座雪峰之间,好不冰冷凄凉。白若雪的音容笑貌,楚楚身姿,成了他无时或忘的伤痛。只觉离天山愈远,心里的负罪之感愈烈,便似白若雪是自己亲手杀死一般,直把自己在心里骂死千万回。
过莫高窟,不日来到嘉峪关,愈感脚下步履沉重。
连日来因心里悲苦,整个人萎靡不振,只随手在路边采些野果蕨菜,聊以充饥。
心中哀痛,身子骨亦虚弱至极,心想:“与其这样心里受苦,倒不如再回天山探个实在。天山派人多面广,不准若雪给他们碰上,顺道救了回去。崔赫痴迷于若雪,时时派人盯梢找寻,亦未可知。”
言念及此,心里便有些释重,进店叫了两斤牛肉,灌了几杯烈酒进肚,不觉精神大长。
出门买了两匹骏马,一路疾驰向西,日夜兼程,两匹马儿换着来骑。
才第二日傍晚,便跃马来到天池湖畔,见到纪然、凌梦莎坟头枯草乱根已然长出嫩芽,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
他又进天池湖心的楼阁间查看一番,内里寂然无人,唯见残阳洒着余辉,映照在湖面之上,波光粼粼。
心想这里乃天山派前辈高人清修之所,现下天山四老已然身故,无人驻扎于此,事属正常。
仰目瞧托木尔峰银装碎绿,巍然眼前,心知骑马上峰极难行进,便弃马步行,飘然上峰。
行至峰巅,来到楼宇近前,门庭寂静,一派萧然。他微感奇怪,可也不敢大摇大摆,贸然入去。
飞身上了屋檐,蹑足来到大殿顶上,听得内里人声嘈杂,似乎起了争执?
他轻手掀开屋瓦,佝偻着身子朝里一张,只见崔赫长身立于中堂之上,面目俨然,口沫横飞,喝骂之声涛涛盈耳。
殿侧五花大绑,捆着两人,不知因何受缚?
下面几百弟子,自中间划成两拨儿,互相呼斥指责,群情激奋,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只见右侧的一名弟子戟起手指,面朝左侧的弟子怒骂几声,转头朝殿上的崔赫咬牙切齿道:“崔赫,你欺师灭祖,残戮同门,罪不容诛,现下却在此指手画脚,你当我等全是傻子脓包不成!你这个叛徒,今日便叫你碎尸万段!”刷地一声,腰中银蛇出鞘。
右首群弟子个个怒容满面,双眼齐刷刷瞪着崔赫,此时长剑均已在手。
左首的弟子亦是个个紧捏长剑,朝右首边弟子大声呼斥。
崔赫傲然而立,俨然一派掌门之相,不慌不忙坐回中堂大椅,一脸不屑地朝右首边的弟子喝问:“你们哪只眼睛瞧见我杀死同门师弟?哪只眼睛瞧见我背叛师门?若不得我崔赫昔日挺身护派,天山派早便给人灭了。如今你等听信小人是非之言,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还不给我杀了两个叛徒!”说最后一句话时,虎着一双眼,瞪在被绑缚的两名弟子身上。
右首边一名弟子越众而出,喝声道:“慢着!”
话声甫落,他右手一伸,亮在手心一枚挂坠。
萧影凝目看时,这人却是虚月的徒弟子颜。
天山弟子大多识得,子颜手中这枚挂坠,乃白若雪之父白圣当年赠给崔赫之物。崔赫常自以此为荣,在其他弟子面前炫耀,嘴里自然说成这挂坠是他与白若雪订亲之物。大多弟子信以为真,对掌门这位准女婿自然礼敬有加。
众弟子不知崔赫这枚挂坠何以旁落,此刻皆自心存疑问,静候子颜如何说。
只听他道:“这挂坠,众位师兄弟妹,可是看实了?”
稍一停顿,见无人更有异议,人人面现疑问,只将双目盯着自己,他接着道:“天山一战,咱们折损弟子好几十人,事后收敛尸首,大伙遍寻天山上下,唯独不见赵力、祁战两位师弟的尸首。两位师弟当日得了掌门之命,下山求援,就此无归,不准道上遇有不测,倒也未可知。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跟子崖师弟那日下峰回山,坐在道旁休息,听得群鸦乱鸣谷底。咱俩够头到路边,往下探视,立见下面的树根之间,沾染了不少血迹。本来想着连日上峰扰客颇多,偶尔死几人在道旁,那也不足为奇。咱俩见时日尚早,下谷一探究竟,倒也无妨。便即攀爬下谷,找到了死者尸首。让咱俩万万想之不到是,两具尸首竟然便是赵祁两位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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