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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寨
郎有情而妾无意,这恐怕是男女情爱中最痛苦的境遇了,颜弃轩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境遇。
可他没有时间琢磨自己如何脱离这种境遇,因为尹蓝瑶现在并不开心。任凭颜弃轩使出浑身解数他也无法使得佳人重展笑颜。
尹蓝瑶是因为余牧的不辞而别而不开心的。
颜弃轩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尹蓝瑶的闺房。
“蓝瑶,这是我亲手熬得银耳羹,很甜的。”颜弃轩殷勤道。
尹蓝瑶却是一脸不悦道:“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颜弃轩笑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甜的了吗?那时候我还从苏州专门给你带过点心。”
尹蓝瑶冷冷道:“以前喜欢吃,现在就一定也要喜欢吃吗?”
颜弃轩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他只好放下了手中的碗。
“蓝瑶,我听说今天晚上小秦淮河会放莲花灯,到时候还有烟花,我们一起去看吧。”颜弃轩提议道。
尹蓝瑶不耐地转过身子道:“你自己想去就去,我不去。”
颜弃轩自嘲地笑了笑,她最爱吃的甜食,最喜欢看的烟花,如今她都不喜欢了。
只是他实在不忍看着尹蓝瑶如此这般,他为她难受,他也恨,恨她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因为余牧,而不是他自己。
颜弃轩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开口道:“蓝瑶。。。”
“你能不能出去一会,我想一个人静静。”尹蓝瑶这次却是连听他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了。
颜弃轩终于是忍不住了,他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不开心,就为了他不辞而别?”
被戳破心事的尹蓝瑶先是脸红,然后她又转为冷漠道:“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即使早就知道了,但听到尹蓝瑶亲口承认,颜弃轩还是感到心痛万分。
“值得吗?上次他对你出言不逊,这次他还是求你帮忙,然后却不辞而别,这般不懂礼数的人,你何必在乎他?何必为他伤心难过。”颜弃轩不解。
尹蓝瑶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颜弃轩偏偏对这寥寥数语毫无办法,他痛苦道:“难道我们相识这么多年都比不过你和余牧的一面之缘吗?”
尹蓝瑶辩驳道:“我只是担心余公子的安危而已。”
颜弃轩质问道:“担心他的安危?扬州衙门早就派人传过话了,人已经抓到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他的安危的。”
尹蓝瑶知道自己根本说不通,她只好沉默不语。
颜弃轩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他不觉得自己哪一点输给余牧,就算他是余笙的儿子。
尹蓝瑶忽然道:“你什么时候回玉箫派。”
颜弃轩愕然道:“你要赶我走?!”
尹蓝瑶冷冷道:“这是尹家。”
是,这是尹家,在这里她说了算。
颜弃轩冲到尹蓝瑶的面前道:“对不起,蓝瑶,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责怪你,我,都是我的错,你别赶我走,好吗?”
颜弃轩恳求的语气也是让尹蓝瑶心中一软,说他在自己心中没有分量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四大公子之一,玉箫派未来的掌门人,无论武功,地位,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天下间又有几个比他出色的如意郎君?可他甘愿对自己低三下四,一味迁就。
想到这里,尹蓝瑶温柔道:“我不赶你走,我们晚上去小秦淮河看花灯吧。”
颜弃轩连忙点头道:“好,好,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尹蓝瑶笑了笑道:“我不生你的气。”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尹蓝瑶心里还是在想着余牧,想着这个她遇到的唯一毫不在乎自己的男人。
余牧又在想谁呢?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女。
她像风一样忽然来到余牧的面前,她又像云一样悄然离去。她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却在余牧的心上留下了痕迹。
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会有多简单?
一次擦肩,一句言语,一个回眸。
余牧有太多理由去爱上这个少女了。她的面容,她的身材,她的微笑,她的神秘。
或许还有她的捉摸不定。
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和她再次相遇?余牧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和她再见的。
“咕噜咕噜。”
余牧的肚子叫了起来。
“美人虽好,却不能让我的肚子饱饱。”余牧心道。
“嗯昂嗯昂。”
余牧拍了拍老驴道:“是是是,你也饿了。咱们现在就去找个地方吃饭。”
一人一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着,不觉已是黄昏。
余牧骑着老驴走了一路却也没见沿途有什么客店酒肆,他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接受了今晚要饿肚子的现实。
前面的路有一个向上的土坡,土坡上有一个汉子正费力地拉着木板车攀爬着,木板车上载着不少物品,看的出来汉子也有把子力气。
余牧刚想问问汉子需不需要帮忙,结果挂在汉子肩上连接木板车的绳子一下子断裂开来,木板车霎时就要翻掉,汉子也重心不稳,滚到了车上,眼见就是要人仰车翻了。
还在驴背上的余牧一个晃身就来到了木板车后,他抬肘一挡,架住了往下滑落的木板车,又用右手一带,扯住了被木板车带翻的汉子。
汉子只觉一股力量拽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自己便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一圈就稳稳落在了地上。
接着余牧帮着汉子一起把车拉上了土坡。
汉子抱拳感激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
余牧笑道:“老哥客气了。”
汉子赞道:“小兄弟刚才那两手功夫真是俊俏。”
余牧道:“老哥的力气也不错,只是绳子经不住那么大的力气罢了。”
汉子看到了老驴包裹中插得青莲剑,知晓此剑古朴不凡,于是询问道:“不知小兄弟出自何门何派?”
余牧道:“无门无派。”
汉子道:“我看小兄弟你的剑样式古朴,应该是传承之物。”
余牧道:“我们家老头子不放心我,觉得浪迹江湖带把剑总是会安全些,所以他把家传的剑交给我了。”
汉子点头道:“在下周桐,敢问小兄弟姓名。”
余牧道:“周大哥客气,小弟余牧。”
周桐道:“余兄弟既然无门无派,不如加入我七侠寨吧。”
七侠寨?
余牧脑中慢慢搜寻,他好像没有听说过有哪个门派叫七侠寨。
余牧婉拒道:“多谢周大哥好意了,只是小弟浪迹天涯,自由自在惯了,暂时还没有加入哪个门派的打算。”
正说着,余牧的肚子又不自觉的叫了两声。
周桐哈哈大笑道:“看来余兄弟你的肚子倒是不太赞同啊。”
余牧也是无奈笑笑。
周桐热情相邀道:“余兄弟,你帮了我我一时回报不了,这方圆十里也没有什么镇子,我七侠寨就在山上,不如小兄弟你就随我上七侠寨看一看,顺便吃顿便饭,今晚就在寨中睡下,如何?”
余牧本想拒绝,但奈何肚子实在饿的有些顶不住了,他笑道:“既然周大哥热情相邀,那我就上山叨扰一晚了。”
周桐道:“你我有缘相遇,又何必这么客气。”
路上,周桐问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想着一个人闯荡江湖。”
余牧道:“我母亲早亡,又与父亲起了些争执,于是负气之下决定独自去闯荡江湖。”
周桐规劝道:“年轻人一时气盛和长辈顶撞是常有的事,我父母都死的早,就是我想和他们吵也没什么机会,你爹还是疼你的,不然也不会把家传宝剑给你防身。”
余牧笑笑道:“也许以后我会理解他的吧。”
余牧也问道:“周大哥,不知这七侠寨的寨主是谁?”
周桐道:“不瞒余兄弟你,这七侠寨的寨主正是在下。”
余牧笑道:“我可是头一回见一个寨子的寨主亲自拉车。”
周桐也笑笑:“等到了山上,余兄弟你就明白了。”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就是苦了老驴,拉木板车的重任落在了它的肩上。
靠近了七侠寨的山门,余牧远远就看见了寨子门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门口等着。
那男的见周桐身边还有一个人转身便进了寨子,那女的倒是直接迎了上来。
女子算不上倾城倾国,但是也是姿色动人,她的脸庞透露出勃勃英气,刻意剪短的头发更是平添了一股飒爽之感。
女子劈头便喝问余牧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跟着我哥一起上山来了?”
周桐赶忙解释道:“余牧兄弟是我的客人,小妹你不得无礼。”
女子转向周桐道:“你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往寨子里带人,也不怕他是。。。”
说到一半,女子似有避讳便不再言语了。
女子的话倒是没什么,让余牧有些奇怪的是,他一共见到了三个七侠寨的人,可这三个人对他的态度却个个不同。
周桐道:“余牧兄弟不是坏人,他在路上帮了我,也是我力邀他上山做客的。”
随后他又对余牧道:“余兄弟你别生气,她是我妹妹周鸾,天生就是这副脾气,从小我也舍不得骂她。”
余牧道:“周大哥多虑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她就是打我骂我,我也生气不起来啊。”
周鸾听见余牧话中带有玩笑之色,立马怒瞪了他一眼,余牧则是以微笑回应。
周桐道:“好了,我们进寨子再说吧。”
周鸾问道:“哥,东西你都置办好了吗?”
周桐道:“都在车上了。你赶快去叫他们准备饭菜,多炒几个菜,我和余兄弟可都饿坏了。”
说罢,周桐还故意看了眼余牧,余牧也是笑笑。
安置好马车,周桐提议道:“余兄弟,晚饭估计等会才能好,不如我带你转转这七侠寨?”
余牧道:“当然,麻烦周大哥了。”
周桐摆摆手道:“麻烦什么,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客气了。”
余牧跟着周桐来到了七侠寨的大堂,大堂上悬挂着一块漆掉的差不多的牌匾,但是依稀还可以分辨出来七侠寨三个字。
大堂最里面立着七个人的木像,木像也已经是残破不堪,看上去年份不短了。
周桐指着木像道:“原来建立七侠寨的是一伙山贼,这伙山贼一共有七个首领。七个首领谁都不服谁,到了命名山寨的时候更是吵得不可开交,他们每个人都想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最后有一个山贼提议道。既然首领一共有七个,不如叫七匪寨或者叫七贼寨。首领们觉得自己虽然是山贼,但叫什么七匪寨,七贼寨实在是有些难听,于是便取名叫七侠寨,听上去也好听些。”
余牧道:“没想到这七侠寨的命名倒还有些故事。”
周桐道:“走,我带你去山顶上看看,那里可是风景绝佳。”
余牧应道;“好。”
在去山顶的路上,余牧顺道看见了七侠寨的马厩,这马厩不仅破旧不堪,其中更是连一匹马也没有。
登上山顶,山下的风景都净收眼底,果然如周桐所说,风景绝佳。
余牧道:“我看七侠寨所在的这座山是方圆几十里最高的山了,好位置啊。”
周桐却是叹了口气道:“位置好却也不一定有多好啊。”
余牧听得出周桐话里有话,但他没有追问。
周桐指着一条河道:“那条河经过后山,我们经常会去后山打打兔子,摸摸鱼。”
余牧向往道:“我以后要是能找这么个地方住下来那该有多悠闲啊,只是现在的江湖已经没这么悠闲的地方了。”
周桐附和道:“莫说是悠闲的地方,想找个太平的地方也很难了。”
这般伤感的话从周桐这个五大三粗的豪爽汉子嘴里说出来让余牧有些惊讶,但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周桐便说道该回山寨吃饭了。
回到了山寨,余牧才彻底傻了眼。
饭桌上,除去自己只坐了五个男人。
余牧问道:“周大哥,你不会告诉我七侠寨只有这几个人吧,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拉我入寨了。”
周桐一脸神秘的笑道:“当然不止我们五个人,周鸾这不是去叫了吗。”
片刻之后,周鸾带着五个小孩走了进来,让他们坐上了另外一个饭桌。
余牧心道这七侠寨要想凑齐名字里的‘七侠’,怕不是还得算上女人和孩子,怪不得拉个木板车都要寨主亲力亲为。
周桐站起来冲着唯一的小女孩勾了勾手指,小女孩期待地跑到了周桐身边。
只见周桐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拨浪鼓交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冲周桐道:“谢谢大伯。”
周桐指了指余牧道:“别谢大伯,谢这个大哥哥,要不是他,你的拨浪鼓就保不住了。”
小女孩跑到余牧面前害羞地道:“谢谢大哥哥。”
余牧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下次大哥哥给你更好玩的东西。”
小女孩仰起头天真的问道:“什么更好玩的东西啊。”
周桐一把把小女孩抱到另外一个饭桌上道:“你得先吃好饭,不然大伯不让大哥哥给你好玩的东西。”
小女孩立马乖巧的点了点头。
坐回原位的周桐开始向余牧一个个介绍七侠寨为数不多的成员。
他指着周鸾道:“这是我妹妹周鸾,你已经见过乐,我就不再多介绍了。”
周鸾像是没听到周桐的介绍一般,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余牧。
周桐指着一个矮胖矮胖的男人道:“这是孔袭,是我们七侠寨做饭的,他的手艺可是不错,你待会可得好好尝尝。”
孔袭站起来想和余牧握握手,可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净是油污,于是他又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周桐指着孔袭下首的一个独眼男人道:“这是高丘,在山寨里负责打猎,他射的箭是我见过最准的。为了练好箭术,他把自己的一只眼睛都刺瞎了。”
高丘道:“大哥,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随后他也点头向余牧致意。
周桐指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道:“他叫王建,没什么本事,和我一样,在寨子里干些杂活。”
王建委屈道:“大哥,你介绍他们都还夸两句,怎么说到我就叫没什么本事了,还有,你自己是干杂活的,可别把我拉上。”
余牧起身道:“幸会。”
王建道:“小兄弟,你别听我大哥乱说,我可是会不少绝技,到时候我给你露两手。”
周桐指着最后一位,也是当时在寨门口见了余牧便转头就走的那个人道:“这是我们七侠寨武功最高的一位,陈绾蛟,我们剩下的几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陈绾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冷冷的瞥了余牧一眼
周桐最后介绍余牧道:“这位余牧兄弟是我今天遇到的,别看余牧兄弟年纪不大,他可是有一身好武功的。今天我拉着车上坡时拉车的绳子崩断了,他只用一靠一拉,不但把车停住了,还把我从空中接了下来。当然,我也是看上了他这一身好武艺,所以才想拉他进山寨的,只不过他只答应在山寨上看看,还没说要加入我们七侠寨。”
孔袭见周桐这么说,立马插嘴道:“余牧兄弟,你武功那么高,加入我们七侠寨,我第一个支持你做寨主。”
王建也附和道:“就是,要是你加入,我也支持你做寨主。”
没想到周桐也开了口:“余兄弟,我是说真的,你若是肯加入我们七侠寨,我立马退位让贤。”
余牧这次没有明确拒绝,而是笑着道:“好说,好说,只是我这肚子实在是太饿了,咱们能不能吃完了饭再商量?”
周桐哈哈大笑道:“好,咱们开饭。”
正当大家准备动筷子的时候,一直冷漠不言的陈绾蛟开口道:“既然寨主说你武功超群,那有机会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余牧笑着回应道:“有机会一定。”
有宴无酒,这让余牧有些意外,只是他是客人也不好明说。
席间他发现陈绾蛟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周鸾,而周鸾对陈绾蛟的厌恶却是毫不掩饰,为了躲开陈绾蛟的眼神,她宁愿把头偏向余牧这边。
当孩子们都吃完饭回房睡觉后,周桐才示意孔袭将酒拿出来。
他拍开一坛酒的酒封道:“余兄弟,这女儿红估计已经有几十年了,是我们刚来山寨的时候在酒窖里发现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你来了,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开封。”
余牧笑道:“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周桐先给余牧倒了一碗酒道:“余兄弟,尝尝味道怎么样。”
余牧喝下肚子才知道这哪是什么女儿红,分明是劣质的土酒,虽然的确放了有些年份,但是因为酒本身品质太差,所以经过这么多年也没沉淀出什么味道出来。
余牧砸吧砸吧了嘴赞道:“好酒,实在是好酒。”
周桐道:“你看吧,连余牧兄弟这样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人都说是好酒,你们喝都没喝过就说是土酒,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余牧只得在心底苦笑。
周桐站起来端着酒碗道:“今天余牧兄弟你仗义相助,老哥我在这敬你一碗。”
余牧赶快起身道:“周大哥客气了,我干了。”
说罢余牧一口干了碗中的酒,惹得周桐哈哈大笑。
孔袭和王建也站起身道:“余兄弟今日帮了我们寨主,我们兄弟二人理应一人敬你一碗。”
这二人说的义正言辞,余牧也只好举碗相迎。
不料周桐站出来道:“你们两个哈尔宝,一开始就想把我余牧兄弟灌醉吗?余兄弟,你喝一碗就行,剩下一碗我代你喝。”
余牧还没来得及表示感激,高丘在一旁道:“余牧兄弟你看看,你还没答应进我们山寨呢,寨主就把你当自家兄弟一样,处处护着你。”
余牧举碗道:“多谢周大哥,我干了。”
这边孔袭和王建刚坐下,那边高丘又端着碗起来道:“他们两个都敬你了,我也不能干坐着,来,我先干了。”
余牧只得再干一碗。
没想到在众人轮番敬酒之下先醉了的不是余牧,而是周桐。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竟是比余牧酒量还差。
他还没喝几碗脸就已经红透了,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大舌头了。
周桐一把搂住余牧道:“余兄弟,你好好说,我这妹妹长得怎么样。”
余牧道:“鸾姑娘长得自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
周鸾一听便道:“你乱喊什么?我叫周鸾,你不会念这两个字吗?”
“住嘴,余牧兄弟是我的客人,你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罚你给余兄弟敬一碗酒。”周桐拍着桌子道。
周鸾气呼呼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周桐则是不住地拍着桌子催促。
余牧赶快站出来打圆场道:“还是我敬鸾姑娘一碗酒吧。”
周桐喝道:“余兄弟照顾你,你还不快喝?”
周鸾一把抢过余牧手里的酒碗,她此前一碗酒都没喝,这次则是一口饮尽。
土酒的刺激让周鸾呛住了嗓子,但她憋红了脸死盯着余牧,就是忍住没有咳嗽出声来。
周桐道:“你既然觉得我这妹子长得不错,不如就让我这个哥哥做主,把她许配给你吧。”
余牧推诿道:“周大哥你喝醉了,说的尽是醉话。”
周桐道:“什么醉话?!我没醉!男人在酒桌上的话,那是一颗唾沫一颗钉,绝不更改。”
周鸾出声道:“哥,你别再乱说了。”
周桐喝道:“你闭嘴。”
余牧忽然态度一转道:“我是怕自己配不上鸾姑娘。”
周桐道:“这是哪里的话,余兄弟你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与我小妹那是绝配啊。”
余牧故作担心道:“我只怕鸾姑娘不会答应啊。”
周桐拍着胸脯保证道:“余兄弟你放心,长兄如父,她的婚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是啊是啊,我看你们俩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孔袭三人也是出声赞同。
周鸾眼看自己的哥哥越说越出格,旁边的人也是众口一词,她终于是忍不住甩下碗筷夺门而出。
一直沉默不语地陈绾蛟脸色难看的追了出去,只一会,他便回来了,只不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余牧不解,连他这个刚刚来此的外人都看得出来陈绾蛟对周鸾很有意思,而其余人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这些一样,周桐则更是借着酒劲拉起了郎配。
“这道菜口感很奇特,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余牧把话扯到了菜上。
孔袭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道:“你猜猜。”
余牧猜道:“猪肉?”
孔袭摇摇头。
余牧又道:“鸡肉?”
孔袭大笑道:“实话告诉你,这道菜是用豆腐做的。”
余牧惊道:“豆腐?!豆腐竟然能做出如此口感。”
看到余牧一脸震惊,孔袭也有些洋洋自得了。
周桐道:“余兄弟,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孔袭的手艺算的上是一绝。”
余牧赞道:“的确是一绝。”
孔袭笑道:“我也是只会做菜而已,要是没有高丘每次去后山打猎,我这个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王建打断道:“你们怎么说着说着又讲起这些来了,待会是不是又要补一句,就是王建没什么本事?”
众人听了王建的话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酒席一直进行到周桐醉倒在桌上才停止,没怎么喝酒的陈绾蛟架着他回了房间。
余牧记住了上次和裴生信喝酒时醉的不省人事后的感受,他只是有些头晕,还没有醉的失去意识。
王建将他安置在一间没人住的屋子里,还贴心地给余牧盖上了被子。
余牧也不多想,等王建走后他闷头就睡。
一觉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照的余牧有些睁不开眼睛,看日头时间已经是不早了。多亏他昨晚没有喝的太多,所以起来后余牧的头并没有多痛。
余牧一推开房门便看到了屋前的空地上,昨天的五个小孩子正跟着人在练剑。教他们的不是周桐口中武艺最高的陈绾蛟,而是周鸾。
她手中拿着一把木质的长剑,而孩子们则个个手持一把小短剑有模有样的学着。
余牧来到在一旁观看的周桐和王建身边,他揉了揉双眼道:“早啊,周大哥,王兄弟。”
王建笑着点了点头,周桐则道:“还早呢,早上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有叫你,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余牧道:“我昨晚喝的太多了。”
周桐道:“我昨晚才是真的喝多了,今早一起来是头痛欲裂。”
余牧笑道:“那感觉我知道。”
周桐道:“昨天酒宴上我说让你娶我妹妹你考虑的怎么样?”
余牧道:“我以为周大哥你说的只是醉话。”
周桐笑笑道:“我在酒桌上的话一直是作数的,就看余兄弟你的意思了。”
余牧道:“周鸾姑娘自然是绝佳伴侣,只是强人所难的事余牧还是做不出来。”
周桐见余牧如此说也没有像昨日那样一再坚持。
忽然周桐道:“余兄弟,你武功高强,你看看我妹妹教他们的剑法怎么样。”
余牧疑道:“他们年纪尚小,怎么现在就开始学起剑了。”
周桐眼神一变道:“江湖这么乱,总要交给他们一些防身之术的。”
余牧点头道:“其实在他们这个年纪,学学鸾姑娘教的这些普通劈刺就已经够了,再高的剑法其实都是从基本练起来的。”
不料余牧的话正巧被教剑的周鸾听了个正着,她当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喝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剑法只是普通的劈刺了?那我倒要讨教几招。”
学剑的几个小孩一看周鸾生气了,赶忙一个个都躲在一边。
余牧解释道:“鸾姑娘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我叫周鸾。”再次听到余牧如此称呼自己,周鸾是怒上加怒。
余牧道:“周姑娘,我是说以他们的年纪,学一些简单的劈刺就够了,我不是说你的剑法不好。”
周鸾却是听不得余牧的解释,她冷笑道:“既然你剑术高超,还是下场赐教两招吧。”
余牧求助似的看向周桐。
周桐却道:“余兄弟,我看你还是让她长长见识吧。”
王建在一边也是乐的看个热闹。
余牧无奈,只得下场和周鸾比试一番。
周鸾将手中木剑往地下一扔,然后冲王建道:“把你的剑给我。”
余牧道:“我们用木剑比试即可。”
周鸾冷眼瞥了余牧一眼道:“和你这种剑术高超的剑客比试,怎么能只用木剑?”
她又催促道:“王建,赶快去把你的剑拿出来。”
王建苦着脸道:“明明寨子里是陈绾蛟的剑最好,你偏偏要用我的剑。”
周鸾寒声道:“你不拿我就自己去你的房间里找了。”
余牧暗道糟糕,本来周鸾就是怒火冲天,这王建还偏偏提了句陈绾蛟,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他余牧。
王建从屋子里取出一把剑鞘有些破损的长剑递给了周鸾。
周鸾拔剑出鞘,明晃晃的剑身吐出了寸寸寒光,她的眼里也满是寒光。
余牧走到周鸾面前,拔起了那把她掷在地上的木剑。
周鸾道:“你瞧不起我?昨天我看到了你的驴上插着把剑。”
余牧笑道:“我用木剑就好。以男斗女,我已是占了便宜,要是不用木剑,岂不是连怜香惜玉之心都没了?”
周鸾啐道:“呸,什么狗屁怜香惜玉,我可不会让着你。”
余牧负手持剑道:“ 你自然不用留手。”
周鸾冷冷道:“是你自己选的木剑,你要是死在我剑下,可不要喊冤。”
余牧望向周桐道:“周大哥,要是我不小心死在了鸾姑娘剑下,你就将我的家传宝剑赠与鸾姑娘,就算是我留给她的礼物了。”
周鸾听到余牧再次故意叫自己鸾姑娘顿时怒不可遏地持剑向余牧冲来。
不料余牧躲也不躲,反倒是周鸾一个趔趄,刹住了自己前冲的脚步。
周鸾喝道:“你为何不躲!”
余牧笑道:“因为我觉得你不忍心杀我。”
周鸾冷笑道:“这一剑你再不躲试试?”
说罢她又是一剑向余牧刺来。
余牧只错步一晃便躲开了周鸾这一剑。
“心中带着情绪可是使不好剑的。”
余牧的好心提点在周鸾听来更像是嘲笑,她转身双手握剑对着余牧便是一个斜劈,好像是把余牧当成了一块待砍的柴火。
余牧又是一闪,周鸾自然是无功而返。
周鸾道:“我看你根本不会剑法,只会逃跑。”
观战的周桐笑道:“余兄弟,我看你还是给她些教训的好,不然她总是对你这般出言不逊。”
周鸾摆好架势再次刺向余牧,这次余牧没有单纯的躲闪,他一矮身子,手中木剑轻挥,正中周鸾立足的脚踝。
周鸾只觉脚踝一痛,本来前冲的姿势戛然而止,随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只是她没有倒在坚硬的地下,而是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周鸾抬头,正好对上余牧的眼眸。
她奋力挣开余牧的怀抱,此时的周鸾羞愤难当。
她拿剑也不是,弃剑也不是,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现在不管她做什么,好像通通都是不是。
余牧早就看见了在暗中观战的陈绾蛟,他如此戏弄周鸾的原因也正是在此。
只不过余牧没想过戏弄过周鸾之后的后果,看着站在原地任由两行清泪流下的周鸾,余牧只感觉自己现在比她还尴尬。
好在高丘此时正好出来了,他冲着周桐道:“大哥,我去后山打猎了。”
余牧赶忙把手中木剑一丢,赶上高丘道:“我和你一起去。”
高丘就这么被余牧拉着往后山去了,留下周鸾呆立在空地上。
“呼。”逃离出七侠寨的余牧长出了一口气。
高丘奇怪道:“你到底怎么了,非要跟我一起来后山打猎。”
余牧摊摊手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当然是惹错了人啊。”
高丘笑了笑道:“你也是厉害,在我们山寨里还没人敢惹周鸾,她也就勉强会听听寨主的话。”
余牧问道:“你们几个是一起来到七侠寨的吗?”
高丘摇了摇头道:“寨主和他妹妹是一开始就在山寨上的,我和孔袭王建算是一个时期来的,陈绾蛟倒是来的比我们早,但他也不是原先就和寨主他们在一起的。”
余牧道:“你们在七侠寨住了多少年了?”
高丘道:“自我来这已经有十年了,寨主他们肯定更早。我们几个都是在江湖上漂泊无依的人,多亏了寨主收留,所以我们一直都很感激他。”
余牧道:“那几个孩子是?”
高丘叹道:“那几个孩子都是命苦的孤儿,寨主不忍看他们如此年纪就无家可归,于是收留了他们。那个小女孩更是在襁褓之中就被人抛弃了,是寨主他亲自抱回来的。”
余牧道:“我看得出来周大哥是个心肠好的人。”
高丘道:“不说了,咱们去打猎吧。”
余牧应道:“好。”
高丘进了后山就如同鱼入大海。他自然不像余牧那样身负轻功,但他就凭着对这片山林的熟悉,简简单单的一跃一跨,动作就有种说不出的写意潇洒。
“嘘。”高丘虚按双手,示意余牧放轻动作。
前面正有一只野兔在啃食着野草。
高丘悄悄地张弓搭箭,他本就是瞎子,看别的事物或许有些不准,但是对于射箭来说这倒是得天独厚的天赋。
嗖的一声,羽箭直透野兔的背部。
高丘得意道:“你别看我瞎了一只眼,但我告诉你,一只眼比两只眼看的更清楚。有时候你的劣势往往会成为你的优势。寨主说你武功高强,我说啊,再怎么样,年轻人总是要多听听前辈的话,能学到救命的东西的。”
余牧笑着点头。
二人走到野兔边,高丘叹道:“我要是年轻几岁,眼睛看的清楚点,嘿!这次肯定射中的是腿,那样就能拔一张完整的兔子皮下来了。”
余牧没接话,他弯腰撇断了插在野兔上的箭。
高丘刚要呵斥什么,只见余牧随手一甩,树林中立马响起了一声鸡啼。
高丘跑向鸡啼的方向,余牧撇下的断箭正好射中了一只野鸡。
他看了看余牧,又看了看野鸡,二者相距十几步之遥,余牧却能看也不看,一击即中。
高丘提着野鸡回到了余牧身边,看着笑眯眯的余牧他道:“好嘛,前辈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就急着给前辈露一手了?”
余牧笑道:“哪里,我只是随手一扔,碰巧运气好罢了,哪有前辈您的箭术神准。”
高丘听了哈哈大笑道:“前辈懂得东西再多也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又猎得一只野兔后,高丘提议去河边抓两条鱼,他背后的鱼叉也让余牧猜到了今天肯定不会只打打野兔野鸡。
后山的溪水流的十分缓慢,其中不时能看到游鱼穿梭,而高丘又不自觉地卖弄起了他的前辈经验。
高丘道:“你知不知道这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
余牧道:“出手的速度?”
高丘摇摇头,他卷起裤腿,拎着鱼叉下了河。
“水里的鱼可比山林中的野兔野鸡反应快得多,你下手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它游的速度。”
余牧‘虚心’道:“还请前辈给晚辈指点迷津。”
高丘满意地点点头道:“最重要的是,你不能给它反应的时间。”
他边说边在河里缓慢地移动着。“你要让你的脚和河水融为一体,让鱼儿感觉不到你在靠近,然后再一击即中。看好我这一叉。”
“中!”高丘突然大喝一声,他用力将手中的鱼叉叉向河里。
没叉到。
高丘尴尬的笑了笑。
“来,你也下河试一试。”高丘向余牧招呼道。
余牧脱下靴子,挽起裤脚也下了河。他从高丘手里接过鱼叉,在河里搜寻着猎物。
“挪动要慢,不要让鱼感知到水流的变化。”老前辈高丘在一旁提点道。
余牧把目光锁定在一条停留在河里石头旁的鱼,他慢慢地靠近着它。
那条鱼转了转身子,但还是停留在那里。
余牧怕鱼逃走,结果一不小心趟大了步子,鱼儿被吓走了。
高丘道:“你看吧,我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有耐心,把鱼叉给我,让老前辈再给你示范一下。”
“哎哎哎,让我再试几次,把我骗下河就让我试一次?”余牧跑开两步。
高丘道:“你这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多看看前辈的示范,你会少走些弯路的。”
余牧道:“你这示范也没什么成果啊。”
高丘辩解道:“我就来了那么一下,哪有那么多一插即中啊,快快快,再让我来两下。”
余牧道:“那我也只来了一下啊,老前辈难道不应该把机会多让给年轻人一点吗?”
两个人就这么你拉我推,在河里呆了一中午最后才抓到了一条鱼。
高丘道:“要不是你在旁边跟我抢,我这一中午能拎回去十条鱼。”
余牧道:“得了吧,前辈,就这一条鱼还是我叉到的。”
高丘红了脸道:“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吧。今天的食材已经够了。”
东厨里,孔袭正劈着烧火用的木头,看到满载而归的二人他笑道:“你们两个今天收获颇丰啊。”
高丘抢着道:“老孔,你今天是没有看到,余牧他拿着支断箭随手一扔就打中了一直野鸡。相隔十几步啊,他看都没看,就这样,‘唰’一下就打中了。”
说完他赶快给余牧使了个眼色。
余牧道:“哪有高大哥的箭法神准啊,两箭就是两只野兔。哎,可惜他抓了一条鱼就让我去下河试试,结果试了一中午我什么都没抓到。”
孔袭道:“我说你们俩怎么才抓了一条鱼回来,看来老高这师父教的不行啊。”
余牧道:“哪里哪里,是我这个当徒弟的学的不好。”
见余牧帮自己兜了下底,高丘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要不然自己又要被几个老兄弟取笑了。
王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东厨,他一见余牧便道:“哎呀,我的余兄弟啊,你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
余牧道:“她不会还在哭吧。”
王建点点头道:“哭了一中午了,寨主去劝都没用。”
余牧心想不就是比武的时候稍微调戏了她一下吗,周鸾看上去也不像是个那么脆弱的女子,怎么会哭的这么伤心。
王建催促道:“你还是赶紧回房间里躲着吧,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去叫你,到时候你给她道个歉,寨主再替你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兴许就过去了。”
余牧闻言放下了手里提着的猎物,一溜烟儿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经过那排屋子的时候,余牧还一个个探头看了看。到了周鸾的屋前他果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这让余牧还哪敢探头去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逃了回去。
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余牧颇感无聊,他只好闭目养神来打发时间。
迷迷糊糊之中余牧听到了有人在呼喊,原来他这一养神已经是睡了一个多时辰了。
“吃饭了!”
“吃饭了!”
“吃饭了!”
王建的呼喊从大堂那边传来。原来他说的来叫余牧并不是来房间里叫。
余牧伸了个懒腰便准备去大堂那边,不料他一打开房门却发现有个人站在门口等着他。
陈绾蛟!
陈绾蛟手持一柄乌鞘长剑,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就这么盯着余牧,盯得余牧心里有点发毛。
“吃饭了,你没听见吗?我先过去了。”余牧指了指大堂的方向道。
陈绾蛟挡住余牧的去路道:“我看你今天打女人的那几招不错,赐教一下吧。”
余牧无视了陈绾蛟的话,他一个晃身便越过了陈绾蛟。陈绾蛟想拉住余牧,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余牧道:“你拿把剑干什么,放好剑来吃饭,赶快来啊。”
陈绾蛟怒极反笑,他瞬间便拔剑出鞘冲余牧杀来。
这一剑当然落了空。
陈绾蛟低头,他看见一根筷子正顶在自己的左胸上。
余牧侧身躲过这一剑的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根筷子制服了陈绾蛟。
陈绾蛟知道,别说让余牧换成一把剑了,就是这筷子的头削尖一点,余牧这一招也会要了他的命。
余牧收起筷子,拍了怕陈绾蛟的左胸。
“吃饭去吧。”
陈绾蛟收剑入鞘,此刻的他只能低头苦笑。
“真是这样的话,我也就放心了。”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引起了余牧的注意。他刚要转身问问陈绾蛟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陈绾蛟已经失魂落魄的走远了。
第二天的晚饭因为有余牧和高丘打的猎物,丰盛程度更胜昨天,只不过饭桌上少了两个人。
周鸾和陈绾蛟。
余牧本想问问周鸾怎么没来吃饭,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饭桌上周桐还是那么热情,高丘和王建不断的找着话说,孔袭也自豪地让余牧多尝尝自己的手艺,反倒是余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桌上那比昨天还美味的菜肴余牧尝起来却味如嚼蜡。
余牧知道,周桐绝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或者说,所有人都在瞒着自己。
晚饭后,余牧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明天就向周桐他们告别。
他正想着,忽然有人敲起了房门。
“进来吧。”余牧应道。
走进来的这个人是余牧最意想不到的,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周鸾。
余牧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姑娘,白天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余牧赶忙道歉道。
周鸾的双眼还是有些红肿,想来定是流了不少眼泪。此刻她的脸上也是出现了一丝女子的娇弱,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周鸾道:“余牧,我能这么叫你吗?”
余牧道:“当然可以。”
周鸾道:“我不是为了白天比试的事来的。”
余牧道:“周姑娘你尽管直言。”
周鸾顿了顿道:“余牧,如果你不想惹上麻烦的话,我劝你赶快离开七侠寨。”
余牧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打算明天就和周大哥他们辞行的。”
周鸾道:“我说的是今晚就走,现在!而且千万不要让我大哥他们发现。”
余牧不解道:“为什么?我在这住了两天了,就算是要走,也总该好好和周大哥他们打个招呼吧。”
周鸾道:“我知道,但如果你留到明天的话,我知道你,你一定会有麻烦的。”
余牧追问道:“什么麻烦?”
周鸾道:“我不能告诉你,但你得相信我。”
余牧笑笑:“我在江湖上闯荡了那么久,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周鸾见自己苦劝无果也只好放弃,她离开房间前道:“话我已经说了,走还是不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余牧这才想起来。他第一天来七侠寨的时候,周鸾就说了句“怎么这个时候还往寨子里带人。”
不管会发生什么,余牧知道明天一定会见分晓的,他已决心留下来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余牧睡了,但这些事让他睡得并不安稳。
脚步声!
余牧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他望向窗户,窗外的天已经快亮了。
“砰砰砰。”敲门声显得有些沉闷。
“余牧兄弟,起了吗?”外面的人是周桐。
余牧起身应道:“起了,进来吧,周大哥。”
周桐推门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太自然的笑。
周桐道:“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
余牧看着周桐的眼睛道:“在想一些事。”
周桐低头道:“记得你前天和我一起在山顶看风景的时候说过,七侠寨所在的这座山位置很好。”
余牧点头:“是,我当时说过。”
周桐道:“铁掌门看上了这个地方,他们说要把七侠寨作为他们的一个分堂。我认识铁掌门的一个人,他给了我一个期限,只要我在这个期限之前带人离开七侠寨,他就可以当这个寨子里根本没有人,只用一把火把寨子烧了就成。”
余牧道:“这个期限就是今天。”
周桐道:“对,就是今天。”
余牧疑惑道:“七侠寨的位置虽然不错,但这方圆几十里既无城镇,又无村落,铁掌门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建一个分堂。”
周桐苦笑道:“这里是铁掌门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不是要用七侠寨建分堂,而是要确保七侠寨不会再有人。”
余牧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请我上山的原因是?”
周桐道:“余兄弟,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让你和铁掌门作对。我妹妹要带着那几个孩子去投奔我杭州的一个朋友,只是杭州离这数百里之遥,她一个女子,带着几个孩子,一路上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我想求你保护她们一路。”
余牧道:“怪不得你先请我上山小住两天。先瞒着我这件事,然后等我承了你的情,你才开口。对吗?”
周桐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余兄弟,还请你帮帮我吧。”
余牧又道:“你那天借着酒劲想让我娶了周鸾,也是为了这件事?”
周桐没办法否认。
余牧实在是不喜欢周桐这些伎俩。
余牧道:“你让我再想想。”
周桐起身道:“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天亮时还是请你去大堂一趟。”
余牧道:“好,我一定去。”
周桐点点头,又满怀歉意地看了余牧一眼才出去。
余牧没有答应的原因是周桐没有解释两件事。
一是他自己担心周鸾带着孩子路上可能会出闪失,那为什么他不自己一路护送他们去,二则是他们本就可以早早离开七侠寨,却又为什么一直等到今天。
余牧一直在等周桐解释,可周桐并没有说。
天马上就亮了,余牧向大堂走去。
大堂里,所有的男人都带着兵器。周桐的椅子边靠着一把开山刀,陈绾蛟手里拿着乌鞘长剑,王建也拿着他那把剑鞘有些破损的剑,孔袭则是抄起了自己的锅铲,高丘手里拿着鱼叉,背上背着弓箭,周鸾带着五个还不懂事的孩子站在周桐后面。他们人人都神情严肃。
见到余牧前来,众人纷纷侧目。
周桐示意余牧坐下,他随即起身道:“铁掌门给我们的期限已经到了,他们今天就会派人来毁了七侠寨。”
“你们怕吗?”周桐问道。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脸上肃穆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
周桐道:“我怕,我还想和你们在这多待一天,哪怕是一天。”
高丘站起来道:“大哥,你别说了,没准儿他们今天派来的人还不够我们杀呢,我们要杀到铁掌门去!”
其余的人也站起来附和,他们仿佛是一堆被点燃的柴草,只想奋力燃烧。
周桐也激动了起来:“好!说的好。死又何惧?我们不会落荒而逃!我们早就约好了一齐赴死!我们会让铁掌门这些门派明白,他们这样做,是会有人起来反抗的。他们既然要来毁了我们的家,就应该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我们会让他们在这里流血,哪怕只有一滴。”
余牧这才明白,周桐不亲自护送孩子们去杭州的原因竟是他们要为守护七侠寨而战死。
他们之所以前两天还能欢声笑语地一起生活,是因为他们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们在珍惜和彼此相处的最后时刻。
余牧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敬他们的勇敢,敬他们的坦然。
“只是我还有件事情放心不下。”周桐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
周桐转身看向周鸾和孩子们道:“我担心我妹妹和孩子们的安危,他们是我七侠寨的未来,不能有任何闪失。余兄弟他还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高丘闻言道:“余兄弟,请你救救这帮孩子,我高丘这辈子的命不能给你,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罢他竟是当即要给余牧跪下,只是他没能跪下,陈绾蛟拉住了他。
陈绾蛟没有说话,但余牧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祈求。
“余兄弟,求你了!”这时,周桐竟也朝着余牧跪下了,为了这群孩子,周桐可以做出任何事。
他也没能跪下。
余牧扶住了周桐。
余牧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再说了,周大哥,我答应你。”
周桐有些不信道:“真的?”
余牧点头:“真的。其实周大哥你本不必做这些事的,我们是朋友,你若是直接告诉我这件事,我也会答应帮你的。”
余牧的话让周桐眼含热泪,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余牧答应帮忙而感到激动,还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愧疚。
站在周桐身后的周鸾此刻泪流满面,余牧瞬间便明白了周鸾为何昨日哭的如此伤心。
她不是因为输给了自己,而是知道了周桐已经认可了自己的武艺,一定会恳求自己帮忙,这样她便无法以路上不安全的借口留在七侠寨,留在她哥哥身边了。
那她为何深夜来劝自己离开?
是还想为自己的留下而努力,还是真的对自己有一丝关心?
余牧也许能猜透很多事,但他猜不透人心。
周桐抹了抹眼中的泪道:“你们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吧。王建,你去山顶望风,周鸾,你带着孩子们去把行李收拾好。”
众人纷纷应声去了,大堂中只留下了周桐和余牧。
周桐坐在大堂的门槛上道:“余兄弟,你不怪我使这些手段吗?”
余牧笑笑道:“我的确不喜欢这种手段,但这个忙,我会帮的。”
突然,余牧道:“周大哥,其实你们可以。。。”
周桐抬手打断了余牧的话,他开口道:“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这件事你无能为力的。我们都是被江湖抛弃了的人,曾经为了能活着做过不少错事。能在七侠寨安稳的过了十年,已经是老天有眼了,所以我们至少要让自己的死死的有意义一些。”
他指了指大堂上面七侠寨的牌匾:“我们在七侠寨住了那么久,总得对的起它名字里的那个侠字,你说是吧?”
周桐说的不是单纯的侠义,但这种精神,是每一个侠客都应该追求的。
余牧点头,周桐的话让他明白,他已不必再劝。
七侠寨寨门口的空地上,周鸾带着孩子们正和众人告别,余牧牵着老驴站在一旁。
周桐抱着自己的妹妹久久不能自已,周鸾的泪水也是控制不住地滚落脸颊。从小就与哥哥相依为命的她怎能接受这要与唯一的亲人分离的现实。
周桐拍了拍周鸾的后背道:“你要把孩子们好好养大,你要告诉他们,他周伯伯,他王叔叔,孔叔叔,高叔叔,陈叔叔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活着的时候也许算不上是英雄,但死的时候绝对不是个孬种。你自己,你自己也要好好活着。”
周鸾一直抽泣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只能不断地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
陈绾蛟没有去和周鸾告别,他走到余牧面前,紧紧捏住了余牧的肩膀道:“保护好她们。”
余牧道:“我会的。”
陈绾蛟看了周鸾一眼,他想走过去告别同她告别,但他还是没有过去。
余牧此时对这个对自己颇有敌意的男人也是有了一丝同情。
“大哥!人快到山脚下了!”王建喊道,他一路从山顶飞奔下来。
其余的人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告别了。
“走吧,走吧,你已经耽误了太久。”这是周桐留给周鸾的最后一句话。
周桐看向余牧道:“余兄弟,带着她们从后山走。”
余牧拉着啜泣的周鸾带着孩子们迅速离去,众人一齐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直至那身影消失。
他们忽然又望着彼此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该笑,他们怎能不笑。
牵挂已经远去,此时正当赴死!
山腰之上,成康,胡宁两师兄弟带着一群手下直往七侠寨而去。
胡宁道:“成康师兄,你说师叔他为什么此次要派这么多人来,一个小小的七侠寨而已。”
成康看向他这个有些浮躁的师弟道:“这话你怎么不当着师叔的面说。”
胡宁被成康的话一噎,只好挠了挠头不再作声。
成康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师叔非要我和你一起来。”
胡宁摇了摇头。
成康道:“师叔早知道你性子浮躁,行事轻薄,所以才派我和你一同来,好让你别再搞出什么意外。而你呢?还在这问这些问题。”
胡宁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道:“师兄你放心,这次肯定什么意外都出不了。”
成康感到很意外。
不想他想象中的早早逃走,站在他面前的周桐几人反倒像是早就枕戈而待。
成康道:“你们居然没有逃?”
站在高处的高丘抢着道:“呸。逃?我们待会宰完了你们,还要杀到铁掌门去。”
胡宁被高丘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他讥讽道:“就你们这些拿着弓箭鱼叉,还有拿着锅铲的,就你们这帮废物,能掀起什么风浪。”
成康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给过周桐机会,但周桐并没有把握住。
胡宁道;“师兄?”
成康冷漠道:“一个不留。”
周桐等人的大笑响彻了整个七侠寨,他们大笑着冲死亡迎去。
余牧带着一行人才刚刚跨过捕鱼的小河,他想走的快些,可带着这群孩子实在是走不太快。
周鸾和余牧都提着两个包裹,老驴最惨,除了要背着包裹,它还得驮着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
“姐姐,姐姐,着火了!”小女孩指着山上道。
周鸾当即放下包裹就要冲回去,但是余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余牧喝道:“你疯了?!跑回去干什么!”
周鸾的脸上已是梨花带雨,她哭道:“我要回去找我哥。”
余牧指着孩子道:“你去了,孩子们怎么办?你哥嘱咐你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周鸾哭喊道:“我不管,我要回去!”
余牧松开了手道:“你去吧,他们已经死了。”
周鸾一把抓住余牧的衣领道:“你说什么?!”
余牧冷淡地重复道:“我说他们已经死了,你现在回去只不过能看一眼他们的尸体罢了。”
周鸾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余牧的话,她不愿相信余牧的话。
因为余牧说的是真话。
真话最是伤人。
“起来。”余牧道。
周鸾就这么瘫坐在地上,她的眼神有些空洞。
“起来!”余牧一声断喝。
旁边的孩子们都吓得一抖,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这两天经常在哭,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离开这个家。
周鸾缓缓站起身来,她还在低头不断地啜泣着。
余牧喝道:“往前走,往前走!”
周鸾听了余牧的话,她又开始领着孩子们走了,但她的样子看上去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又带着孩子们走了会,余牧主动停了下来。
有人跟上来了!
余牧对周鸾道:“你带着孩子们往前走,我一会就赶上来。”
周鸾怯生生问道:“你干什么去。”她害怕余牧就此离去,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余牧了。
余牧安抚道:“没事,你只管带着孩子往前走,我一定赶上你们。”
说罢他就要转身折回去。
“你的剑!”周鸾出声提醒道。
余牧回头笑着道:“不用剑。”
不用剑,因为同行的还有孩子们,余牧怕粘上血腥气。
胡宁刚准备带着人越过小河,却发现河对面正坐着个青年。
胡宁咧嘴一笑道:“逃走的不止你一个吧,从脚印来看,应该还有个女人和几个孩子。”
余牧道:“是,不过是女人孩子而已,你又何必再追。”
胡宁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懂吗?”
余牧笑着提议道:“这样吧,你转身退回去,我也转身退回去,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胡宁摇着头道:“恐怕天下间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余牧道:“他们都死了?”
胡宁道:“是,都死了。”
余牧道:“难道你们个个都毫发无伤?”
胡宁道:“这群疯狗咬伤了我两个手下。嗷,还有一个用剑的小子,他差点杀了我们一个人,害得我还要亲自下场解决了他。”
余牧低着头,胡宁看不清他脸上是否悲戚。
“真不能各退一步?”余牧又抬头问道。
胡宁道:“那个女人我会看姿色决定她是不是要死,那些孩子嘛,看你三番两次的问我,我就给他们留个全尸吧。”
余牧笑着道:“好,我的决定取决于你的决定,我也会给你们几个留个全尸的。”
一只手突然悄悄地攀上了周鸾的肩膀。
周鸾吓得猛然回头。
是余牧。
他果然赶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了。”周鸾惊魂未定地问道。
余牧指着自己有些湿了的胸口笑道:“只是去河边洗了把脸。”
周鸾知道余牧是在骗自己,但当着孩子们的面她不能多问。
余牧催促道:“走吧,天黑前我们最好找到一个镇子落脚。”
周鸾点点头,一行人又上路了。
三个时辰后,小河边。成康冷着脸看向从河对岸折返回来的手下。
手下禀报道:“堂主,河对面已经没有胡宁等人的脚印了。”
成康向手下询问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他一个时辰内追不上人就别追了。”
手下道:“是,堂主。”
成康怒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三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成康当然知道问手下问不出个结果,他只是恼怒这个师弟果然还是没让自己省心。
成康根本就没往胡宁身死这方面想,若是逃走的人中有能杀死胡宁的,那他们又何必弃寨而逃?
“堂主,河里面有条带子。”一个手下喊道。
成康道:“取过来。”
手下从河里石头的夹缝中取出了这条黑色的带子。
成康知道这带子是胡宁身上的,他心里一颤。
“去河的下游找。”成康咬着牙道。
望着河流对岸的树林,成康攥紧了手中的带子。
手下问道:“堂主,还追那帮逃了的人吗?”
成康道:“追,一定要追到他们。”
天色阴沉了下来,但成康的脸色更加阴沉。
成康找到了胡宁等人的尸体,但他们没能追到余牧一行人。一场及时的大雨冲刷掉了一切,包括余牧他们留下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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