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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
余牧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他把酒壶甩给了东方日月。
东方日月有些慌乱地接过酒壶,他另外一只手里还拿着油皮纸抱着的酱牛肉。
东方日月也不嫌弃什么,接过酒壶就往自己的嘴巴里倒。他虽然长得秀气,但动作平添几分豪迈之感。
“我说你为什么不在酒馆里吃饭,非要拉着我出来。”东方日月抹了抹嘴角的油渍不解的问道。
余牧平躺在地上道:“酒馆里面太闷了。它里面没有我们身边凉爽的微风,也没有我们头顶的青天白云。你说是在酒馆里舒服,还是在外面舒服?”
东方日月道:“我看你不适合做一个剑客,倒适合当一个诗人。”
余牧道:“诗人有什么好?遇到不平之事只会写一写文绉绉的东西来抒发心中的愤慨,还没一个莽汉有用。”
东方日月道:“那这么说,你还是喜欢做一个剑客咯?”
余牧看着天空中缓缓飘动的白云道:“剑客?剑客也没有多好。不过我也做不了别的了。”
东方日月道:“文的你嫌弃,武的你也看不上,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余牧想了想道:“要是天下太平的话,我想做一个跑马的。”
东方日月听了这个回答差点被嗓子里的牛肉给噎着,他赶忙灌了口酒把牛肉咽了下去。
“跑马的有什么好做的?”东方日月很是不解。
余牧道:“跑马的好处太多了。我能赶着马车走遍天下,看遍各地的山川湖水,尝遍各地的特色美食,喝遍各地的醇香美酒,还能交遍天下各处的朋友。你说跑马的有没有什么好做的?”
东方日月寻思道:“照你这么一说,好像做一个跑马的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余牧得意地挑了挑眉,风吹得他很舒服,余牧自然而然的闭上了眼睛。
东方日月询问道:“你吃好了?”
余牧轻轻点头。
东方日月道:“那我们比试比试?”
余牧坐起身道:“你怎么总是要提这件事。”
东方日月正色道:“好的剑客遇到每一个好的对手都会心动的,我想和你比试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的对手。”
余牧无奈道:“我谢谢你啊。”
东方日月道:“你不愿?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的对手?”
余牧搪塞道:“刚吃完饭你不得消消食儿吗?消消食儿再说。”
东方日月只好躺在旁边等余牧。
余牧是怎么认识东方日月的?
他们俩是在一个小镇相遇的。恰好那个小镇上有一个恶霸在当街逞凶,余牧和东方日月同时仗义出手,他们在制服了恶霸的同时也结识了彼此。
交谈之下两人都对对方颇为欣赏。东方日月更是提出想与余牧比试一场,来个以武会友。
余牧是最怕麻烦的,能不出手的情况他便不想出手。相比于动手,其实他更喜欢动嘴。可东方日月热情似火,不好推脱的余牧只好找个理由,说自己肚子饿了,想先找个地方吃饭。他盼着借这个机会把比试这件事儿给拖过去,没想到东方日月却是一直念念不忘。
“好了没?”东方日月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余牧扭了扭身子道:“再躺会儿,你也再休息休息。等不及你可以去周围转一转。”
东方日月道:“我不急,我就在这儿等你。”
余牧苦笑两下,自知拖不过去的他只好起身。
“先说好,我们只是比试,不是一决生死,你要分清楚,所以我们还是要点到为止。”余牧道。
东方日月应承道:“当然,你还有什么要求?”
余牧道:“还有,能不能不比了?”
东方日月直接道:“来吧。”
余牧倒是被东方日月整的没什么脾气了,他见识过叶舒的古灵精怪,也影响过裴生信的冷漠无趣,但他偏偏拿东方日月没什么办法。东方日月既认真又实在。这种人是好,但余牧和他呆在一起就像是冷锅下面烧的受潮木头,没什么火气。
东方日月神情肃穆,他很看重和余牧之间的比试。余牧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看样子他有点想草草了事。
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拔剑。
一把是青莲,一把是惊鸿,都是闻名江湖的剑。
东方日月的目光凌厉,本来不怎么认真的余牧居然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所言不虚,余牧是一个好的对手,他自己也是!
东方日月起手便是一招‘火树银花’,这一招剑势既快且猛,还没认真起来的余牧一时间只好暂避锋芒。不料东方日月一招得势,攻势便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招招剑法都压着余牧在打。余牧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东方日月的破绽,他没东方日月剑法之精妙更胜魏雨歇!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方日月的气势一浪高过一浪,余牧知道自己得打乱东方日月的节奏。
他在接东方日月由上向下的一剑时故意收了两分力气,惊鸿剑直接将余牧的青莲压倒在地,余牧借机一脚蹬在惊鸿的剑身上拉开了与东方日月的距离。
“你从哪学的这么精妙的剑法?”余牧出声询问道。
东方日月没有回话,他只有一个念头,与面前的对手见个高低。
二人再次战成一团,这次余牧一扫颓势,显然是想找回刚才的场子,东方日月也不甘一味防守,两人你来我往,剑光四射。
眼见对面的余牧毫无败相,东方日月顿觉脸上无光。自己受师父教导近二十年,怎么能在游历江湖的第一战便败下阵来?
两剑相交,二人互相比拼着内力高低。
余牧突然觉得面前似有一阵寒风袭来。东方日月左掌一掌拍向余牧的胸口。
这时候余牧那还顾得着体态雅观,他一个后仰直接躺倒在地,东方日月的掌风打在了余牧身后的树上。
余牧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棵树。
替余牧挨了东方日月一掌的杨树的树干此时已经有些干枯,深深烙在树干上的掌印更是结了一层寒霜。
想了想自己若是受了这一掌的后果,余牧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苦笑道:“你这哪是想和我比试,简直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东方日月面露愧色道:“抱歉,还好这一掌没有打到你。”
余牧道:“要是打到了我估计你也不用说抱歉了。”
东方日月道:“我输了,你挡住了我的剑法,又躲开了我这一掌,我输了。”
余牧却道:“我不想打你非要缠着我和你打,现在你又认输不打了,算什么道理?现在打不打得我说了算。”
说罢余牧向东方日月扑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满身大汗的二人躺倒在地。
余牧笑道:“现在再来一个更好的对手你应该也不想和他比试了吧。”
东方日月道:“这几天我都不想和人在比试了。”
余牧闻言哈哈大笑。
“你刚才那一掌威力奇绝,是什么招式?”余牧忽然问道。
东方日月也不掩藏,直言道:“‘枯松飞雪掌’。”
“枯松飞雪掌?那不是。。。”
东方日月道:“是,正是归云宗剑掌双绝中的‘枯松飞雪掌’。我使得剑法便是归云剑法。”
余牧坐起身道:“这么说你是归云宗的弟子咯?你还姓东方。你和东方未明是什么关系?”
东方日月轻声道:“他是我师父,也是收养我的义父。”
余牧一拍手道:“怪不得,你若是个普通弟子估计也不会身负归云宗的两大绝技。”
东方日月叹了一声:“没想到我怕闯荡江湖的第一战就败在了你的手上,更别提什么四大公子了。我本来还期望能与他们交手。”
余牧眉头一皱,东方日月的消息似乎有些不灵通,他既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四大公子被刺的事。
余牧问道:“你不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归云宗里练剑吧。”
东方日月道:“师父说剑客的第一个对手就是自己,想要去比过别人就得先胜过自己,所以我一直呆在宗里练剑,直到师父允许,我才离开门派闯荡江湖。”
余牧随口道:“你师父不会是想让你成为第二个罗唯吧。”
东方日月道:“我又怎么比得上罗唯。”
余牧一愣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不是很介意我提到这个名字。”
东方日月不解道:“我为什么要介意?”
余牧道:“江湖上一直传言归云宗的人很忌讳听到罗唯的名字。你们恨罗唯这个归云宗的前任掌门吗?”
东方日月立马否认道:“不。”
他又补充道:“至少我师父他不恨,我也不恨。”
余牧躺了下去道:“我倒是很钦佩罗唯。”
东方日月问道:“为什么?”
余牧道:“我钦佩他的原因正是他被恨的原因。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弃一切,宁愿和她一起去死。这难道不值得被钦佩吗?就算他不是罗唯,我也会钦佩他,敬重他,甚至仰慕他。”
东方日月眼神一暗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却不是个负责任的掌门。”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谁都一样。”
短暂的相遇后,余牧和东方日月分别了,他们一个要继续游历江湖,一个则要前往西域天山。
天色渐暗,北方的夜晚要比南方来的晚一些,也要冷一些。
余牧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盘算着到下一个镇子该买些厚实的棉衣了。
走在幽深的林间似乎会多几分寒意。
余牧摇头笑了笑。
又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
余牧向左转看了看,他又向右转看了看。
“跟了那么久不累吗?出来吧。”他自顾自地道。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人都没有出现。静谧的树林衬的他像是一个傻子。
余牧道:“等我亲手把你找出来,那时候就没意思了。”
树林中走出了一道人影,居然真的有人在跟踪他!
那人身背长剑,是一名剑客。
剑客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你?”
余牧道:“你跟了多久了?”
余牧总爱用问题回答问题。
剑客道:“很久。”
余牧道:“我能问问你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吗?”
剑客道:“杀你。”
他的回答简单又直接。
余牧没有惊讶,他接着问道:“你认识我吗?”
剑客道:“认识。”
余牧道:“我叫什么名字?”
剑客道:“余牧。”
余牧道:“我和你有什么恩怨吗?”
剑客道:“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一个人不嫌问的啰嗦,一个人不嫌答的简单。
余牧被逗笑了:“我和你没有恩怨你为什么要杀我?”
剑客道:“因为你逼死了宗在弘。”
余牧想起了那个自号‘庐江剑仙’的人。
余牧问道:“你是宗在弘的好友,还是他的徒弟?”
剑客道:“都不是。”
余牧又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逼宗在弘自尽吗?”
剑客道:“我知道。”
余牧道:“那你应该明白他死有余辜。”
剑客道:“他确实死有余辜。”
余牧又笑了:“那你又为什么来杀我替他报仇?”
剑客道:“不是报仇,是报恩。他救过我一命。”
在这件事上,报仇和报恩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余牧嗤笑道:“原来像他这种畜生也会救人。”
剑客没有反驳,他淡淡道:“宗在弘的确是个畜生,但不管他是个什么人,你杀了他,我就得来杀你。”
剑客的话听起来很愚蠢,余牧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愚忠于昏君的臣子一样。
察觉到自己被跟踪后,余牧一直在猜测跟着自己的这个人的身份,他本来还怀疑这个人与刺杀四大公子的刺客有关,没想到他竟然是来为宗在弘报仇的。
“你确定你能杀的了我?”余牧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完。
剑客道:“我不确定。”
余牧道:“你也是用剑的,你的剑法比宗在弘如何?”
剑客道:“我不如他。”他承认的很干脆。
余牧道:“你应该知道宗在弘在我的手下甚至走不出十招。”
剑客道:“我知道。”
余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要杀自己的剑客了。
傻子?疯子?呆子?
余牧失笑道:“那你还来杀我?你这不是报恩也不是报仇,是送死。”
剑客道:“死又如何?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
余牧道:“这是没有意义的死。”
剑客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他否认道:“不,这并非没有意义。”
剑客的话忽然把余牧拉回了七侠寨,他仿佛又看到了慷慨赴死的周桐等人。
他们面对着青石派这个庞然大物选择留在七侠寨,他们选择捍卫这个庇护着他们的地方。你可以说这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这似乎没有意义。
但他们的死是真的没有意义吗?余牧绝不承认!
剑客现在做的事和周桐他们曾经做的事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在践行自己信奉的东西。
“你真的很蠢你知道吗?”余牧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那像是一抹与故友重逢的微笑。
“你的话一直都是这么多吗?”剑客终于感到不耐了,他拔出了自己的剑。
余牧收起了脸上的所以表情:“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也没有必要对一个来杀我的人手下留情。”
剑客手上青筋暴起,余牧的话像是在侮辱他。
余牧也拔剑,他现在比对待过往任何一个对手都要更认真。
剑客主动向余牧冲来。比起才与余牧比试过的东方日月,他的剑法明显拙劣的多,你可以说他破绽百出。
一道青光闪过,剑客倒在了余牧身后。
他甚至没能碰到余牧的剑。
他绝不弱,若是他愿意,他会成为一个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剑客。
余牧果真没有食言,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应该是坏,一个人死了,又有什么事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呢?
剑客还没死。
他的胸口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很深很深,但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余牧还是手下留情了。
剑客想要抬头却没有力气,于是他就这么躺在地上。
“为什么手下留情,你这一剑,完全可以杀了我。”剑客吃力地道。
余牧蹲在剑客旁边,他低头道:“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朋友,他们和你一样蠢,做着毫无意义的事,为了毫无意义的事,他们也情愿去死。”
余牧掏出金疮药洒在剑客的伤口上,剑客吃痛不禁痛呼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余牧问道。
剑客道:“谌烈。”
“谌烈。你记住,你已经替宗在弘死过一回了,他的恩你已经报了。”余牧道。
“以后可别再来杀我了。”他又补充道。
谌烈身子一震,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不到余牧就这么放了自己一命。
余牧起身准备离去,谌烈叫住了他。
谌烈道:“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吗?”
他不想就这么被余牧饶了性命。
余牧笑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谌烈,你很有趣,现在的江湖上像你这么有趣的人已经很少了。”
好好活着吧。
这是余牧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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